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将攻击掷入皇宫殿堂。哪怕在南溟国度的历史进程中,且像是刺客于横梁上飞来飞去的事件并不算少数,但其中至少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一幕发生,那一根现正瘫软下来的黑丝长发不仅破开了由大宦官侯公公亲自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一位只有修为抵达一定高度后才能成为暗士的男子,到最后,它更是一鼓作气,粉碎了壁画仙子的护体罡气,将那经由软糯荟萃而成的尖锋钉入了王紫宸的掌心,换得一二点浅血流淌。
    异灵教的崛起已然要势不可挡。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合手震碎那根果真毫无异样的头发丝,王紫宸于面纱遮掩下的脸庞神情淡然如初,既是身兼应天者的身份,区区小伤根本无足挂齿,五指的一开一合,便轻松抹去了伤疤的存在,荡一荡飘然的衣袖,画上仙人缓步退到二殿下姜灵的身边,在后者满怀关切的注视下,若无其事般摇了摇头。
    “陛下。”姗姗来迟的大黄门伫立在门前,尤为懊恼地低着脑袋,无论怎么着也避不开宦官身份的小小臣子两手搭在身前,鞠躬的同时将两肩耸得很高,以此彰显其心中的愧疚之情:“奴才保护不周,还望陛下责罚。”
    “哪有你的什么事啊?”在龙椅上正单手支颐的皇帝喟叹一声,向那想着把一切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大太监弹了弹手,向外扇出的四指下着无言而友善的逐客令:“朕没事,退下去吧。顺带把那两个人也带下去,让人找个地方,埋了吧。”
    “奴才遵命。”本名侯婴的公公深鞠又颔首,等到再起之时,众多不久前才归心的先朝老臣便惊觉眼前突然泛出一阵朦胧,下一秒,包括泼洒的鲜血在内,殿内的一切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时候,未染纤尘,就好似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插曲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作为前朝老臣的许多文臣武将虽然官龄都已经不小了,但在他们的仕途生涯中,似乎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那名始终恪守本分地停留在皇帝身边的蓝袍宦官出过手,时下的眼花缭乱,还是他们第一次的新奇体验。
    登基后的姜天除了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肃清了国内各个州县的官员之外,也特意扶持了不少的年轻人士登临皇宫,成为那新一批的朝臣。但往往这些年轻气盛的士子羽翼未满,为官之路仅仅只能算是浅尝,涉世未深的他们经验自不然没有那些老臣来得老道,由是,在完全“翻天”之前,姜天还是在朝中留下了不少的老人的。
    “诸位爱卿,对于那个异灵教,不妨跟朕说说你们的看法?”等到那一根黑丝穿插出的火焰终是渐渐消弥,姜天这才拍了拍袖子,刻意以平易近人的方式微笑着问道。
    帝王心相深沉的九五至尊却要在朝堂上对自己展露出微笑,这样的光景,在大部分时候,都会是极为瘆人的一幕,尤其是前一阵子几乎横扫帝国的浪涛至今还余威犹存,加之轩辕执礼的突然暴死,任谁都看得出现时的姜天正身处震怒的边缘位置,如此一来,若是不经过仔细斟酌,谁又敢当那十有八九都会被枪打的出头鸟呢?
    且当姜天将那用好意在下承托的话题不着痕迹地抛入还要赶夜上朝的群臣之中时,一时半会儿,竟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说话。那位一存在于死寂中的例外,居然还是一旁亲二哥对于王紫宸的柔声关怀。
    就跟游离于世外差不了多少的姜灵在殿堂的最角落位置带着王紫宸自成一派,他们是场内唯一一个可以不受“氛围”所限制的组别,本人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姜天没有理会二哥的大大咧咧,眼睛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批噤若寒蝉的大国之臣,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吭声,帝王只好幽幽叹息,再刻意补充以作退让,徐声道:“朕明白,朕在今夜的临时起意,让诸位爱卿不得休息,由是,你们心中有恨也好,又或者是真的一心为国也罢,都随便说,尽管说,不用怕,朕都一一听着就是了。”
    依旧是一片寂静,其中恐惧的程度甚至比刚才还要更胜一筹。
    已然在商讨的路途中逐渐走到末路的姜天重重地叹了口气,旋即一手拍在龙椅前的木桌上,打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巨响的同时,又指名道姓地说道:“第五明熙,你先说,你想怎么对付异灵教?”
    与王紫宸一样同属于应天者,又从小便与姜天互为兄弟的第五明熙,时下成为了最为合适的人选。他是场中少有的,无需官袍加身的一位,哪怕是他那已经坐到了将军之位的爹爹,也没能拥有像他这样的权利与殊荣。
    不论走到哪里,耳垂上的青色挂坠都不会缺席的第五明熙在闻声后,瞳孔先是向内略作收缩,思索之色浮于神情,而后,他缓步上前,正要开口之时,却被殿内那另外一声更显热血澎湃的震吼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且在诸多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共同投射下,应运而生的那个人穿着武将的官服,衣袍上的纹路不过是堪堪从六品,在场中属于最不起眼的喽啰级别的人物,倒是与他那颇为稚嫩的脸庞显得出奇的般配。
    这个人大概也就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在殿堂内鹤立鸡群。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不论人生阅历还是官位都是吊车尾级别的家伙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偏偏主动上前一步,不仅打断了由陛下钦点之人的发言,还特地要用当仁不让的口吻朗声道,存在于话语间的建议,更是那被诸多人在无言中达成的共识而贬为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如此一来,若是拖得越久,局势就越会对我们不利。”年轻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没有人打断他。人人都想看他的嘴究竟能开出怎样的花,到最后又会怎么死。“像是这样的袭击,总归会有拦不住的一天的。”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这会儿还真是要语不惊人死不罢休,刚刚的那一次奇袭显然是冲着陛下去的,而现在,这个人却是公然说这样的道理,这不就跟当着人陛下的面咒他去死一样嘛?
    “那你不妨说说,你想怎么做?”姜天不可能听不出那年轻人话里的意思。而事实上,这个仅仅只有从六品官阶在身的魏姓武将,正是因为说话直率,才得到了姜天的点选,并允许其在今夜前来大殿磋商国事。
    “我认为包括上一次营救谢风雨的行动,还有这一次明目张胆的刺杀在内,异灵教之所以能够在我国境内如此猖獗,必然是有内应的。”本名魏宏的六品武人郑重道:“如若我们想要反过来先发制人,首先就必须揪出异灵教安插在国中的内应,只有当后院没了火苗隐患,我国将士才能彻底放开手脚。”
    “内应。”姜天轻轻挑动一边的眉头。陛下挺直腰杆,顺带将托颐的右手平放至大腿上,神色中来了兴趣:“既然你都这么肯定了,想必你也已经物色好了怀疑的对象吧。”
    “陛下明鉴。”魏宏自在殿内开口以来,第一次向皇上拱手作揖。“帝国之中,各级的监管都很是严厉,上级对于下级的掌控连细枝末节都会有所干预,由是,倘若异灵教真的想要在我国境内安插内应,可以选的部门就已经很少了,再加上异灵教对于全局兵力把控的掌握,以及朝会举办的时间都几乎了如指掌,这般思前想后,也就只有……”
    “辎重营。”这一句的异口同声,既来自于魏宏,还来自于一直在侧耳聆听的诸葛澈。
    “噗通——”
    有人跪下了。
    五体投地。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苍老的声音在颤抖中响彻整座庄严肃穆的金色大殿。
    “吴乙伟。”当群臣“作鸟兽散”,唯一显现在帝皇正眼下的,就只剩下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怎么会是你?”
    一夜星空,两处问起。
    在公公的搀扶下,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所谓的“价值”的轩辕庭春回到了轩辕家在京城内暂时落脚的地盘。这里的仆人们哪怕知道那位女生的身份是家主的独女,是地位高贵的小姐,却没有一个是会腾出手来照顾一下这个已然在人生路上迷失了的可怜女子的。
    她是小姐。但她不是他们的小姐。
    在无人问津的寂寥陪伴下,轩辕庭春推开那间曾属于自己的房门,潜意识里的呼唤让她一步步靠近那已是蒙尘的床铺,纵使双目无神,可冥冥之中的牵引,却让女子下意识地坐到了木床的边缘。
    她将两腿并拢靠在外面,两只手叠在一起,进而放在自己的胯部,至于那一双不见神韵流转的眼睛,此刻则直勾勾地凝视着地面,安静得宛如无垠平原中的一根马尾草。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门外那幽幽的脚步声一路伴随着滴答作响的声音来到女子的跟前,轩辕庭春这才第一次眨了眨她那已然弥足干涩的眼睛。
    抬起头。
    披头散发的赤眸男子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手里还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都是先前没有给轩辕庭春哪怕半张好脸色看的仆人。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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