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点。”小小的茅屋里却是囚了近二十余人,扎堆在一起,挨家挨户都给嘴里塞了一大团麻布。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能是任由看守者随意摆弄,而其中唯一几个神识尚算清醒的,面对起他们身上那些反关节的五花大绑,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不甘心地抖抖身子,换来看门者毫不留情的踢腿吆喝。
    中有红发,杏眸圆瞪。
    这名女子除了发色特立独行之外,同时也是二十余人中最不安分的那一个。
    “疯婆娘!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拎着铁链的黑衣男子两步走到红发女子的跟前,甩动那绕进骨骼的粗长铁链,铿锵清脆作响于草屋茅房。
    男子慢慢下腰俯身,左眼边有两道斜切而下的伤痕,喷涌鲜血刚刚才止住。他用单手生硬地托起红发女子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凶神恶煞地说道:“别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老子长官说了留你还有用,凭这个,就够你死三百次。”
    男子指了指脸皮上的血痕,还没如何泻火呢,就见红发女子不知怎得摆脱了嘴中的麻布,更是在之后行云流水地向男子脸上啐出一口唾沫,直接吐进那人的左眼,换得后者片刻的呆滞。
    “你他娘的!”感受到有粘稠从眼角缓缓流淌而下,男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当即卸下烙入骨骼之中的铁链,将其高举过顶,正要朝着红发当头劈下之际,向来都称心如意的链条在此刻却是变得不动如山起来。
    有玄妙又岿然的劲力自其身后循序而来。
    “皋大人不是跟你说过他们还有用吗?你是想公然造反?”男子蓦然回首,看见完美伪装的白临霜正踏光而来。
    链条的交接之处隐隐勾勒着握拳手掌的透明轮廓,正是它的横空出世,才及时止住了男子的怒火中烧。
    “哼。你是来交换的?”男子不屑地瞥了满脸傲然之色的红发女子一眼,旋即转过身正对白临霜,不咸不淡地问道。
    “准确来说,我是来尝鲜的。”白临霜神情古怪地微笑道:“所以,如果你跟这女子有什么恩怨不得报的话,就把这儿直接交给我吧。”
    “哦?”男子挑了挑眉,几分思索后便是立马会心一笑,眼神中更是瞬息流转出幸灾乐祸的情绪。
    他一边利索地将铁链转回森森白骨中的烙印所在,一边乐得从命地往大门处走去,期间顺带侃侃而谈:“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不嫌弃你的奇葩兴趣。”
    “你可得给老子好好地整一整那不知好歹的家伙啊。”心甘情愿地退出茅舍的男子还不忘在临走前为白临霜闩好大门,将一个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的寂然环境恭敬奉上。
    “小妞。”白临霜安闲自在地走至红发女子的面前,在后者几乎择人而噬的注视中徐徐蹲下,来到与其并肩的高度,更是顺承大势地在脸上勾勒出一道色胆包天的痴笑。
    浑然天成的演技配合着那张比拟歪瓜裂枣的面具,令白临霜与沉湎淫逸完美融合在一起,尤其是那双在看清红发女子的容貌后就直放光彩的眼眸,已经可以说是以假乱真到与色魔别无二致的地步了。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在先前仍能坦然自若地表现出视死如归之志的红豆,这一刻,也是经不住那双迷天色胆的眼眸注视,连忙扭动腰肢,竭尽所能地向身后靠去。
    “别跑啊小妞,刚才不是很牛的么?怎么又怂了呢?”白临霜宛如饿虎扑食般一把抓住红豆的手臂,将其强行拉到自己的怀中,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酥肩,更是同时侧脸舔舐起红豆的耳根。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信手拈来的行云流水。
    也就在这时,门外有身影终是渐行渐远。
    “阿嚏!”已然通过暗道打入玉宝殿深处的白兰雨鼻尖莫名其妙地发酸,紧接着便是不可抗力的回响荡漾而出。
    潜入暗道的四人兵分三路,审判与白凤然相继选择了左右两道,而远世之圣却是没有选择跟随金凤小公主,反倒是与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兰雨共行正中央的康庄大道。
    置身于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是不可能错过那一记声响的,所以,远世之圣悠然自得地转过身,瞧了瞧正用食指搓动鼻尖的白兰雨,笑呵呵地问道:“不是感冒了吧?”
    “只是有哪个人在骂我而已。”白兰雨头也不回地说道,自顾自地眺望起这一条几乎永无止尽的走廊,低声催促道:“赶紧走吧,这条路是最长的了。”
    “你之前来过?”远世之圣负手前行,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委实是看不出他是个有要事在身的人,反倒是跟游山玩水的雅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远世之圣如此不迅不急的淡然态度,白兰雨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待这样一位比老祖宗还要悠久的村长,说话说急了都有些不合适,更别说是其他催促的手段了。
    “之前临霜带我来过一次。”白兰雨如实回答道。
    “带你来这里干嘛?”远世之圣虽然现在是以一个中年男子的容貌示人,但骨子里却依旧还是个特别喜欢大侃八卦的老顽童。
    “...赶路吧...”在远世之圣的眼中,白兰雨是用俏脸上那一闪即逝的绯红来做答复的。
    “哦~懂了。”远世之圣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后,终于开始自动自觉地提速了。
    在白兰雨看来,远世之圣尽管依旧复刻着此前闲庭信步的慢条斯理,但速度上却是一改往昔,甚至能够借此脚步从而一骑绝尘,还能在其间维持其势不显的无声无息。
    “这家伙。”对于那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到了极致的远世之圣,白兰雨纵使心间有再多苦水,也只能是一个劲地往肚里进行灌溉。
    白兰雨驻足原地,一边调整起呼吸,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有关疾雷步的记忆。不多时,只见她嘴里振振有词,两道透蓝色的和光便如同春笋萌芽般随着空灵之音而绽放在她的脚尖,下一瞬,便有旋风在通道中呼啸而起。
    与远世之圣从始至终的悄无声息不同,仰仗疾雷步的白兰雨是怎么也阻止不了其势外扬的,只是,疾雷步本身的风头火势只能够蔓延约莫两步的距离,且在一息过后便会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不留,如此,也算是接近于那位长精灵的湮没无音了。
    “咚——”比起地窖之中力求神不知鬼不觉的各显神通,明面上的草房茅屋就要来得更加干柴烈火一些。
    当白临霜察觉门外之人已经缓缓走远后,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本都想要放下怀中的红豆了,可仍被蒙在鼓里的后者却并没能与之心意相通,这才造就了一出闹剧。
    被白临霜一手托入怀抱之中的红豆宁死不屈,虽是被反手反脚绑得跟个螃蟹一样,却还是仰仗着柔韧惊人的腰肢弯起奋力一搏,直接用脑袋撞上了白临霜的前额。
    这一下实实在在的撞击显然是两败俱伤的作为——红豆险些当成昏厥,而对此几乎毫无预料的白临霜亦是在鼓鸣之后立马松开了怀抱红豆的手,双手捂住胀痛的额头,蹲坐到一旁的角落。
    “你可真狠啊...”白临霜略显幽怨地瞪了红豆一眼,与此同时,他脸上的氤氲朦胧逐渐消弭,让这位少爷的庐山真面得以重见天日。“只不过是想演个戏而已,至于吗...”
    在白临霜的掌心之中,正有轻柔暮光丝丝入扣地抚平着其额间的疼痛,而在红豆的头上,亦是浮现着同样的光晕。
    兴许是白临霜的有意而为之,红豆的恢复速度要远比自己快上不少,等到前者已然从迷迷糊糊中苏醒过来时,白临霜仍然维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蜷缩于角落。
    一经醒转,已然心生无限戒备的红豆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跳了起来,双手敌意尽显地置放于胸前,摆出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防御姿态,死死盯防着那随时有可能再度兽性大发的家伙。
    呆了好一会儿,红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然被人松了绑的事实。
    “可疼死我了...”白临霜从蜷缩的蹲坐中缓缓舒展,一手摁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他,却是被一记就要横空劈来的手刀直接粉碎了思绪。
    察觉不妥的白临霜急急忙忙地下腰,堪堪避过凌冽手刀,右手凌空抚绕,转出一圈不带半点烟火气的乌光,抢在红豆再度出手之前锁住了她的关节。
    “停停停停停!”生怕红豆再起变故,白临霜干脆直接不顾额间是否还会有胀痛隐隐作祟,两手并用,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女子的纤长双臂,将其拉近到与自己鼻息可闻的距离,有些颤音地说道:“红豆,你看看我是谁?”
    听到那人竟能够直呼自己的名讳,纵使心间仍有怒气横生,她也是不由自主地愣了半拍,原本还只是稍显水雾的火红瞳孔在迟疑中亲见那漆黑如墨的深邃时,更是瞬间凝成水珠热泪滚淌而下。
    这一次,反倒是红豆主动抱住了白临霜。
    “少爷!”由怒火中烧到喜上眉梢,有些时候只需一瞥。
    “轻...轻点....”现如今宛如被水蛇死死缠绕的白临霜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松开对红豆的束缚。“喘不过气.....”
    正在门外远远地眺望窗上剪影的众人眼神古怪,此前被赶出去的男子此刻正与白临霜第一次遇见的队长勾肩搭背,两人此刻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偶有颤抖之意的黑影。
    “队长,你说这事儿正有那家伙说的那么好玩么?”铁链钉入骨髓的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等大事结束了,要不你自个儿去试试?”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队长眼中的兴趣比起那铁链男子可是只增不减。
    “一起啊?”男子抛出橄榄枝。
    “好兄弟。”被队长义正言辞地接下了。
    白临霜不知外界是如何看待茅屋内的风吹草动的,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办法脱身,估计两只胳膊就得被红豆那愈发如胶似漆的劲力给生生卸掉了。
    “红豆,赶紧下来!”过分牵用混元威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又没啥别的办法,权衡之下,白临霜只能是选择厉喝出声。
    就响在耳畔的震吼让正陶醉于生死攸关时的久别重逢的红豆幡然醒悟,她连忙松开宛如八爪鱼一般纠缠在白临霜身上的四肢,站定不退后,她向这位面有愠色的少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人家再见少爷,开心嘛...”
    “我额头肿了个包。”白临霜颇为不解风情地说道。
    “那谁叫少爷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跟我见面的,人家都没有准备好...”红豆嘟囔着解释道:“如果要还有下次,人家一定任由少爷摆弄。”
    “得得得,说的什么话?”白临霜一手盖在红豆的眼前,对于她的媚眼如丝干脆直接眼不见为净。
    “这里应该是被囚的全部人了吧?”环顾四周,扫过那一张张自己好说歹说也是有些熟悉之意的脸庞,白临霜向红豆轻声询问道。
    “嗯。”且不论久别重逢之时是如何放荡不羁,一旦步入正题,红豆的表现便是绝对的完美无瑕:“老爷出行时带走了近四分之三的人手;至于留守在玉宝殿内的一百余人,有八成都是外面那些人伪装的。剩下的两成一半在这里,另外一半被蒙在鼓里的则依旧在各司其职,清雪便是后者。”
    “清雪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白临霜向红豆微微颔首,也刚好因为这个动作,他错过了后者眼眸中那稍纵即逝的别扭神情。“接下来就是你们这二十多人了,该怎么带出去呢?”
    “他们是以轮班制的方式对我们进行监管的。”红豆冷不提防地开口道:“每三炷香会换一个人,而在值班过程中,是很少会有其他人进行干扰的。”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那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能有三柱香的时间。”白临霜恍然大悟道。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红豆首肯道:“只是,就算是有三炷香的时间,我们又该往哪里撤离呢?这儿就只有那一扇门。”
    “鼹鼠会打洞。”白临霜粲然一笑。
    就在红豆不明所以之时,茅屋角落里的一张破旧毛毯,却是莫名其妙地弯出了一个小山丘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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