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最近几天很是苦恼。
    也不知皇后娘娘怎么了,这几天对绿色的东西、很是不待见,绿纱绿叶绿果子,只要是沾染上个含青带绿的,都能惹得她一脸冷色,很是不高兴。
    就连自己做的蒸鱼、上面放了几根碧绿的细葱丝,她也一口不吃全都撤下,然后当晚,自己晚饭的炖猪蹄就明显少了一只,害得她整晚都没睡踏实,梦里全是那只没吃到的大猪蹄。
    所以她才苦恼得很呀!
    皇后娘娘见不得绿,可做菜总是免不了跟果蔬打交道,就算是顿顿做肉,也总得丢点大葱去腥、撒点葱花提味吧,这什么绿色的都不准放,这可让她怎么做饭呀!
    午时快到了,秋实看着满案的食材、挠着自己日益变稀的头发,那叫一个愁人。
    正巧,常嬷嬷来小厨房拿糕点,秋实如见到活菩萨一般,连忙拉住常嬷嬷求助着,“嬷嬷,今日午膳皇后娘娘想吃什么呀,你跟我说说?”
    常嬷嬷每日在叶寒跟前伺候,最是清楚她这几日的不顺气,可惜这属于帝后之间的事,她一奴婢实在无法插手。
    她看着抓着她、如根救命稻草般的秋实,轻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回道:“我给皇后娘娘多拿一碟糕点,帮你拖延点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常嬷嬷从糕点案上没有选择、最宜消暑的绿豆糕,而是端走了玉面有金蕊点缀其间的桂花糕回了主殿。
    可还未走近殿中,就见一揉搓成团的废纸、有气无力滚落至脚边,而越往殿中主位走去,这样被扔弃的纸团越多,皆以叶寒为中心,四散分布开来。
    见此情形,常嬷嬷不得不打起精神,端着茶水糕点,小心向坐在主位上、烦躁不已的叶寒走近。
    又是笔尖一歪,本来画得很是流畅优美的线条,就这样猝不及防斜滑出了预定轨迹,硬生生在纸上中心的空白处、横插一笔,墨色突兀与纸张雪白甚是不协调,于是,好好一张刚画至一半的舆图,就这样又作了废。
    这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了,叶寒看着案上又作废的画纸,心里说不出的气馁,本想伸手将之揉成一团扔掉,但见常嬷嬷回来了不好发作,只好佯装无事忍了下来。
    “这湖州狼毫笔虽好,但用久了,总不如最开始那般好使,要不娘娘您暂且搁笔作罢,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待午后空闲,老奴去库房给你取支新的来,到时您再画也不迟。”
    本就是她自己心绪不宁、难作好画,如今常嬷嬷给了台阶,叶寒自是顺着就下来了。
    于是将手中压扁分叉的毛笔、放置在笔搁上,掀去最上面那张涂抹作废了的画纸,再伸手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慢悠悠喝着,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像是案上那掀开后露出的无暇白纸般,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常嬷嬷瞧着叶寒脸上气恼渐渐散去,然后将桂花糕轻推至她面前,边轻声问道:“娘娘,老奴今日收拾寝殿时,见暖榻上的被子已放了有好几日了,不知是这么继续放着,还是将它收回原处放好?”
    桂花糕口感绵软,不费牙齿,可叶寒吃得咬牙切齿,待咽下后,才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放回去干什么,就让它就这么一直待着,懒得收拾。”
    说完,叶寒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悠悠吃着,面色轻松,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常嬷嬷听见,自是不敢违逆凤命,心里无奈叹着。
    这几日她端水进寝殿、供陛下晨起洗漱时,没少见到陛下睡在暖榻上,有时,竟还在龙床下打地铺过夜。
    她虽然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要将陛下赶下龙床,但不难想象定是陛下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恼了皇后娘娘,要不然就皇后娘娘那好脾气,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过,想起陛下那高大身子、蜷缩在狭小暖榻上睡觉的样子,她这心里虽说不忍,脸上却总忍不住想要笑,这全天下能把陛下这无所不能及的帝王、赶下龙床的,估计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了。
    “你笑什么?”叶寒瞧见常嬷嬷低头偷乐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
    常嬷嬷没曾想自己真笑出声来,连忙收敛了音容,正经回道:“老奴没笑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月末,太子殿下又该回长宁宫了,想着……那暖榻上的被子应还是收起、放回原处的好,若殿下回来不小心看见了,总归有些不好。”
    就这个……值得她笑吗?
    叶寒想不通常嬷嬷这奇怪的脑回路,但说起阿笙月末回长宁宫一事,叶寒不禁想起前几日、阿笙走之前说的话,然后放下手中糕点,低声告知道:“阿笙这月要出宫随军演练,不会回来。”
    每月月末之前,阿笙会先去军营历练几日,然后再直接回长宁宫,若这次要随军演练,所花时间变多,定会占据回长宁宫的日子。
    而东宫学业甚紧又不能耽搁,估计要想见到阿笙,又得多等上一个月,好在前几日在见了阿笙一面,多多少少也算弥补了、月末阿笙不能回来的遗憾。
    常嬷嬷听后,并未立即回话,只是端起茶壶为叶寒添茶时,语重心长说道:
    “老奴年幼进宫,至今未婚未孕,不知为人母是何种感觉,但也知若父母生隙不和,这遭罪的,永远是夹在中间的孩子。
    这宫里人多嘴杂,太子殿下又聪慧,即便回不来,也能知晓您与陛下闹矛盾了。太子殿下身为人子,身上血肉一半来自于陛下,一半来自于皇后娘娘您,若太子殿下知晓了此事,您让他到时该如何自处?”
    叶寒听后望着殿外郁郁葱葱的一庭青翠,沉思良久,终垂下眼来,淡淡吩咐道:“去把暖榻上的被子收了吧!”
    “是,老奴这就去。”
    仿若是怕叶寒反悔般,常嬷嬷步子比平常走得快了很多,很快便消失在主殿之中。
    叶寒看着常嬷嬷甚是着急离开的身影,脸上不由生出一抹苦笑出来。
    她何尝不知常嬷嬷是受了青川指使、才来劝她的。
    她本打定主意、多冷个青川几天,无奈,还是没能经受住、为阿笙好这番说辞,就像前几日没能经住青川拿阿笙当幌子,被他当着阿笙在场、肆意玩弄了一番一样。
    一想到当时阿笙就站在门外,而一墙之隔,自己却浑身赤/裸被青川按在墙上、狠命c弄着。
    那种紧张无助、又羞耻难堪的感觉,就又顿时爬上叶寒全身,然后一股无名火便窜上心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甚是后悔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
    早知道再让青川这坏人多睡几天暖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折腾她!
    叶寒越想越气,在殿里坐不住,便想出去走走,可人还未站起,就被身下一甚沉的坠力给拉住,不由低下头来、朝书案下一看,才发现是雪团又睡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雪团已不是最初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奶猫了,经过秋实每天无数顿的喂养抛食,雪团现已长得膘肥体壮,有时她抱着都觉得沉甸甸吃力。
    如今裙摆被这只小胖墩给压住,人走不了,叶寒只好坐回原席处、将雪团从自己裙摆上挪开。
    可当她刚把雪团抱起时,雪团却慢慢悠悠醒了过来,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宝蓝色大眼睛,甚是懵懂地看着自己,然后朝她“喵”地叫了一声,好似在向她撒娇喊着自己一般。
    倏然间,叶寒这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软得不行,顿时什么气怒不悦全都散了,然后直接将雪团抱进了怀里。
    “流画走了,阿笙也见不着,青川那个坏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也就只有你,能陪着我,听我说话,陪我解闷了。”
    叶寒摸着雪团圆乎乎、毛茸茸的小胖脸,心里的孤寂难以言明。
    她不禁想到是从何时起,她的心里开始生长出孤寂的苗头,然后一点一点、一寸一寸长满她整片心头,而又是在何时,这个叫“孤寂”的种子进入到她的心里的,又是什么滋养了它的生长,让它一粒成林泛滥成灾……
    正想着出神,叶寒就被怀里一声不小的喵叫、给拉回现实,低头就见雪团正晃着圆润可爱的小脑袋、不住蹭着自己不知何时停下的手,示意着让她继续捋毛。
    “小坏蛋,连你也欺负我。”叶寒佯装生气说道。
    不知雪团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立即“喵”的一声回了过来,直逗得叶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由伸出手来、摸着它软乎乎的小胖脸给它捋毛,可只要一停,这怀里这小家伙就“喵喵喵”地叫个不停,表达着不满。
    摸清了这一点,叶寒忽来了兴致,边捋着毛、边与雪团“聊着天”,“青川是个大坏蛋!”
    说完,手立即一停,然后就听见正被捋得舒服得、迷上眼的雪团,忽地睁开眼来,仰着小脑袋、朝着叶寒“喵”地一声叫到,好似在回应叶寒的话一般。
    叶寒满意一笑,继续说道:“青川他就知道欺负我,以后我们都不理他好不好?”
    “喵!”
    “青川要是再欺负我,你就帮我出气教训他好不好?”
    “喵!”
    “青川是全天下最坏的大坏蛋!”
    “喵!”
    “……”
    “……”
    “……”
    一人一猫在殿中玩得不亦乐乎,于是当青川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美人戏猫的美好画面,让他被晾了好几日生出的灰心丧气、一下就烟消云散,整个人心情大好,脚步轻快朝殿中、那心心念念的含笑美人走去。
    “姐姐今日遇见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见是本应在成德殿、处理政务的青川突然回来,叶寒不用想也知,定是常嬷嬷把她方才的话派人告知于他了,否则青川怎会回来得这么快。
    叶寒还生着青川的气,自是不想理他,于是抱着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雪团,直接就侧过身去,拿个冷漠的背影对着他。
    可青川这人属厚脸皮的,她越冷着他,他越是生着张笑脸贴过来,躲都躲不了,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姐姐,还生我的气?”青川伸出手来,本想好好将近在咫尺的佳人、抱进怀里,可哪知却被她肩膀一晃,躲了过去。
    见叶寒仍这般抗拒他,青川心有气馁、但也不急,放下手来、老实在她背后坐好,目光温柔看着她气鼓鼓、甚是可爱的侧脸,低声下气道着歉,
    “姐姐,你都晾了我好几天、罚我睡了好几晚暖榻了,你就别生我气了,与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知道前几天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你心中若真有气难消,直接拿棍子打我一顿出出气,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才不吃这一套。
    只要一想到前几天的事,青川竟当着阿笙的面毫无顾忌地弄她,而一旁,阿笙就坐在离他们几尺不到的距离看着她。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满身上下窜起的羞耻感、就如一团汹汹烈火快将她烧化一般,无地自容!
    他让她这个当娘的,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儿,叶寒心里就说不出的一阵火大,顿时觉得让青川睡几天暖榻、实在太仁慈了!
    早知道就应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被窝里塞冰块、往他身上泼冷水,活活冻醒他,看这个大尾巴狼、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欺负自己!
    也不知身旁的娇人儿想到了什么,本气鼓着的小脸、竟浮现出一抹不是很明显的浅笑来,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暗爽。
    青川不用想也知,这小东西定不知又在心里怎么骂自己了,应是骂得很是解气。
    不过青川也有自知之明,见叶寒偷着笑了,并不代表着她就是原谅了自己。
    他太了解姐姐的脾气了,什么事都好说,但前提是别踩到她的底线。
    前几日自己当着阿笙的面、弄了她,是真真越过了界、将她惹恼了,要想让她消气理会自己,主动求和这招是没用的,看来他还是得反其道而行之,以退为进。
    “姐姐真打算不理我?”
    青川低落着声音问着,见叶寒听后,仍甩都不甩他一眼,只冷哼一声,然后抱着怀里那只呼呼大睡的肥猫、又转了转身子,离他更远。
    青川心里也不着急,叹着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颇是失望继续说道:“姐姐既这么看不惯我,想必对我和我有关的一切、也都看不入眼。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把江流画这月刚到的信撕了,反正你也不想看。”
    青川奸诈,叶寒本以为这又是他的阴谋诡计,所以也没怎么相信,只是眼角不经意一瞥,看见信封上流画那熟悉的笔迹,于是连忙身子一斜、从青川手中抢了过来。
    “这是流画写给我的信,你凭什么给我撕了!”叶寒小心翼翼护着信件,对青川甚是不满说道。
    许是方才动作太大,无端惊到了睡得正熟的雪团,吓得它“喵喵”乱叫、表达着不满。
    叶寒听见,连忙伸手捋着它柔软的毛、轻声安抚着,被捋得舒服的雪团、这才歇了乱叫,又闭上睡眼睡了过去,看得被叶寒晾在一旁的青川,心里那叫一个眼红!
    自流画随陆知去了北境,叶寒每月最期待的,除了阿笙月末回来、那便是流画写给她的信了。
    不仅仅是因为流画远去思念倍增,还有的是,每每她信中描述的北境风情,说那里的天有多高地有多阔,说那里的人有多么热情豪放、乐观洒脱,说要是她去靖边城住上一天,定再也不想离开,说得她向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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