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羽手拿姜天早就为其备好了的臼杵,并以不拿白不拿的手臂大肆挥霍着那些多半都是有价无市的天才地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冷冰冰的石头中已经盛满了一半有多的药材,那些一向都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药材现如今却能轻松支撑起这样的高度,甚至还有充沛的替代品得以平铺在桌面之上。
    虽是以“一针见血”的偏锋手法配好了那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姜乐冥将自身几乎为黑雀掏之一空的修为一下子恢复个七七八八的灵药,但江鸣羽却并没有立刻动用圆杵加之研磨,好完成那最后的临门一脚。
    天才地宝多半都与自然法则有着深厚的联系,一旦有外力介入,那层共鸣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而届时,也正是各类灵丹妙药发挥其作用的最佳时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被各方医师大夫所公认的仙品药草,在一般情况下,基本都是直接生吃入腹的。
    一旦圆杵开始捣毁那些药物的形体,便没有所谓的“回头路”可以走了。到了那时候,如果姜乐冥仍不愿意为这些仙品赏出一个好脸色,也就变相浪费了这么些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一直以来,铺张浪费不是江鸣羽的作风,勉强他人亦是同理,因此,他就算是配好了几乎可称为普天之下最“贵”的治病良药,也没有第一时间着手于更进一步的工序。姜乐冥的态度,是他不得不加以考虑的重要因素。
    将石臼安安稳稳地放到一边,江鸣羽从一边的凉水中抓起一张毛巾,略略扭出当中水分后便将其直接抛给了仍是留着满脸的红纹的姜乐冥。
    看着那张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早早刻写上苦大仇深这四个字的幽怨脸庞,盘腿坐到蒲团上的江鸣羽背仰车门,以尽量平和的语气缓缓说道:“这世界本来就已经不公平了,如果还要勉强自己的话,那可就活得太累了啊。”
    姜乐冥充耳不闻属于江鸣羽对于人生的感慨,只是自顾自地昂起头,将冰凉的毛巾直接盖在脸上,很是使劲地向右边抹了过去,几个来回下来,虽然的确是顺利去掉了血渍,但却没能彻底根除那些红色纹路。
    “这可是白赚的便宜哦,确定不要么?”江鸣羽用食指点了点面前飘香四溢的木桌,犹不死心地规劝道。
    “刚才你还想杀了那个人来着,怎么一坐上马车就变样了?”姜乐冥神色凛然地回声呛道,圆瞪的怒目中满是斥责。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江鸣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喟然道:“毕竟那个家伙既没有撒谎,暂时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他还主动调走了身边唯一的高手护卫,诚意摆在那呢。”
    “呵呵,诚意。”姜乐冥轻蔑地撇了撇嘴,随后,他索性直接眼不见心不烦,简单且直率地选择了“一劳永逸”的闭目养神,再没有理会江鸣羽那十成十都是出自于理性的分析。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听江鸣羽的。”车夫台上冷不提防地传来让姜乐冥倍感恶心的低沉嗓音。“早些恢复,你也能早些找机会去尝试着杀了我,毕竟你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么?”
    “等回到了京畿,江鸣羽可以带着那些女生先走,但你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个地方。”人声鼎沸的帝国轮廓逐渐出现在远方:“跟我一起,去给父皇上柱香。”
    于山海画卷下猛然睁开双眸的姜乐冥怒视着那面厚实的墙壁,仿佛可以穿透木板的骇人视线犹如无数根利箭,仅在瞬间便将那面木墙捅了个千疮百孔。
    原本还对嗟来之食不屑一顾的姜乐冥,稍加思索后,却是主动抄起那被冷落一旁的石臼,挑出浸在药材中的圆杵,一如江湖人士大碗喝酒般,端起沉重的凹臼,将当中的所有药物全都囫囵吞枣般狼吞下肚。不论那些药材究竟是苦的,是涩的,是甜的,还是辣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味道,却没有一个是能够成功阻止姜乐冥的狼餐虎噬的。
    “这……”有幸见证这一幕的江鸣羽为此有些汗颜,微微开出一条缝的嘴巴更是在隐隐颤抖着。
    虽然照道理来说,姜乐冥这么吃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唯独就是那些天才地宝中不乏有外壳极度坚韧的存在,譬如那浑身犹如透明流体般的雪参,其外衣的坚硬程度恐怕就得跟一般的大理石岩差不多了,普通人怕是连崩了牙齿都不一定咬得烂一角。眼下听着那从姜乐冥口中响起的,不知是牙齿的碎裂声还是其他的什么声音,江鸣羽的头顶便是一阵发麻。
    这两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江鸣羽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咽了口口水,当他正打算暗中施展一些小手段去帮助姜乐冥消化那么些“颇具嚼劲”的仙品时,却惊讶地发现不过是自己一个愣神的功夫,后者已然将那堆满半个石臼的药材全数吃进腹中了。
    “你全都吃完了?”江鸣羽三步并作两步,一举跨过那张位处中枢的板凳,翻身来到了姜乐冥的身边,抬出两指回落在姜乐冥不情不愿的左手脉搏处,稍作无形窥探后,便是难以置信地感叹道:“我去……你的牙也不必饕餮弱啊……”
    “等到了那里,不用等我,带着雪儿还有紫熏姐她们直接走就是了。”面无表情的姜乐冥在盘腿坐定之前,以郑重的口吻向江鸣羽嘱咐道。
    “嘶……”这么一句熟悉到感觉曾在哪里听过的话让江鸣羽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是不是只要是跟剑圣或是七星李家有关系的人,都喜欢这么说啊?你是不是还漏了句‘不用管我’啊?”
    “哼。”姜乐冥没有理会紫衣的调侃,径自阖上双眸,随后气沉丹田,兵贵神速地进入了忘我的冥想。
    “唉,我应该改一改说法的。”又只剩下一个人形影相吊的江鸣羽翻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道:“应该说但凡只要是跟了剑圣的家伙,都有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犟脾气才对。”
    见姜乐冥的腹部逐渐散出浅淡的光晕,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的江鸣羽旋即露出一抹虽然淡漠却又真挚的微笑,轻捻指尖,摩挲出一层薄如蝉翼的氤氲,弹指点在了姜乐冥的额心,自有神韵的晕染以后者额头为宣,飘飘洒洒地来回周转,终是绘出一朵欣然盛开的鲜花,于其额间栩栩如生。
    “不过,我一开始就说了,”江鸣羽单手扶着床边,半弓着身子踱步,几步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蒲团:“要是你们俩出了什么事,白兰雨小姐怕是要把我的皮都给生剥了,比起他们啊,南溟帝国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鸣羽没有刻意收声,故而门外的姜天听得一清二楚。
    纵使是面对着那基本是直冲脸上的嘲讽,姜天却仍能保持皇家风度,不论是面上表情抑或是心境,都表里如一地没有淡起哪怕一点点起伏,足以一笑带过的讽刺,在此刻,甚至还还比不了那些过耳的和风。
    “就快到了。”地位显赫至极的老人趁着一路的平整借机伸了个懒腰,素来不会无的放矢的他,此刻正细声呢喃道,“就要开始了。”
    “啊,是啊。”只留意到后半句的姜天徐徐颔首,平静地舞动缰绳,心如止水般轻声道:“的确就要开始了。”
    已是咫尺相望的城墙高耸着隶属于皇室的肃穆,不见有峥嵘的高墙外,两条泥路如长流汇入大江,融成一条铺满石砖的康庄大道,直通那泽西州上的殿堂所在。
    泥路上的两只车队虽然中间隔着一座中挺的山丘,却仍能将默契遥相呼应,一路保持着齐头并进的速度,并在路口完美拼接,合成一支虽然人数不多,但却胜在气势磅礴的皇家车队。
    南溟终将迎回属于它的彩凤,但至于那横贯天地的光芒究竟是凶是吉,或只有时光才能给出确凿的答案了。
    比起南溟帝国的无声动荡,断面山脚下的琉璃村倒也是挺热闹的,对于那道源起竹林深处的流光,众多村民仍然意犹未尽,村前村后,凡是成群结队的,基本的侃侃而谈,都不外乎如此,哪怕是向来不受待见的小乞儿,此般倒也能通过极其浮夸的“自卖自夸”去把握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加入到他人的寒暄瞎侃之中。
    “我跟你们说啊……”这不,一个将大半辈子都花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此番就过了一把万众瞩目的瘾,一向都只是空空如也的破碗,此刻也沾了那紫晕的光,在有生之年赚了个盆满钵满。
    “我当时就看到有一个披着紫色大褂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街上,昂首望天,意气风发,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广袤人间,不过天公与我也’,然后就化身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球,嗖得一声,就飞到天上去了,那架势,嚯,真可谓是地动山摇啊!”
    当人山人海皆簇拥在乞丐的跟前,也就没有人会留意那个一直都在屋檐下刻意隐匿身形的男子了,原本自觉会成为众人围捧中心的他,一路走来倒是潇洒复潇洒,无牵亦无挂,由是,他甚至怀疑自己压根就不用戴着这顶质朴的兜帽,就算是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那些早就被天花乱坠引向远方的注意也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花了好一阵子才弄清楚这一点的男子当即掀下兜帽,还真就一瘸一拐且光明正大地站上了大街。起初,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么个断了一只脚的男子,但没多久,当他经过一家商铺之时,一声厉喝恰如轰入深水的炮弹,一下于人海中炸起千层浪。
    “你娘的臭小偷!还他妈敢回来?!是不是咱上次没打死你,你又觉得你行了?!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干他奶奶的!”
    “我靠,你们不是去听故事了嘛?!”瘸腿的老兵纵使要杵着拐杖,可一旦撒开腿跑起来,那风驰电掣的速度仍是不减当年。
    “老子都听到耳朵起茧了!好啊你,果然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再来偷我家的鱼!得亏老子这次留了个心眼啊!”光着膀子的壮汉举着铁杵,叫骂道:“你小子有种就站住,老子今天不打断你另外那条腿!”
    “别介啊!大哥,我就剩下两条腿了,要是再断一条啊,你叫我以后怎么自力更生啊!?”老兵虽是瘸子,却能把四肢健全的成年人远远甩在身后。“而且讲道理,我也没想偷你东西啊!”
    “狗还改不了吃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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