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地阴,盘踞在并州城迟迟未走的暑热去了此地缠绵已久的阴湿,反倒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只是日头渐高骄阳渐强,从育荫堂到巷口处短短几里的路程叶寒硬是走出了一身潮热,应是身子渐重所累所致。
    “流画,怎么没进马车里等?”
    斜阳巷虽毗邻垂柳街,可垂柳沿河而长,两路交接处根本无任何遮挡物,人□□裸曝露在晃眼白光炽热下,站久了多少会侵入一些暑热,难免伤身。
    江流画面色尴尬,看着叶寒又欲言又止,犹豫不决透着为难,直到叶寒走近了也未下个决断,只能任由叶寒关心问起她是否身子不舒服。
    “……”,江流画瞧着叶寒已经显怀的肚子,终是不忍心告诉她,挡在她面前回道:“小叶,我们还是早些回……”
    “鸢鸢!”
    仿若是天外一声惊语,好似从千里之外的云州传来,又好似从遥远的梦中飘来,叶寒不由顺声望去,诧异不已,“南之。”
    江流画真真生了为难,小叶与宁致远见面了,若让青川知晓了……她真不敢想!都怪她,若不是念及宁致远对奶娘的恩情,她也不至于这么犹豫不决,间接害了小叶,还有她好不容易才安定的平稳生活。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过去说几句话便回来。”叶寒平静嘱咐着。
    “小叶,你还是别去!你和青川好不容易才和好,你若过去见了夏国主,青川那儿,恐怕不好说。”江流画拉住叶寒的手,真心为她担心。
    “夫人,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累不得,还是先上马车吧!”
    常嬷嬷也好心劝道,虽然她不知夫人与柳树下那一华贵的白衣公子有何渊源,可她也是女人,当夫人看见那位白衫公子时眼中所迸发出来的情愫,是在看王爷时从未有过的,似情又似无情,想忘却又难忘,两人之间应是有一情字纠缠。
    叶寒笑了笑,只觉得两人太过小题大做了,“无碍!我只是过去与故人叙叙旧而已,耽误不了多久。”
    江流画还是不放心,担忧的目光自看见宁致远那一刹那便未落下过,叶寒自是看懂了她眼中的忧虑,可她还是决定一意孤行。
    她并非疯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反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冷静,还是易公子说得对,有些话该说的还是早说为好,有些事该了断还是早了断为上,省得平白误了明日好时光。
    “放心,我只是见见他而已,若相见却视若不见,岂不更招人怀疑,坐定了我心虚。再说,你们都在这儿,常嬷嬷也在,不会出什么事。”
    叶寒拍了拍江流画紧攥着的手,然后离了车队侍卫,独自一人缓缓向那一树碧绿垂柳下的故人走去。
    不知为何,叶寒忽想起云州叶家小院那株春日开得甚好的老梨树,树下扉门一开,门外是温润如玉正风华的白衣公子,门内则是云鬓藏“雪”正娇俏的碧玉少女,蓦然间的不期而遇,你来的正好,而我刚好等到,真好。
    可如今,在那一树碧绿垂柳下,人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情却早已不是当时的那份情,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是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垂柳临河,河水生风,风吹拂柳,柳下生垂荫,刚好笼罩住树下两人,刚好不多,刚好也不少。
    再次相逢,良久沉默,忽然相视一笑,往日情爱释然成空,从此世间便少了一对纠缠不休的情人,多了一对相忘于江湖的知己,如此,也未尝不好,叶寒如此想到。
    “你怎么在这儿?”
    寻常如旧的问话,仿若还在云州时的他与她,罗敷未嫁他亦未娶,可不过半年未见,一切都变了,变得两人再也回不去了,宁致远这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的缘份在离开云州时便真的结束了。
    想到这儿,宁致远忍不住心生难受,垂眼掩去伤愁,话极力回得平静,“我来并州已有半月,一直想见你一面,无奈北齐夏国结盟抗褚,要商讨的事务过多,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来见你。”
    叶寒听后淡淡笑了笑,青川的性子她还不知道,霸道得要命,估计没少拒绝他的请求,只是现在以她的立场也不好多说。不过两人长久未有见面,话说了几句便生了尴尬,叶寒努力搜罗着话避免着此种尴尬,“听说定安公主终于为你生了一个嫡子,恭喜你终于后继有人了。”
    “……”,宁致远目不转睛看着已梳着妇人发髻的叶寒,还有她已显怀的肚子,顿生怅然却无能为力,唯只能以知己而非情人的身份关心问道:“……鸢鸢,你,过得好吗?”
    他看得出她的愁,吹不散眉弯,不似初为新妇应有的喜上眉梢,连初为人母的喜悦也染上了几丝载不动的愁色。她……应该过得不开心吧?看见,宁致远不知该是心疼还是生喜。
    “很好!”叶寒想了想回道,却答非所问,“并州很好,流画也很好,她还有了未婚夫,对她很好,我跟流画还替秦婆婆报了仇。青川,也对我很好。”
    “那你好吗?”宁致远再次问答,他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是不是……他就能光明正大带她离开?
    叶寒在宁致远的“逼问”下垂下了头,“……算好吧!’叶寒看着自己快五个月大的肚子,释然浅浅一笑,各种滋味说不清楚。
    河边流水轻缓,好似时间也受了感染也随之放慢了脚步,明明两人还未说上几句寒暄,却被对面站在马车前焦急等了半个时辰的江流画轻声催促着离去,叶寒听见,道着离别、离去。
    “鸢鸢!”
    宁致远突然喊到,叶寒顿时浑身一僵,停了脚步,“……我现在若放下一切,你可愿意跟我走?”
    八月末的夜连接着九月初的天,又到了夏末秋初的好时节,可微热的夜风还缠绵着盛夏的余热,可让人出一身薄汗,不见秋来清凉,倒是庭前灿烂了一夏的石榴花火终于开败了,一个个蔫黄萎缩后的花蒂结出了一树火红的小灯笼,或落落大方一览无遗,或娇羞含俏半遮面,夹杂在深绿油亮的石榴叶中,引人采撷,看见这才让人感知到一点秋日的感觉。
    今日斜阳巷外垂柳树下,当南之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她终归还是难免起了一丝心动——我现在若放下一切,你可愿意跟我走?——若他是在云州时对自己说出这句话,那该多好!可惜,太晚了!心动如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如同他们之间的情起情灭,争不过命扭不了天,何必再做无望挣扎,所以她才会在红绫镇避了他三年,所以她才会在听了之后还是选择离开。
    二更天的梆子敲了三下,秋实端了一碗蛋花碎肉粥过来,“夫人,吃点夜宵吧,今晚就没见你吃多少。”
    叶寒摇了摇头,“我不饿,你端下去吧!”今日心事太多,满了五脏六腑,她哪还有什么胃口?
    “夫人,您多少吃点吧!就算您不饿,您肚子里的小世子也得吃东西。”孕妇有两个人的胃,秋实怎么也要让夫人吃点,于是努力劝着,“夫人要是不想喝粥,秋实这就去小厨房给您做点开胃的,炒个辣子肥肠,还有烤兔腿,再撒上点孜然辣椒面,加点碧绿的葱花,保准您胃口大开。”
    本是劝着也很吃东西,可劝着劝着秋实怎么反倒觉得自己有些饿了,肚子竟传出“咕噜咕噜”的打鼓声来。
    秋实一脸羞红,尴尬得不行,却反倒引得叶寒抿嘴一乐,顿时心里的忧愁便少了七八分,“这么晚了你也别去忙活了,我真的不饿,没什么胃口。”
    “……”,秋实挠着后脑勺满脸疑问,夫人今早还吃了三个大鲜肉包子,两盘小炒水青菜,还有一碗鲜虾云吞面,加两个煎蛋,这叫没有胃口?难道是今早吃得太多,吃撑了,一直撑到现在?
    “你这小脑袋又在想些什么,不会是说我坏话吧?”叶寒轻敲了秋实的脑门,让她回神。
    秋实连忙否认着,“没有,秋实哪敢,秋实只是只是……只是在想,要是要是……王爷知道夫人不吃饭,肯定会心疼的。”
    撒谎真费劲,秋实大呼着脑水不够用,可也不由为自己难得一回的急中生智高兴一番,可却不知她这点小聪明都写在了脸上,有眼的人一眼都能看穿。叶寒听后见着秋实仰着头憨傻偷乐的样子,也没戳破,让她守着自己的小开心继续开心下去吧!
    不过提到了青川,叶寒看着屋外黑幕沉沉已久的夜色,早已过了他按时回府的时辰,叶寒不由心生几分忐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将要来临。
    果然,当青川一身酒气满身脂粉香出现在合璧庭时,叶寒还是吃惊了一下但又瞬间恢复平静,心中无奈一声低叹,看来今日与宁致远见面一事,他终究还是介意了。
    他不信自己,不信自己与宁致远旧情早逝,唯有怀念二字,不信众人之眼心腹之语,唯一意孤行相信他所相信的,即便自己现在已有了他的孩子,他还是不信自己。到底是她太过自作主张,忽视了他作为丈夫的感受,还是他疑心太重,对自己永提不上“信任”二字?
    无论这二者猜想谁更占上风,叶寒都不想多做计较,多说无益,说了只会越描越黑,而且与此时满身酒气的青川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两败俱伤的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此事是因她而起,还是她主动把话说清楚吧,免得误会更深,平添些许怨恨。
    可青川却没给叶寒一个解释的机会——当叶寒站起身来想开口说话时,青川用满是愤怨的猩红双眼,只狠狠看了她一眼,然后便一声不吭直接转头回了房,与她形同陌路。
    叶寒尴尬站在原地,低头不语,一旁秋实也被青川今夜的异常之举所惊到,要知道王爷把夫人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夫人说,更别提像刚才这般怒目以对不理夫人了。难道一日不见王爷长志气了?
    秋实纳闷,不明所以,倒是站在门边不发一言的常嬷嬷心知肚明,王爷今夜这般反常,估计是今日斜阳巷外那个白衣公子闹的。
    一墙之隔的里间,青川进去后不时传出几声东西倒地的声音,叶寒听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瞥一眼,眼角低垂落下,对常嬷嬷吩咐道:“常嬷嬷,你去小厨房端碗醒酒汤,然后给王爷送进去。”
    青川气头正盛,估计也听不进她的解释,还是找一个他信得过之人去说吧!
    常嬷嬷自是明白叶寒此举之意,俯身退下。
    屋内酒气熏人,脂粉香更是浓郁阵天可杀人,叶寒眉蹙生了几分不喜,忽觉头脑不清胸口发闷,连带着胃也起了几分不适。
    “屋内气闷浑浊,秋实,你扶我去庭院中走走,透透气。”叶寒拿出绣帕轻捂鼻口说道。
    青川本是一身怒气而来,回房后虽是有一墙相隔,但也是密切注意着墙外的一切,本是随脚踢倒几方椅凳想引起墙外之人的注意,可却做了无用功,人没引进来就罢了,反倒还离自己越来越远。
    青川独自坐在床边,心里那叫一个气,这个狠心的女人,对自己永远这个狠心,胸壑怒气久久难平,于是大拍床沿一掌,还是起了身连忙追了出去。
    “站住!”
    青川看着几丈外的熟悉身影,大喊一声,但却毫无反应,叶寒仍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着,青川真是气得什么都不顾了,也不管庭中还有一众丫鬟婆子看客还在,气急败坏连喊了几声,叶寒这才在凉亭边停住了下来,转过身来心平气和说道:“你还要闹多久?”
    见叶寒终于肯理会他,青川心里的怒气有了发泄之处,“到底是你闹还是我在闹?你有多久没跟我好好说会话了?倒是宁致远一来,你跟他却说得很开心!!”
    见秋实被青川吓得一脸刷白,叶寒便让她回房休息免得受到牵连,待秋实踉踉跄跄跑出庭院后,凉亭中再无他人,叶寒这才正眼看着满身汹汹怒火的的青川,平静回道:“如果你是为此事所恼,大可不必。我今日去斜阳巷处理一些事情,并不知道他会在那儿等我,更不知道他也在并州。我与他今日只是故人重逢,寒暄聊了几句,你若不信,大可询问同行的侍卫丫鬟,还有那些只听命于你、藏在暗处的影卫。”
    “是吗?”青川明显不信,不是不信她口中之言的真实,而是不信她,冷声如幽魅缓缓走来,直视那双黑白分明极其清明的眼,隐怒问道:“那你告诉我,若宁致远现在放下一切,你是否会抛弃我们的家、抛弃我们的孩子、抛弃我,然后不顾一切跟他走?”
    “你……”,叶寒眼眸中的宁静被瞬间打破,她一直知道有影卫藏在暗处“保护”她,可她没想到竟离自己这么近,连她与人谈话内容都偷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隐私可言。
    吃惊、转脸、垂眼、低头,叶寒脸上一点点一寸寸的变化落在青川眼里都成了她无可辩解的心虚,她……真的想过!蓦然气怒至极却瞬间衰退而下,心殇满是,这就是他放在心间上的女人!!
    庭中白露未生,却有秋风一卷,卷走青川一身浓郁冲人的脂粉香直袭扑到她身上,叶寒眉间紧蹙,心头那股欲冲上喉咙的恶心好似又要卷土重来,好生难受隐隐想吐,于是连忙用手挡住口鼻几步退进凉亭。
    可叶寒这一幕看在青川眼里却又变了味,怒火从天而来烧得他没了理智,直接两步也走进了凉亭继续逼问叶寒道:“我就这么让你厌恶,连多看我一眼都觉恶心?”
    “你别过来!”见青川跨进凉亭,叶寒又连忙退后几步靠在凉亭圆柱上,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来。
    可青川正是怒火上头,怎会如她所愿,俯身靠近把她抵在圆柱上,不仅让她躲避不得,还出言冷笑戏谑道:“怎么?旧情人刚回来,你就把我这个丈夫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你以为宁致远会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吗?还有你这身子,如果宁致远知道你这□□的身子被我入了不下千百遍,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叶寒本被青川身上那股浓郁可杀人的脂粉香折磨得胸闷难受,现在又被他一番疯言疯语气得心怒渐起,眼前之人已入癫狂,根本谈不下去,叶寒懒得理他索性离开回房歇息,可已疯癫之人哪会听她的,不仅拉着她不放,还蛮力压着她在圆柱上试图强吻。
    “……你闹够了没有?”
    叶寒奋力挣脱青川桎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赶忙逃到另一处较远的凉亭圆柱上,青丝凌乱却护着自己的肚子大口喘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缓解着心口的气闷和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相比起最初的心平气和,这次,叶寒真的被青川激怒了,目色清明依旧却凌厉成霜,可见她隐忍已久,“又不是我让他来并州的,你何必把气撒在我身上?既然你这么不信我,当初又何必逼我嫁给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从南平掳回来,又何必千方百计让我有了你的孩子?”
    怒气得了发泄,叶寒心里舒服了许多,人也冷静不少,连带着怒火中烧的青川也莫名安静下来,听得叶寒继续说道:“你娶我之前,我与宁致远有一段旧情,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在云州我与宁致远两情相悦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你若介意,现在就可一纸休书休了我,从今以后,你做你的端王爷,我做我的平民百姓,此生我绝不会带着孩子出现在你面前,永不相见!”
    青川浑身一震,那双如夜深邃的双眼退去了猩红愤怒后,浮现出来的悲与伤莫名让人看了一阵揪心的疼,但却不包括叶寒,因为……
    “你没心。”
    永不相见!
    这世间还有比她更狠心的女人吗?这话她也说得出口?即便两人再怎么闹再怎么吵,他也从未想过休书分离!
    永不相见!
    她就这般舍得他?可为何他却这般舍不得她?
    听了青川这一“滔天指控”,叶寒不禁嘲笑一声,反问道:“我没心?那你就有心了?你我相识八年,我待你如亲弟,可你又是如何待我的,这就是你的有心?”
    叶寒说着说着便眼眶含泪,低头看着自己已有怀孕五月的肚子,温热的泪便一滴一滴滴落在凸起的肚子上,一滴一滴落得心凉,她的委屈、她的不甘有谁可申诉,木已成舟,一切终是无可挽回。
    没有人知道青川最怕什么?是权势一朝被夺,还是战场见强敌遇阎王?都不是!那他到底怕什么?恐怕说出来别人都不信,只会引得人哄然一笑。
    其实他最怕的不是有无权势,也不是战场生死无常,而是姐姐的眼泪——那清涟般的泪细细弱弱,不比暴雨阵阵可袭人伤身,也不似春雨绵绵可侵衣湿人,可就能莫名哭得他心紧如簧,揪心的疼一阵接着一阵,止不住,也停不下。
    叶寒的泪彻底让青川没了气怒,他这才发现两人重逢不到一年,姐姐哭的次数比两人过去相识的八年还多,而且她的泪次次皆由自己而起。青川心里不由疑惑问着自己,把姐姐留在身边,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别碰我!”叶寒打开了青川为她擦拭眼泪的手,不让他碰自己,更多的还是对他身上那股浓郁的脂粉香的排斥,可青川不知,他只想抹去她脸上的泪,他不想看她哭了,他看着心疼。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叶寒排斥着青川的靠近,但青川却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便没做注意她生理上的反应,于是伸手一把抱住了叶寒入怀,却没想到这却成了压倒叶寒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铺天盖地冲鼻的脂粉香彻底搅翻了叶寒的胃,被压制多次的翻江倒海终于奋力一冲涌上喉咙,叶寒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青川扶着凉亭圆柱,弯腰“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吐得眼睛水都冒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青川心惊问道,满目担忧成灾。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他那一身浓得可杀人的脂粉香,将她迟到了五个月的孕吐终于被他给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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