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枭枭不假思索地应下了由姜乐冥所提出的更进一步的条件,遍布满天星的双眼之中闪烁着的已经是那不加收敛的觊觎之情,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往往只有一种宝贝是最值得他所留恋的——兵器,各式各样的神兵,各种各样的利器。
    王枭枭本人的理想便是有朝一日要收尽天下全部榜上有名的武器,将之平铺于王家殿堂的长桌之上,来一场足够他好生大快朵颐一番的满汉全席,为此,他不惜游遍四海,以脚力踏行人世的各个角落,找寻或是上古坠下的遗器圣品,或是四处寻衅滋事,用美其名曰为决斗的方式,强加蛮力去夺得或骗得他人行走江湖,最引以为傲的兵器。
    对,要么是攫取,要么是哄骗。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被王枭枭看中自己的兵器后得以独善其身的,而至于后者随时带在身边的珍宝武器库,迄今为止仍没有一把神兵得以外送出去的。王枭枭本人,完全就是一只不折不扣,只晓得入而不懂出的铁公鸡。
    姜乐冥大大方方的爽快答允本就让王枭枭有些欣喜若狂,至少不需要自己再多花心思去做那哄骗的三流勾当,而前者主动提出所谓“大笔”交易,则完全是王枭枭前所未料却正中下怀的意外之喜。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枭枭生怕姜乐冥会出尔反尔,一个箭步便已掠到了才到自己胸脯高度的后者面前,两只手紧紧抓住姜乐冥的右手,已然形显病态神光的眼眸狂热无比地凝视着他的脸颊:“你想要怎么个斗法?”
    “这里好说歹说也算是我的半个主场,要规矩还是我来定,未免有些太占你便宜了吧?”姜乐冥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自于王枭枭的双手束缚,耸了耸肩膀,双眸有意无意地错开近在咫尺的男子身影,望向其正后方那一处渐次平铺开的红绳武器库,嘴角浮出浅淡笑意。
    在姜乐冥眼中,他看见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贼寇蹑手蹑脚地来到红绳边上,鬼手一撩,便是从绳上宛如摘果一般抓了柄通体蔚蓝,身上更是画有朵朵白云形状的短刃,随后飞也似地向断面山深处的密林奔去。
    “那就按江湖规矩,堂堂正正地来一场?”王枭枭表情不变,只是左手食指轻轻往回勾了勾,便听一记破风声顷刻奏响于天地之间,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哀嚎。
    葳蕤丛生的密林中,有稳稳当当的一剑飘飘洒洒地回到了王枭枭的掌控,短剑正是此前被那无名草寇趁势偷去的缀云短刃。此时此刻,在那蔚蓝色的剑尖上,正搭有一滴圆滚滚的鲜血,重心尤其不稳地左右摇晃,却又偏偏怎么也掉不下来,直至来到王枭枭的身边,才被后者用两指给取了下来。
    短刃飘飘然来的时候,姜乐冥尚未曾看清血珠当中的景象,待到其现如今正滚淌于王枭枭的掌心聚而不散之时,他这才看清赤珠当中,居然正囚着一个身形被缩小无数倍的男子,男子保持着跪地求饶的姿势,若是观察入微,甚至可以从中瞧出他此刻一如魂飞魄散般的惶恐战栗。
    他还活着。
    姜乐冥在第一时间对自己说道。
    “我最讨厌有人偷我的东西了。”王枭枭将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赤珠揉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如冷眼看蝼蚁,比女生更要显得优柔的丹凤眸子在此刻瞬闪血色赤红,转瞬便已绽放出完全不亚于沙场将士的杀意:“尤其是偷我的武器。”
    话音初落,王枭枭奋而收拢两指,将那血珠于铿锵爆鸣中连带其中男子一起捏了个粉碎,与此同时,本是一如石狮般仅看着凌冽逼人,实则人畜无害的万千兵刃却是瞬间倾巢而出,在那余下十六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了个心狠手辣且猝不及防的卸磨杀驴。
    在旁人眼中,那无数兵器只是简简单单地先起再落,前后过程不过一息,却让那些随同王枭枭一起来到断面山的贼人悉数死绝,每个人都是在喉间被开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鲜血窟窿,当场暴毙,唯一人例外——李丹青。
    并不是说王枭枭惜才,这才选择于屠杀中留了李丹青一命,相反,是那些足以配得上稍纵即逝一词的兵器无论如何飞袭,却始终近不了李丹青的身,这才让后者得以保持一如既往的岿然如岳。
    待到王枭枭眸中的愤恨烟消云散后,他这才恢复了起初温文儒雅的模样,笼袖向姜乐冥微微一笑,压根不将那十六余人的死当一回事:“我们之间的决斗可以开始了么?如果你还想要一些准备时间,尽管提。”
    “我在想啊。”作为目睹了王枭枭暴怒始末的见证人,向来都喜欢耍耍嘴皮子的姜乐冥自然没有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如果我真的赢了你,要从你那儿取走两把武器,你会不会恼羞成怒,像杀那些人一样,反过来弄死我啊?”
    “君子一言,当是驷马难追。”王枭枭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缓声道:“你跟他们那些厚颜无耻的蟊贼不一样,所以,我保证不会出尔反尔。”
    “最好是吧。”姜乐冥轻轻挑眉,全然不将王枭枭的保证放在心上,只是抬手捉住那柄一直盘旋护主的灵刃,将之反握于右手,俨然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请。”王枭枭并没有选择再吃下另外一把武器,负单手而立,右手掌心朝天,自中回旋出澎湃氤氲,仅在眨眼间汇成一片足有半块磐石大小的幻灵梅花镖,在侧转起刮骨狂风。
    “这么大一把?”姜乐冥在心底暗戳戳地抱怨一声,但明面动作却是没有任何退缩之意,悍然一步跨前,携着能够令地表震出蛛网龟裂的磅礴之气,一举瞬飞至王枭枭可谓是灯下黑的距离,匕首凝锋快且准,不掺任何粗制滥造的花哨,以点坠面,直攻王枭枭的胸膛。
    江湖高手之间的切磋,旨在点到即止,一旦锋刃没入王枭枭胸膛寥寥半寸,这场争斗便会立刻决出胜负。
    但哪怕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出身尊贵的王枭枭所递出的阵仗绝非是那些姜乐冥能够一招一式就能致使尘埃落定的花花架子,若是真被姜乐冥一势得手,那王家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搁?
    所以,就在姜乐冥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争取先声夺人从而一击制胜的昂然瞬间,他感受到了王枭枭那泛出轻蔑之意的眼神,精悍短匕虽然确实刺入了王枭枭的胸膛,但却没能带出任何宛如坠入实体的反馈,更像是落叶扫入池塘,荡起不痛不痒的涟漪。
    那是一道故意滞留原地的残影。
    就在男子身影消散的那一瞬惊觉不妥的姜乐冥当机立断,马上俯身压低重心到几近于与大地平行的高度,堪堪躲过从身后回转而来的硕大梅花镖,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被腰斩的危机。
    再度起身的姜乐冥眼神愈发冷冽,比起自己的有所收敛,那冷酷无情的镖刃回旋可就是真的冲着夺命来得,如此行径恰是与王枭枭口中所谓堂堂正正的江湖对决大相径庭。
    用食指撑起可以任其心意变大变小的梅花镖,不知何时已然退居十步开外的王枭枭嘴角掠起兵不厌诈的深意微笑。始终不曾腾出后背的左手略略轻垂,不见有任何别样异动。
    “看来你的江湖规矩和我不太一样啊。”姜乐冥浅淡转动手腕,气焰更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攀上严阵以待的高峰:“那不就一切按你的来?”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王枭枭一直不发的左手终是动了,见其只在他的身后随意一抹,便是从那“平铺直叙”的红绳上抽来一柄大小均与姜乐冥手中忆寒相差无几的匕首,丢到嘴里,只听嘎嘣几声,一柄锋芒毕露的短剑就已然尽入其肚。“反正,我很喜欢你那柄匕首就是了。”
    “我师傅送给我的,你要想要,自己找个师傅去。”姜乐冥改反握为正握,仅一瞬间,不过数寸的匕首却似在恍惚间加长了几分的距离,不再像是注重于贴身短打的匕首,而是更倾向于远近皆可的利剑。
    “能做我师傅的人,在这天底下怎么数,怕是也超不了五个。”王枭枭笑容依旧,唯双手齐张,两只手掌中心分别浮有攻敌未果的梅花镖以及初出茅庐的短匕,那互不相让的锋锐偏偏是借着彼此间的格格不入,令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更上了一层楼。
    “准备好了么?”王枭枭淡然问道,被抬上明面却风头正盛的两把暗器在王枭枭的掌控之下,每一个都对外散发着以一当千的浩然气势。“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看我不把你揍出屎来。”姜乐冥恶狠狠地瞪了人模狗样的王枭枭一眼,原本还只是想着顺应王枭枭的意思来一场点到即止的对决的他,已然被那旨在夺命的回力旋镖挑起了心中的怒火,且连带这五天以来针对于那些不知好歹的登山贼寇的愤懑,一并作用到了王枭枭的身上。
    姜乐冥单手轻拈拇指关节,待其啪出一声清越脆响后,双方的对决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直都在袖手旁观的李丹青凝视着二人的针锋相对,向来古井不波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倒是眼神之中隐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流露。
    他将摁在刀柄上的右手向上缓提,正龟速却寂然无声地出鞘......
    “丹青,你这一次出行,可否帮我找两个人?”在那精雕细琢的玉狮前,早生华发的李家家主语重心长地向准备驾车出行的李丹青柔声问道。
    “当然可以了,家主,您需要丹青帮您找哪两个人?”
    “你曾经见过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个当初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你陪着他练武的男孩子。”
    “您是说姜乐冥?”
    “嗯,他现在应该在断面山那边与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你去那儿看看,顺带帮我去给大哥上三炷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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