“卿卿,别怕。”
    李绩被她的哭声唤回几分理智,摇晃的灯影似乎慢了下来,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抚慰轻喃。
    “卿卿,别怕。”
    卿卿,他很少这么唤她。
    这样喊她的时候,嘴上咬着叠字,是一声盖过一声的怜爱。
    烛光摇曳,浓香粉饰。
    容卿是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不清楚了,只隐隐约约地记着李绩叫来了人,将被褥换新,然后他抱着她去侧室沐浴,把一身的粘腻汗湿洗净,她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时,瞥了一眼外面,乌蒙蒙的天,已经快亮了。
    李绩看她睡着后,就这样在床上睁着眼睛挺到了天亮,手握乾坤的人,这时候却怂的要命,他拿捏不准容卿是什么意思,捉摸不透,也不想堪破,就这样心头纠结着,但多少是有些惊喜的。
    起码容卿这次没有推开他。
    李绩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实他并没有喝醉,就算醉了,也依然留存意识,真正让他沉醉的是容卿本身,可真这样挺到天亮之后,他还是禁不住有些害怕,怕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怕容卿醒过来会变脸,怨他恼他,怕她再次回到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安静的大殿里,他坐起身,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睡得正香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想起昨晚,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笑来,然而在他快要触碰到她时,那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手上动作也停住。
    不敢把她吵醒。
    他蜷缩的手指有些狼狈。
    轻手轻脚下地,李绩自己亲手穿好衣服,上次让烟洛收起来的龙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王椽那里学会的束发技巧也得到了发挥,李绩穿戴整齐出去时,看到玉竹和烟洛都候在外间,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恭敬地行礼。
    “别吵她了,让她睡去罢……”李绩说完,大跨步离开了寝殿,他还要赶去上早朝。
    玉竹见人走了之后,才怔然地回过神来,拉扯着烟洛的袖子,脸上满是喜色:“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陛下对咱们娘娘很特别?”
    烟洛转头望着里面,眼中情绪复杂交缠。
    “也许吧。”她喃喃。
    下了早朝之后,李绩没有着急处理政务,而是径直去了承香殿,早有人通传了,多日连圣驾都未见过的陆淑妃还有时间打扮一番,欣喜地候在门前接驾,李绩快步走进去,路过她时喊了句“平身”,没有多余的神色。陆清苒并没觉得不对,李绩以往也是这个样子。
    他一进屋就发现正中央摆了个琴架。
    “在抚琴?”
    陆清苒低
    头“嗯”了一声:“随意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声音听着有几分怨念。
    李绩置若未闻,他落座,宫人正好上来热茶,他端着喝了一口便放下,道:“别站着了,坐吧。”
    陆清苒这才坐下,眼睛瞥了一眼七弦琴,心里思量着李绩白日来这必定待不了多久,该用什么方法将他留下来好呢?
    待在他身边多年,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听琴声。
    李绩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朕近来政事繁忙,未有时间顾及你,前些日子你回家去,跟你父亲谈得可还好?”
    陆清苒身子一抖,却不知他话中深浅,突然过来本就来意不明,现在说这个是要问罪吗?这都是多久的事了……
    “陛下指的是什么……”她还想再装装傻。
    李绩面无表情,转头看了看殿外,声音淡淡:“想必你父亲已经提点过你了,卿儿是朕的妻子,也是大盛的皇后,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上,都不是你能碰的,你这样明目张胆,也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陆清苒听见那声“卿儿”,心中就已经妒火中烧,李绩的声音全是威胁,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但是他既然都已知晓,再辩解就会适得其反,陆清苒还没那么愚蠢,诚惶诚恐地认错模样还是要做出来的,她急忙跪在地上,小心求饶,声音里诸多委屈:“是臣妾被猪油蒙心了,陛下总是不来承香殿,臣妾惶惶不安,这才做了那样的事,父亲回去已经教训过臣妾了,臣妾知错了!”
    讨饶的话无非就是那么几句,知错容易,真心知错难,李绩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而后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去:“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朕这次便既往不咎。”
    “臣妾谢陛下!”陆清苒脸上喜色难掩,说着便要起身走上前来,却被李绩的呵斥声吓得止住脚步:“但若还有下次,朕看你淑妃也不要当了!”
    陆清苒一激灵,低垂下头:“臣妾遵旨。”
    李绩挥了挥手,作势要将此事翻篇,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七弦琴:“刚才弹什么曲子呢?”
    “回陛下,是易景春。”
    “弹来听听。”
    才刚低落下去的陆清苒重新扬起笑脸,她高兴地应了声“是”,转身跪坐下去,
    手掌刚落到琴弦上,王椽却突然闯了进来。
    “什么事,连礼数都忘了?”李绩显然有些不高兴。
    王椽却没停住脚步,他急匆匆走过来,在李绩耳侧说了两句话,陆清苒就看到刚还是一脸不耐地人马上变了脸,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
    “果真??”
    王椽笑着点头:“张院使亲口说的,三个月了,不会错,恭喜陛下!”
    李绩琴也不听了,直冲冲地往外走,陆清苒还一脸茫然,等她细细分析王椽说过的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三个月了,是谁?
    出了承香殿,李绩的脸色才恢复如常,只是脚步也并未慢下来,眉间浮现几丝纠结之色,王椽看他在岔路上几经周折,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自己喃喃说了句:“此时朕得了喜讯,理性去玉照宫。”然后转身向着玉照宫的方向,好像那句话给了自己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
    结果到了地方,王椽又被李绩挡在外面了:“你就候在外面吧。”
    “是。”
    李绩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有些近乡情怯,昨夜的事还萦绕在脑海里,他实在不知道会看到容卿怎样一张脸,这一步跨进殿里,带了些从容赴死的意味,结果发现四周无人,只有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听不清说什么,只是能稍微分辨出容卿语气平静,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痛苦埋怨,李绩面色一喜,便要撩帘走进去,因为距离近了,那声音也越发清晰。
    李绩止住步子。
    “宫里如今还有避子汤这种东西吗?”
    “这个……避子汤这种东西得到是不难,难得是瞒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什么也不想说了……被锁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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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皇后五十三课!
    容卿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刚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顶淡紫色纱帐,白日的光透射进来,将夜晚里的摇晃灯影驱散干净,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
    脑子一清醒过来, 全身的疲惫便席卷而来,骨头架子像散了一样,睡了一觉也没觉得有任何缓解,容卿侧过身来, 蜷缩着抱紧自己的双腿, 将脸埋到膝头, 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 拢成了一小团,就这样把自己藏起来。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饿极了的野狼一旦捉到了猎物,总是要吃到饱才肯心满意足,他也真是好体力……
    容卿重重地吸了口气, 身上的汗早已被清洗干净了, 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但在那香气之中, 她好像还是嗅到了他留存下来的气息……腰间的酸痛和不适一波荡着一波, 躺了小一会儿也不见消除。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乌发散到脑后,手臂竟然有一丝丝颤抖, 她很想再躺回去,却忽然发现一只手撩开了帷帘一角,仰头便迎上了烟洛的眸子。
    烟洛定然是看到她起身了。
    容卿收回想要继续躺下去的想法,往外面挪了挪,双腿搭到床下:“萱儿呢?没找我吧。”
    烟洛将帷帘绑起来,又弯腰给容卿穿鞋,绝口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顺着她的话回道:“听说御花园已经有春花盛开了,她一早起来便吵着要去,说要练练插花技巧,回来给娘娘装饰装饰寝殿。”
    容卿神色一顿:“可让人跟去了?”
    萱儿一个人在宫里乱走她是不会放心的。
    “奴婢让玉竹跟着呢,还有几个宫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烟洛低着头回答,声音平和,好像不是多大的事。
    容卿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你怎么没跟着呢?玉竹……不比你,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说完之后,烟洛已经给她穿好了鞋,却一直抵着头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她扶起来,连她起身时两腿软得差点摔倒都预料到了,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子。
    容卿看她那模样就已什么都明白。
    “你不用担心我,”烟洛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朝夕相处五年,一个人的脾性到底能摸清
    楚的,容卿松开她的手,坐到妆台旁的玫瑰凳上,“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烟洛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隐隐有些心疼,就是这样淡漠疏离的模样,竖上无坚不摧的铠甲,却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只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五年前她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还犹在眼前,五年之后,再度入宫,这些事总归是逃不掉的,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就怕她又有什么闪失,所以要时时在眼前盯着才好。
    这样一比较,谁的事都能被她放到后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把容卿看得这么重要。
    最初……最初明明只是冷眼旁观的看客而已。
    容卿自己拿起梳子顺了顺头发,好像不知道她此刻在她身后正纠结着,嘴上慢慢说道:“萱儿到底是你的主子,也是楚皇后最后托付给你的人,你应该事事以她为先才对,这样本末倒置的事已经有过一次了,上次我便饶过了你……”
    她平时不会说这么多的话,只有涉及到萱儿的时候,才会异常谨慎,忍不住要多嘱咐几句,尤其是在她自作主张让陛下把萱儿接进宫来之后。
    可是烟洛听着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因为容卿话里话外在划清界限,而是因为她始终不肯承认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别人心里的第一位。
    她这样惯了。
    她似乎总被别人放在不起眼的位置上。
    陛下相比较她,更爱江山万里山河锦绣;王爷相比较她,更看中一姓的兴旺。
    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有时候人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求,不爱,不问,以此才能不憎,不畏,不怨。不把希望设得那么高不可攀,就不会失望难过。
    可心底里,未必就是不想奢求的。
    烟洛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玉梳,从头顶小心翼翼地一梳而下,动作温柔,连声音也是柔软的:“奴婢初心不纯,如今却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好好侍奉娘娘,萱儿也一样,她跟我都希望娘娘能好好,在我们这里,娘娘永远是第一位,谁也不能代替。”
    容卿的眸光一怔,连脊背看起来都有几分僵硬,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眨着的眼睛微微变红了。
    好像是无意识的,她一回
    过神来,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恩?你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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