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距离换班仍有不多不少,正好两柱香的时间。
    不过是微弱的纹身光晕在烙上链锤肉身的那一刻竟是焕发出大有燎原之意的熊熊火势,在那喷涌而出的火舌之中,这一员在皋麾下向来都是以近战无敌自居的猛将,在此刻的身首分离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力迅速凋零,束手无策。
    “你......”链锤拖着虚弱的长音,眼中闪过一如回光返照般的掠光,借力撑起急欲落幕的眼帘,凝视着那个马不停蹄地开始忙东忙西的红发女子,尤为不甘地嗫嚅道。
    将用冥界玄铁所打造的寒链钉入骨髓,以此铸就了他可远攻亦可近身缠斗的诡谲套路,内力修为虽是二字辈,但单论战斗技艺,这位以兵刃作为姓名的链锤却是分毫不亚于厥功至伟的冥界一字辈。
    除却叫神魔都难以捉摸的诡谲套路,链锤本身亦是以小心谨慎著称的存在,但令他自个儿想破脑袋都琢磨不出答案的是,自己为何会在刚才那一瞬间欲-火焚身。
    从心生好奇到推门而入,这一套行云流水,基本全都是源自于链锤在情不自禁时的下意识动作。
    按理说,身经百战的他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眼前的光景已然愈加朦胧了,就在其彻底合眼之前,最后迎上其视线的,是红豆毫不留情的一记抬腿。
    “嘭——”红豆一脚踩烂了那颗落地却不染血的头颅,就像是轻而易举地踏碎一个滚地鸡蛋一样。碎裂的头骨化成余烬模样,很快便随着那断首的躯壳一起深陷大地,烟消云散。
    “该走了。”向来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红豆,这番凶厉的斩草除根对她而言,更可谓是几年前的家常便饭。
    有一个小孩子像是鼹鼠一般从地里冒出头来,见四周已然尘埃落定,他连忙翻身出土,二话不说便扛起两个四肢无力的役从,又嗖得一声钻进地里,向着那条一直以来都是只有家主级别的人物才能知晓的暗道飞驰而去。
    至于红豆,她那宛如珠玉一般的纤纤擢素手在此刻亦是显出可力拔千斤的气势,看起来只是随随便便的动作,没曾想就能轻轻松松地拎起两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红豆步履稳健而迅速地行至隧道边,现时正争分夺秒的她只追求效率,全然不顾那两名男子之后会怎么想,她将抓在手里的这两名倒霉蛋直接头朝下地插入洞口,随后更是连踢带踩地强行将他们塞入隧道之中。
    只可怜那两位仅仅只是四肢瘫软,意识却是无比清醒的男士,莫名其妙地受了一场可谓是永世难忘的无妄之灾。
    才在隧道中落下两道心里叫苦不迭的身影,那个小男孩便已接踵而至。这不过二十余人的小小茅房,就在二人默契无声的配合下,飞速驶向彻底的杳无人烟。
    被队长拖到草堂边上进行密探的白临霜所言之圆滑可谓是面面俱到,脑海之中残留的记忆加上一些切身的经历,二者混搭而成的以假乱真几乎毫无破绽,让队长亦是对其遭遇深信不疑。
    恍然间,在白临霜的心神之中却是坠出一抹浅淡的涟漪,落子浮沉并非是出于危机感的悸动,而是在欣然得手之后的即时反馈。
    有来路不明却是十全大补的灵气以心脉为源开始流转,不过片刻便已淌过白临霜的奇经八脉,掀起一阵叫人心旷神怡的神清气爽。
    “你说的那个人,我猜应该就是白临霜了。”队长摩挲着下巴默默沉思,根本没有将近在咫尺的“池欲”的变化放在心上。
    听着队长直言自己的名讳,乔装打扮到天衣无缝的他轻笑着扬起手,五指一如波涛,此起彼伏,在石桌上敲出接连不断的清音。“队长,你说的这个白临霜,究竟何许人也?”
    “一个大人要我们多加留意的棘手家伙。”队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既是他不愿过分透露内力详情,单论身份本就差人一等而且还需要暂时寄人篱下一会儿的白临霜也不好多嘴去问。
    “对了,队长,你说大人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既是不能在一个问题上过分纠结,已把一切和盘托出的白临霜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别的地方。
    “应该还需要那么些时候。”队长仰望着那缀有苍云的蓝天,淡然而自信地说道:“毕竟现在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开胃菜而已。”
    “开胃菜?”白临霜歪了歪脖子,故作憨傻地不解道。“队长,那是什么意思啊?”
    “大人这点心思你都看不明白?”队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过后才缓缓说道:“冥界与凡间的通道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开了一道小口而已,虽然是够我们这些一二字辈出来了,但还远不足够让大人亲临人间。”
    “哦,我明白了。”白临霜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大人现在只是借着投影跑出来玩玩而已?”
    “你也不完全是个猪脑子嘛。”队长讥笑着调侃道:“虽然我也不知道通道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彻底打开,不过既然大人在亲征前向众将就提过三天之约,算一算,我猜也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我听说大人好像已经到了行天大陆啊。”白临霜表面上是一脸敬仰的模样,但暗地里的思绪翻涌却是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哟,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的啊?”队长瞥了白临霜一眼,还不曾见到其神情如何变化,他就已然从石凳子上站起身来。“对,大人刚到行天大陆,现在应该在跟天灵帝国那个什么出关仙人玩儿呢。”
    “出关仙人?嘛意思?”白临霜心中惊诧却不外显。
    “就是凡间给某些修为高深的人专门冠得一个称呼而已,不值一提。”队长满是不屑地挑了挑眉,轻轻抚摸着身边那棵眼看就知树龄过百的老榕树,冷笑道:“凡间的命名方式,向来都是以名声为先的。什么圣什么仙,说到底看得都不是他们个人的实力,反倒是取决于那些无关要紧的名气,光是这一点啊,就跟我们实事求是的冥界没得比。”
    “你有名有势,就能在凡间自诩为王,作圣,称仙,混得风生水起;这种人放到我们冥界,不出一两天,命枢就得直接断成两截。”
    在队长的仰望下,只见那茂密树冠中竟是悄然游弋出一尾血红色的锦鲤,以风为水,自由自在。
    当即会意的队长嘴角阴冷笑意涌现,由于他正是背对着白临霜,因此后者并没能瞧见他眼中那瞬间浓郁至极的杀机。“唯独是那千古风流的白玄齐以及那当世封剑入鞘的剑圣敦煌,才能真正意义上让大人斗个尽兴。”
    “你说对吧?白临霜。”刹一回眸便有利刃刺喉,来势汹汹的掠光被同样早有预料的白临霜振袖卸去当中凌冽劲道,翩然倒飞而出的同时,他的容颜与身材亦是随之迅速变化,从一开始的虚胖变幻为原来那棱角分明的俊俏儿郎。
    将刺剑凌厉纳了七七八八的白临霜悬空划出一记圆玄如意,引着锐气奔流如江河,斜射向无辜的树冠,将那一尾坏了自己闲情雅致的浮空锦鲤穿了个透心凉。
    “原本还想着能够不动干戈的,看来计划是泡汤了啊。”白临霜拂袖而立,深邃的眼瞳凝望着那与皋一起瞒过暗伏眼线,率领百余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家主城的另外一个冥界一字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刺剑纵使无果,但一霎的爆发却已足够引起全场瞩目,不多时,全部镇守于玉宝殿内院的冥界之辈已然悉数而至,恰似垒砖一般交错地布在白临霜的跟前,在其前路堆出了一个看似四处漏风实则水泄不通的包围圈。
    “羊入虎口,不吃不厚道啊。”本名为尊的队长摊开双手,沉声道:“既是你主动送上门来,也就剩了我们专门去找你的功夫了。”
    “就凭你们?”面对着数十人的围剿,白临霜却是一点没有色厉内荏的仓皇,反倒是在滔天敌意中自顾自地开始闲庭信步,竟是坐回了温煦未曾彻底消散的石凳:“行不行的啊?”
    “杀你绰绰有余。”尊屈指弹出一枚纤细至极的幽蓝水滴,还不见其如何流转,便有长虹在白临霜的注视下赫然成型。
    电射的激荡固然叫人目不暇接,可白临霜却是随手那么一抓,便已恰到好处地捏住了那滴水珠的彗尾。双指合拢,掐断其势来源后,这枚尊从一旁池塘借来的幽蓝水滴就此溃散。
    “来而不往非礼也。”白临霜将空灵掷入天地任其肆意回响,转瞬间,他所背仰的角落已然变成漆黑一片的深邃世界。
    白临霜只是微微托腮,便有无数黑光在其背后鱼贯而出......
    递出单手,娴熟至极的动作仅在瞬间便把游龙掐头去尾,使其变作一条人畜无害的流光坠落惨白大地,起扬出一阵阵雪舞。
    这已是刘墨在对敌白龙以来,拆掉的第一千零三招了。从始至终,刘墨一直都只是在见招拆招,他压根没有尝试去进攻,一次都没有。
    气势何其澎湃的白龙略微收敛攻势,回拳垂于大腿两侧,仅在一炷香内展现了层出不穷的进攻手段的他,此刻却是连大气都不曾喘一下。
    白龙冷眼凝望着那个始终游离在十步以外的刘墨,一肚子火气却是愈演愈烈。
    当年亦是这般,不论是千古风流的白玄齐,抑或是其投胎转世之后,摇身一变而成的能人雅士,都不曾主动撄己锋芒。
    “打还是不打?”不过到底也是经过了千百年沉浮的人,白龙此刻不仅仅是重回了当年的巅峰,更是褪去了当年的有勇无谋,正因如此,他才能犹有过之。
    “你真的要与冥界同流合污?”刘墨长舒一口气,神情肃穆地摊开手掌,接住天边徐徐落下的雪花。“不打算回头了?”
    “你几时见我回过头?”白龙五指向前轻轻一拨,并没有拨弄出料想之中的滔天攻势,只是如同扫雪一般散掉了眼前的迷雾。
    “也是。”刘墨苦笑道:“比起一条路走到黑,我反倒是更怕你这浪子回了头。”
    “冥界之主已经率兵前往行天大陆了。”白龙“善意”地提醒着仍有闲情寒暄家常的刘墨:“要是你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就赶快收了你谈大道理的心思吧。”
    “老弟。”刘墨低下头,瞧了瞧掌心中那些个已经能够堆起一颗雪球的白芒,随后缓缓攥拳,将清冷杂糅在一起。
    “如果在当年我就直接杀了你,现如今的事态发展会有所不同么?”刘墨用喃喃自语来扪心自问。
    须臾。
    一道裂天的白芒在白龙的面前横空出世。
    身后跟着已然下定决心的刘墨。
    白玄齐生平有四叩,一叩是苍穹。
    所以白龙有幸目睹了天塌的壮观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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