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消遣的插科打诨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这么两个现时已然成为白家栋梁之材的后起之秀眼下终是对坐在一处,面着那一处仅有黑子坐于天元的围棋棋盘,彼此端着一杯清茶,手中或是攥有圆润白子,或是仅捧折扇,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半晌不说一句话,一直等到各自茶杯中的芬芳见底,两人的视线这才再一次重新交错。
    在亲手斩杀白龙之后,白临霜已然与自己那前世千古第一人的白玄齐彻底断绝了当中的关系,承自洛云天,但其实是发源于白玄齐的混元威也因此在他的身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变,既不复当初白玄齐所钻研而出的初始模样,又不似后来经由洛云天改良之后成为必须要舍弃某些情感才能达至顶尖威力的进阶模样。就仿佛这不断轮转变化的世界万物,混沌之力亦是在不断地演化,并能在不同人身上绽放出别样的光泽。
    当然了,在风平浪静的和平年代,白临霜已然很少亲自与其他人动手了,包括她在内,现在的他们纵使仍然年轻,却早已因时代的浪潮而被推到风口浪尖,再也不是当初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了。自中唯一得以保留下来的消遣,兴许就只剩下了二人之间相爱相杀的打打闹闹了。
    彼时彼日参加盛典的五人,除开其实并非生而就是白家人,不过是借助这一身份达至凤凰涅槃的白凤然之外,其余两位此时此刻也已分别成为了白家不同层面的顶梁柱。
    拥有五人当中可谓是最强精神力的白皙泽致力于开发那由祖宗遗留下来的寒雪阁,并顺利与他起先的“令”——九尾狐萱萱在七夕时完婚,家庭幸福美满,唯独前几次见到那白皙泽的时候,后者都无独有偶地摆出一副萎靡不振的颓废相貌,年纪轻轻,却连走路都稍显吃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白以樊,则是集结了白家及天灵之中不少武艺高强之人,成立一处独立于帝国任何势力之外,由时任白家家主的白兰雨作直接管理的“侠武阁”,负责勘探行天大陆之上那通天的擎神木以后的神秘区域,这项任务目前可以说是在整个天灵帝国中最为繁重,同时也是最为危险的使命。
    至于白凤然,作为整个行天大陆上身份最为杰出及尊贵的存在,其实没有什么人能够限制住她在这个世界的自由自在,不过,当与之算是同辈的远世之圣在那场大战中偕同行天海卫前任统帅田敬禾一起为化解冥界拼死的最后一击而身死道消之后,这位彻底变得孑然一身的神鸟便已经心灰意懒,据旁人所说,他们最后一次见到白凤然,是在一处深山老林的山脚位置,当时戴着草帽身披蓑衣的女生正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步地向山里走去。
    还有那被田叔寄以厚望的尹清,现时也不负众望地坐上了行天海卫的统帅位置,并在南宫玄的授权之下,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能够统率三军的大将军,麾下兵力规模,与海那头的南溟帝国中隐隐有重回顶峰之势的诸葛澈遥相呼应。
    年老一代相继落幕,年轻一代各有归宿。世界运作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前浪推后浪的过程,战争的出现,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既定规则的运作速度罢了。
    “总感觉一切都太过顺利了。”白临霜用大拇指轻轻地抠了抠自己那胡茬与鬓角相连接的位置,不过是来回的简单搔痒动作,却让那生得趋于浓密的络腮胡整个脱落了。抓着那一串假胡子,彻底恢复往日书生气息的白临霜两手抱头,吊儿郎当地靠到身后的蒲团上,仰望着精致到每一处细节的天花板,暗自呢喃道:“兰雨,你觉得呢?”
    “也许是吧。”白兰雨这会儿可算是用两指夹住了那椭圆形的白子,似乎已经想好了自己这一步究竟应该走到哪里。“反正只要列君生一日不死,冥界就一日都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隐患。这种事情早就注定是没得跑的了,只不过,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来,又以怎么样的方式卷土重来,这些事情其实就跟这盘才刚刚下开的棋一样了。只有等到端倪初现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判断事态的正确走向了。毕竟,把着一颗起手天元的无理手去作推敲,想破脑袋都不一定想得出结论。”
    “当然,如果那个代表冥界登上棋盘的是你的话,我倒是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让他们有来无回。”被白兰雨那话锋一转的揶揄给调侃得体无完肤的白临霜先是表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但很快,随着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好像真从来都没有在棋盘上赢过白兰雨哪怕一局,一下子变得理亏的男子只得无比尴尬地扯动嘴角,很是无奈地看着白兰雨那张笑意满满的傲然脸庞。
    好半晌,白临霜这才吐出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反驳:“你啊你,也就只能这么欺负欺负你的夫君咯~”
    “白临霜!我警告你,不准再得寸进尺了!不然你信不信我不嫁给你了!”白兰雨递出手,直接在那恢复了本来相貌的男子额头上弹了个清脆悦耳的脑崩儿,杂揉了些许灵力的劲力一下子给白临霜打得有点犯迷糊,急忙吃痛捂住脑门,半弓起自己的身子。
    “好啦好啦!不叫就是了嘛!一天天的就知道弹我脑门!一会儿弹傻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呢!”白临霜眉宇间夹杂愤然地高声抗议着来自于其未来妻子的“暴力”。
    “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你而哭的!绝对不会!”白兰雨义正言辞地为自己,没曾想白临霜这会儿闻声却是来了劲,凭借一个鲤鱼打挺,极其利索地坐了起来,旋即一本正经地掰起手指,像是要极尽详情地朗声说道。
    “不知道是谁,当初梨花带雨地扑到我的怀里,把我衣服都哭湿了好几层呢!”
    “白临霜!你是不是要跟我算这些旧账!”白兰雨立刻跟上男子的脚步,厉声道。
    “白兰雨!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嗓门大就能压住我了!”怎奈一直爱慕白兰雨的白临霜此刻竟敢不甘示弱地以同等气魄的口吻大喝道,似乎真是被白兰雨一向高高在上的嘲讽语调给激起了心中的怒火。
    “我偏要大声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白临霜!”虽然两人之间的对话听着像是火药味满满的对决,但不知怎的,对于门外的那个仆人来说,她倒是越听越觉着这两个家伙正变着法儿地在秀恩爱呢,以至于她越听,嘴角的笑意也就越浓,注意愈发集中,甚至连那白衣道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跟前的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白兰雨!我!白临霜!”男子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大丈夫气势眼看就要展露无遗,结果这才要促成的立场,却在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彻底垮台:“你骂就骂吧!最好就骂我一辈子不带停!!”
    “臭不要脸。”婢女带着羞赧的脸色,轻声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道。
    “请问,白家家主可在?”一直在侧默默等待的白衣道人似乎总算是没办法再一直维持细致的耐心了,等到婢女的身影稍稍向前倾之后,他总算抓准机会开口问道。但即使他已经尽量轻柔了,可对于毫无心理准备,且没有任何修为实力兜底的婢女来说,这一声来得还是太突然了,吓了一大跳且不说,却又机缘巧合地影响到房里二人“唱双簧”的步调了。
    感受到白衣道士那不加任何收敛的气机,原本还是满心放松之意的二人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几乎是一个恍惚的功夫,迎接白衣道士的,就变成了那两个今夜可谓地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白家家主白兰雨,以及另外一位,姑且还算是超脱于朝政之外的白临霜。
    “您是?”作为家族之长,白兰雨势必是率先发言的那一位,不仅仅是于情于理,更是出于对那位仅隐隐透露些许气息便知其修为定是高深莫测的白衣道士最根本的尊敬。
    “贫道酌清,此单前来,是为了特地告知白家家主有关冥界的相关事宜。”白衣仗剑的道士轻声说道:“冥界已经做好了卷土重来的准备,而这一次,他们大有可能在南溟帝国展开侵略,眼下,作为冥界开路先锋的仲念幽已然登临人间,并在一夜斩杀八百青台山道人,修为之高深,手段之狠辣,无不冠绝除列君生以外的冥界众生。”
    “呵呵?从南溟帝国登临人间?”白临霜冷笑道:“这还真是自作自受啊!一开始便与虎谋皮的勾当,这会儿终于招来反噬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临霜。”白兰雨瞥了白临霜一眼,示意其不要出声,而后将视线重新放回自称酌清的道人身上,意味深长的表情未能影响到道人那始终云淡风轻的神情。
    根据线人所提供的情报,酌清本应同样出身于青台山,照道理推断,青台山被灭满门,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平静才对;就算是他已然背离出道门,也不该这样。
    或许是白兰雨多虑了,又或者是酌清真的已经在那一场剑舞中看透了天人自私自利的本质,进而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这一切的道理,总要在试探之后才能望见真章。
    所以白兰雨起手大开房门,向白衣道人微微鞠躬,挥手示意:“道长请。”
    酌清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客气些什么,便是径直进入了那间在天灵帝国中几乎可以与皇帝龙寝地位平起平坐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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