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痴念生听完,伸出右手手掌,掌心向上,掌中平放着六枚圆形的铜钱铸币。而后,向空中一抛,再散落在地上。根据铜板的正反面,对于近日来谷中所发生的这些个匪夷所思的事,给自己卜了一卦。
    这便是他曾经从“涅槃天尊”处学习到的文王六十四卦,如果是正面朝上,为阳爻;如果是反面朝上,为阴爻。这样连续抛出六次,根据所抛出的顺序正反,即为一卦。
    正正正正反反:《天山遁》卦。 浓云蔽日。
    曰:浓云遮日不见明,劝君且莫出远行,婚姻求财皆不顺,提防是非到门前。
    断:月令不善,走失难见,交易合伙,诸事不遂。
    “哎——!由他们去吧!连黄靴圣使都斗不过那个万灭神殿的二当家,我又能为之奈何?至于那妖兽,也就……不重要了。姓唐的那混小子,如果再来找我,就同意他的结盟请求,这是我拟好的盟书,你拿着。”痴念生看完硬币所指示的卦象,如释重负般,手持竹简递给司徒蒙,长叹一声,哀婉的说道。
    由此,痴念生决心放弃去管这些琐事。该来的,躲不掉,该失去的,留不住。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不属于自己的,例如那“碧水金晶兽”,该跟谁走,跟谁走吧。要来的,挡不了;想去的,留不住。谷主的权力、谷中的一切财物、女儿、已故的另一半(配偶、爱妻),所有的一切,来去随缘,管不了,也没法管。
    “不是吧?黄靴圣使被打伤,‘避水金晶兽’被拐走,就这么算啦?谷主……谷主……”司徒蒙对于谷主的决策不敢相信,在谷主的身后,继续追喊道。然而,痴念生已然迈着失落的步伐,独自离去。那巍峨、雄健却并不爽朗的背影,司徒蒙看得很不是滋味。
    谷主就这样走了,或是回避,或是释然,总之,谷主厌倦、腻味了患得患失的痛楚,谷主现在只信卦象,没有人知道此番他想去往谷中的哪里。
    由于黄靴圣使的受伤,此前黄靴圣使与那位手持长柄大刀、身穿盔甲的蒙面战士的“决一生死”之约,也就不得不流产,不了了之了。并不是黄靴圣使怕死,不敢履约,而是蒙面战士一直都在暗处观望着黄靴圣使所经历的一切,暂且主动放弃找黄靴圣使索命。以蒙面战士的自大性格,再加上他的“炁体源流”神技,自视甚高的他信心爆棚,不想趁人之危,宁愿与黄靴圣使来一场公平的对决,也不肯欺负重伤之下的仇敌,他觉得倚强凌弱、胜之不武。
    我们把目光再调回到介隐、胡包、唐东拓、小园所在的飞流瀑布下的岸边。
    小园迟疑了一下,望着显得面生的胡包,反问道:“‘你’又是谁?不是我们谷里的人,别跟我讲话。我认不认识唐东拓跟你有关系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姑娘,我看你跟我们教里的唐东拓关系不太一般,所以觉得好奇,才问你的。不说就不说呗,你这什么态度啊,凶什么凶?”胡包没好气的回复道。
    “胡包,闭嘴,出门在外,别劫外生枝、惹事生非。”介隐瞟了胡包一眼,嘱咐道。
    “难道……你们两个是万灭神殿的人?早说嘛,又没什么好保密的,怪不得你们也这么关心唐东拓的伤势。上次我去过你们蜀山老巢,幸亏有唐东拓帮了我,我才能救出我爹的师父——天尊。我爹以前常告诫我,说万灭神殿没有好人,看来全是假话。唐东拓了就是一个大好人呢!你们是唐东拓的朋友,应该也是好人吧?”小园话风突变,从刚才的冷言冷语,变成现在的喜笑颜开。
    胡包听过后,顿时睁大了双眼,望了望介隐,和介隐对上了视线(确认了眼神),以验证刚才自己没有听错。
    随后,如同心事重重、如鲠在喉般的起身,望着如玉带般奔涌倾泻的瀑布,不再言语。
    介隐赶紧背身将唐东拓驮起,轻轻嘀咕了一声:“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我需要给唐东拓输送真气和元气助他疗伤。”
    胡包带着木讷与沉思,跟随着介隐而去。
    谁知,蹲伏在旁边的妖兽如有灵性般,立时站起身,也跟着他们尾随而去。
    只剩下了小园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唐东拓有同僚照顾,小园自知不好再跟,只能眼睁睁的凝望着唐东拓被背着远去的身影,久久愣神。
    深夜,弯弯的月牙如鱼钩状挂在天边,山坳里,沼泽边,燃起了篝火。
    过去的几个时辰里,介隐已经帮唐东拓输送了大量的真元疗伤,唐东拓的身体也好了一大半,虽未痊愈,但起码无大碍。
    令人不解的是,“避水金晶兽”始终跟随在唐东拓附近不远处,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狗,只不过个头偏大一些罢了。
    “大怪兽啊大怪兽,要不是你一个劲的没头脑的乱撞,我也不会伤得这般惨。你现在却又跟着我,真搞不懂你想干嘛!”唐东拓盯着那妖兽,窃窃私语道,尽管他知道,动物听不懂人话,也不会回答。
    “唐东拓,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这一切。你真的帮助过控兽谷的那个小丫头,救走了关押在地牢里的天尊吗?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徐长老一直在找的那个卧底。快告诉我,不是你。只要你肯亲自说出口,我一定义无反顾的相信你,一往如前的帮你辩驳。”胡包玩起了并不高明的鬼心眼,试图从唐东拓的嘴里套出话来。
    篝火旁,正蜷缩为一团、烤着火的唐东拓不敢看胡包的眼睛,咕哝道:“你我亲如兄弟,我是不是卧底,有那么重要吗?”唐东拓却跟胡包打起了感情牌,心想胡包和自己的感情根深蒂固,自己还救过胡包的命,既然事已至此,自己也不想再骗他。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叶猛堂主也是你杀死的吗?事发当时我重伤晕厥、不醒人事,什么都不知道。”胡包喃喃道。
    唐东拓摇了摇头,不想再回答。只是淡淡的问了句:“胡包,等我们一起回到蜀山教中,你大可以向徐长老检举(举报、告发)我,或许,能搞到个头等功,以后,灭剑堂堂主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坐在他俩不远处的介隐听到了他们完整的对话(交流)经过,却始终不插话、不搭腔,一言不发,沉默是金,默不作声,静静的一个人烤着火。
    “呵,你把我胡包想成什么人了?我要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比你早进万灭神殿三四年,怎么会还只当个小兵?我就是不喜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做我自己,向来都是把我最真的一面展示给世人。”胡包很有骨气地咆哮道。
    “你的任务到底办得怎么样了?如果没什么事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返回蜀山。”介隐为了转移话题,望着唐东拓故意问道。
    “谨遵护法旨意,我需要再去见谷主一面,跟他辞行,然后我们就走。还有小园姑娘,她对我有情,我必须跟她说清楚,不能再让她这样错下去。”唐东拓道。
    “既然她对你有情,你何不娶了她?控兽谷与我万灭神殿本就是蛇鼠一窝、同病相怜,结个亲家也未尝不可呀?”介隐戏弄道。
    唐东拓却不敢告知介护法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原因,自己深爱着静霞山庄的梦溪师妹,这是打死也不能说的最高绝密。
    于是,唐东拓回应道:“介护法真逗,别打趣我啦!人分三六九等,身份地位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我只不过是万灭神殿的一个普通草民弟子,人家是控兽谷谷主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您让我娶‘她’?根本就不现实。我从来不做这种美梦。”
    此刻,篝火附近的沼泽荒野,正值流萤飞舞,蟾蜍啼叫,蟋蟀高歌,溪水潺潺。三人就这样,打着地铺,烧着柴火,在荒郊野外睡了一晚。
    后半夜,大概寅时,趁着疲惫的唐东拓熟睡,介隐叫醒了胡包,低声道:“跟我来,对于唐东拓的情况,找你谈个话。”
    胡包睡意正浓,也没有多想,就跟着介隐走了过去,两人一走,就走到很远很远,差不多走到了控兽谷的境域边缘。
    这里无数的高脚楼傲然耸立,参天大树直冲云霄,野猫、野鸭随处可见。从景色的角度,确实是世外桃源。只可惜,遍布着沼泽与猛兽,千秋以来,死在这里的冤魂不知何其多!
    “介护法,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天都快亮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呀?”胡包眯着眼睛问道。
    “回到万灭神殿后,唐东拓帮助控兽谷丫头救走天尊一事,你打算怎么跟长老们说?”介隐试探道。
    “当然不能说啦!唐东拓是我在教中最好的朋友,我得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睡意正浓的胡包眯着眼睛刚说完,这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因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教主身边的左膀右臂——护法大士,而不是唐东拓,跟他讲自己准备包庇卧底,那不是等于找死吗?
    于是,胡包当机立断,赶紧改口:“哦,介护法,我失言了。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实在是太困了,我刚才不小心把您当成了唐东拓,所以才那么说的。我这是为了宽他的心,不让他起疑心,等我们把他安然无恙的带回教中,该怎么处置他,任凭介护法做主。这桩揭发卧底的功劳,胡包丝毫也不敢沾。”胡包如实禀报道。
    介隐听完,幅度很大的点了点头,紧接着拱手给胡包拜了一拜,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对不住了。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从不错杀一个好人,我本不想杀你,可是,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我必须保证唐东拓的安全,不容他有半点闪失。胡包,愿下辈子你能做个普通人,不再卷入着修真界的恩怨纷争。”
    “啊?护法……你刚才说什么?”胡包的睡意直到这一刻才完完全全的彻底清除,刚刚算是完全苏醒,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介隐伸出右手,用手指甲轻轻划过胡包的脖颈,胡包的脖子上很快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红色痕印,再往后的事,就不言而喻、可想而知了。
    卯时,天色微微亮,唐东拓从篝火边睡醒,睁开眼,便看见了早已醒来的介隐。
    “介护法,我这就去向谷主和那丫头辞行,您是跟我同去,还是就在此等候?”唐东拓问道。
    “同去吧,以免你再遇到什么麻烦,也好有个照应。”介隐道。
    “嗯,也好。咦?胡包哪去了?怎么不见胡包?”唐东拓望了一圈篝火附近,除了那头妖兽,什么其他的人也没有,不禁问起。
    “或许是提前离开了吧!我们办我们的事,不必管他。”介隐道。
    “哦!好的,护法。”唐东拓道。
    当唐东拓问了一圈控兽谷中的弟子,谷主的去向,都无人知晓谷主踪迹,最后,碰到了司徒蒙。
    “谷主早已留下话,你若前来拜别,那么,控兽谷就答应你的书信请求,与万灭神殿重新修好,继续皆为铁盟,从此,齐心协力,共同对外。”司徒蒙道。
    说罢,司徒蒙还乘上了另一封竹简,乃是控兽谷制定的盟书,里面有谷主的亲笔签名。
    原本只是打算辞行的唐东拓,听到司徒蒙的这么一番话,手里接过那卷竹简,顿时心头有着不可言表的难言之隐,不知是喜是忧。
    这个结果,所带来的的好处,就是自己顺利过关,完成了范长老此前交代的送信任务,无形中,用实际行动澄清了自己不是卧底内奸这件事。
    然而,也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坏处,一旦哪天控兽谷与万灭神殿两派联手,合力攻打静霞山庄,以二敌一,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哭笑不得、魂不守舍的唐东拓,迈着无端的步履,又去养着三头牛的草棚附近,见了小园,心想:这也许是我见小园姑娘的最后一面,我必须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能让她误会,已经有了梦溪师妹,我心里真的容不下其他女人。
    “小园姑娘,我要走了。这些天,感谢你一直在床头照顾我。若来日再有机会,我还想听你跟我讲一讲,四十年前唐古拉山大决战的故事呢!另外,我想告……”唐东拓准备开始解释自己心中已经有人的情况,话刚起了个头,却又被打断。
    “好啦好啦,你啥都不用说!万灭神殿是你的师门,也如同你的家一般,想回就回去吧!如果我们有缘,有朝一日,定能再度相见的。到时候,再慢慢跟你讲那段故事哈!好了,先不跟你说了,今天是‘千兽会武’半决赛和决赛的关键场次,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要去擂台观战了。先这样咯!”说完,快速的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唐东拓的额头,并羞涩的窃喜偷笑,然后赶紧冲出门外,一个劲的跑开了。
    唐东拓猝不及防,一不留神,又被小园占了一个便宜。最严重的,是自己想表达的内容,依旧没有机会说清楚,实属无奈。
    就这样,唐东拓走出草棚,早已在屋外等候着他的介隐叫道:“都辞行过了吗?走吧!抓紧时间赶回蜀山。”
    那头“碧水金晶兽”竟也是形影不离的蹲守在草棚外等候。
    唐东拓走出草棚,望了望介护法,又望了望妖兽,故作愤怒地喊道:“真不晓得我是撞了什么邪,惹了什么鬼!你这妖兽,没撞死我也就算了,还老是跟着我,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我又不懂控兽,你认错主人了吧!我要回蜀山了,别再跟着我了。”
    唐东拓的脚步刚挪开几步,妖兽又跟了上去。
    无奈之下,于是,介隐拉着唐东拓,催动功法,施展出飞身之术,瞬间翱翔于百里之外。心想这回总该甩掉那妖兽了吧,不料,一转身回头,妖兽如同唐东拓的影子般,同样也飞翔了百里,紧跟追随而来。
    看到这副情景,介隐与唐东拓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思维神经直接瓦解崩溃了。
    看架势,这妖兽是一根筋,认准了唐东拓做它的主人了。
    五日后,蜀山腹地,万灭神殿建筑群,正殿大堂里。
    “好,好,好,非常好!这次的控兽谷之行,劳有所获。范长老果然有办法,不仅试验出了我们一个清白弟子的能力,而且重新换回了同铁杆盟友控兽谷的盟书,介隐、范长老、唐东拓,共同记一等功一份,分别赏修炼草药十箱。另外,晋升唐东拓为灭剑堂首座。为了让唐东拓日后能服众,范长老,传授一套本教独有功法给唐东拓,以资鼓励。”教主坐于高台的正中央,甚为欣慰地夸耀着诸位功勋属下。
    “谢教主恩典。另外,小的冒昧的问一句,胡包没有提前回来吗?”唐东拓立于廷下,拱手拜问。
    “胡包是何人?”教主问道。
    “哦,教主,胡包乃是之前跟随介护法一同下山的那位灭剑堂弟子。”坐于一旁的范长老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此事我不知情,未曾见到那位胡包。介隐啊,是你把人带出去的,胡包人呢?”教主问起。
    “禀教主,此前胡包向我提出了要提前离开控兽谷,返回蜀山的请求,我批准了。至于他有没有回来,属下就管不到了。”介隐答道。
    教主点了点头,表示此事不再追究过问。而后威武的站起身,黑色的披风顺势一抖,发号施令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已是夏历四月二十九,下月初一,本教举全教之力,兵发河西走廊,攻打静霞山庄!介隐负责飞鸽传书联系控兽谷那边,合兵一处,共同讨伐。修仙本就困难,总有所谓的正派人士从中作梗,阻挡我等邪派人士的得道成仙之路,灭了他们,我们才有更多的精力钻研羽化飞升的奥秘。”
    “遵教主令。”除了唐东拓,整个正殿大厅上下,无不齐声高呼。
    刚刚晋升堂主之位的唐东拓,心灵深处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胸中默默念叨着: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两派合力攻打师门,我必须想办法尽快把消息送出去,传给掌门师尊,也好让师门早做御敌准备。
    与唐东拓一样,介隐的思绪也是百般的波动,非常的纠结。这一仗,出自教主的尊口,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了。该如何去化解或抉择,成为了介隐的一块心病。
    更何况,在介隐心中,许多未解的谜团还没有被揭开,教主的神功为何会浑然天成、举世无双?“四羊方尊”到底被藏匿到了何处?“长生诀”的秘密在修仙界到底意味着什么?诸如此类,种种这些,各种猜测与疑惑,尚待一一破解。
    说起介隐此前所经历的人生插曲,那可真是死里求生、险中求存,路途的艰辛与曲折,无法言说。终归到底,介隐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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