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想要我怎么反抗?”
    柳重明被这话问住,一时竟有些魔怔。
    怎么反抗?
    他见曲沉舟几次被人虐待,都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竟一时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气愤。
    可对方这样直白地反问回来,连他也不知道,在对方这样的处境里,还能怎样挣扎。
    曲沉舟垂着目光,像是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这更让柳重明有种挫败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像是在叹息他的幼稚冲动。
    “走吧。”他呆了半晌,扯动手中的铁链,一起进了花厅。
    守在花厅外的人有些诧异,轻声问了两句,又应声离去,没多久带着几人回来,在摆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布了饭菜和两份碗碟,安静地离去。
    柳重明几步过去坐下,才冷冷招呼:“过来一起。”
    “……是。”
    曲沉舟本想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不能上桌,可想想又是多此一举,便叩了个头,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一次,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再瑟缩成一团,在柳重明举了筷子后,才动起来。
    对面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看着他从容地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间掩盖不住着意学过的规矩和良好的教养。
    对方求死不成,索性破罐子破摔,连仪态都不再遮掩。
    柳重明吃不下饭,觉得自己又被将了一军。
    他觉得怀疑曲沉舟是细作,自己简直是疯了,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无数破绽的人,怎么可能是细作?
    要不然就是派他出来的人疯了。
    可不管是谁疯了,方无恙调查的结果都不会有错,这样一个十年都锁在奇晟楼里的小下奴,是怎么学会宫中礼仪的?
    又为什么会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可梦境一事匪夷所思,除了白石岩,他连对爹娘都没有说过,更不可能对面前这人提起,否则被人知道他想着一个下奴做春梦,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你是谁?”他也不想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想了一上午,考虑好了没有?”
    曲沉舟比他心情还要复杂,如果可以,他想活着,哪怕是屈居人下卑微地活着。
    如果活不下去,他也希望结束自己性命的人是柳重明,就当他再还一次欠下的债。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将所有事和盘托出,求个痛快解脱。可他不可能这样自私残忍,让如今一切安好的重明知道在这里没有发生的事。
    重生后发生的许多事都脱离了原来的轨迹,他像个不速之客,把安稳的世界搅得动荡不宁,也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的未来会是什么。
    “我如果回答世子的问题,世子肯信我吗?”
    “你说,”柳重明犹豫一下:“我信。”
    “我叫曲沉舟……”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极轻地回答:“从小卖身在奇晟楼……”
    “我逃走,是因为我想逃回家……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
    “我的主人是杜权杜掌柜。”
    “没有人指使我做事。”
    “府中没有谁是我的内应,是我自己摸到那边的。”
    他目光平静,声音轻轻的,没有一丝畏缩颤抖,那一夜瑟缩成小小一团的胆怯又被重重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来,不让外人轻易窥探到。
    虽然这些回答都没有给出想要的答案,可柳重明仿佛有些魔怔了一般,在这澄清纯净的目光对视中丢了魂魄。
    心中有一种悸动,带着些许疼痛,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不知是眼前的人与梦中人重叠,还是他又跌入虚无缥缈中。
    这一夜,不出所料地又做了古怪的梦,梦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冷得厉害,却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下来,迷住了眼睛。
    手和脚都被束缚着,无法动弹,否则他一定会发狂。
    即使在梦里,那份钻心蚀骨的痛楚仍然那样强烈,清晰得让他以为自己会昏过去。
    “重明!”有人在耳边哀切地叫他:“还有一百一十五根,你能撑得下去吗?”
    透过迷蒙的血色,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泛着利器的银光。
    对了,那是摄元透骨钉。
    可是……摄元透骨钉究竟是什么?
    他恍恍惚惚好像能想起什么,却总是不真切,真的是太疼了。
    “景臣,”他听到自己奄奄一息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欢喜:“我死之后,你登基为帝,不要辜负大家。”
    景臣在他耳边放声痛哭:“重明,他已经死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你不要做傻事!”
    “不要哭……这不是傻事,只要……能让我有机会再见到他一次……”
    柳重明在噩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抖如筛糠,那梦里的疼痛像是穿透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和前胸,仍然控制不住地痉挛着。
    太真实了。
    真实得连现实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他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在床沿上怔怔坐了半晌,扬声喊:“来人!”
    外面院子里守夜的小厮立刻小跑过来,在门外应声:“世子爷。”
    他沉默片刻:“去把曲沉舟带来。”
    吃过晚饭后,曲沉舟早早就躺下,正睡到半梦半醒间,被人叫起来,牵到卧房前。
    “世子爷,人带到了。”小厮交了差,听着里面的吩咐,转身离开。
    曲沉舟独自跪在门外,安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跪上一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从没想过会跪在重明的门外。
    门却很快开了,柳重明披着外衣,在门槛内俯视他。
    他向着曾经待他如珠如宝、又恨他入骨的爱侣,叩下头去:“下奴曲沉舟,见过世子。”
    “进来。”柳重明转身向内走,示意纱笼的方向:“躺下。”
    曲沉舟垂目看着地面,跟着慢慢走过去,仰面躺下。
    “你穿着衣服睡觉?”柳重明皱眉问。
    冷汗已经干透,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尤其是在见到这个人后,居然更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噩梦。
    曲沉舟从床上起身,默不作声地脱掉外衫,又慢慢扯开中衣的带子。
    柳重明正要抬脚回里间,余光里见到雪白的衣衫从缠着纱布的肩头滑落下去,差点膝盖一软。
    “你干什么!”他怒喝一声。
    曲沉舟单手将中衣拉在胸前,这才抬眼看他,疑惑问:“难道世子不是……召我侍寝?”
    ***
    院中滴漏里的标尺浮起来一些,阳光开始越过高高的围墙,西墙边上爬了几藤朝颜,早上还精神抖擞地挂着露珠,此时已经在高起的日头中卷了起来。
    空气中已经满是夏天的味道。
    曲沉舟仍然坐在书房门外的台阶上,背靠着廊柱,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半闭着眼睛。
    这几天来,他的日子都是这样过去的,好在这个季节并不冷,即使被锁在门外也不难捱。
    他很快找到一处向阳的地方,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享受着阳光。
    那天方无恙走之后,对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柳重明并没有再逼问什么,只是不知为什么,半夜三更的,突然莫名其妙地叫人把他从东厢房牵去卧房。
    以眼下的身份,半夜被叫去主人房里,又叫他躺下,哪怕知道重明从来洁身自好,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可没想到,他连衣服还没脱完,重明就吼他——滚,气冲冲地回去里间。
    他愣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滚,便坐在黑暗里坐在纱笼的床沿上,听着里间渐渐沉重起来的沉睡呼吸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只是在这里安静地坐着,他就觉得,也许老天对他并没有那么刻薄。
    本以为熬尽所有苦难,不过换了断魂台上一次见面,没想到他还能重活一次,还能再跟重明距离这么近,四周都是熟悉的气息。
    哪怕再不会像上一世那样亲密无间,也是好的。
    只要不会再有人发现他的价值,只要再不被人利用,就好。
    在困倦袭来前,他居然闪过一个有些孩子气的想法——早知道还能见到,他就不平白吃那么多苦,不如在重明逃出京城时,就结束了这条残命。
    暖风从高空走过,梧桐树上摇晃起无数的铃铛,粉白的颜色带着摇摆不定的斑驳,晃花人眼。
    一朵花被风一路卷着,咕噜噜地滚到石阶下的死角里,花萼半埋在潮湿的土里,卷曲的花瓣还新鲜着。
    他伸手捡起来,抚去上面的泥土,拢在手心里。
    年岁久了的梧桐树太过高大,会遮挡阳光,宫中不种这梧桐树,他也很久没见过梧桐花了。
    手中的花在风中被吹散了味道,或者是梧桐花本来就是这样清淡的香味?
    曲沉舟带着一点笑意靠在廊柱上,像是还能见到那个人前稳重的少年故作淡定地塞给他梧桐花的窘迫模样。
    除了留在书里的几枚,其他的花都在干枯后被他埋了,最后只留下了那个八宝玲珑盒。
    真想知道……重明在打开那个盒子后,看到满满一盒的纸灰,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会记得他们曾经年少的模样,还是会更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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