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帝国虽拥有着天下第一大的领土,但实质上由其官方进行掌管的土地却是只有沿海地区,中原地带归属于白家。
    帝国京畿整体设于沿海地带,但主要坐落之地还是偏靠于中原雨林的。自京畿出门沿海下行,约莫六十余里的地方便可再见另外一城,那便是整个行天大陆最为靠近海洋的城镇:洛溪,同时也是赵燕国的故乡。
    从城外环视一周,洛溪城足以配得上其貌不扬这四个字,老旧城墙上唯一的装饰便是那些几乎无孔不入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铺在城墙上,而内里负责管控的人也似乎完全没有打扫的意思,只是任由爬山虎肆意生长。
    说来也奇怪。
    但赵燕国受命率领三千精锐披星戴月地赶来洛溪布防时,这一位向来以眼里容不得沙著称的黄麟大将军,竟是出奇地对城墙的年久失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破天荒地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当即冲上三层楼,将洛溪城的县令当着众人的面亲自鞭笞。
    相反,赵燕国在向三千精锐下达指令后,便是亲自于城门前勒马,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那些倘若平铺在地便可遮天蔽日的绿茵,深沉的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狡黠。
    “大将军。”当那巍峨的披甲战马仍在洛溪城外踏行之际,一位身披黄金甲胄的士兵就已经到城门前静候,等到赵燕国缓步而归,士兵拱手道:“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城中居民呢?”赵燕国翻身下马,眉宇间显尽淡然的色彩。
    “都已经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将他们送入暗道了。”金甲士兵如实禀报。
    洛溪城的面积不大,加上地处偏僻,成日又要经受海风吹袭,因而城中居民并不算多,若是按一户五人来算,整个洛溪城大概也只有八百余户左右,比起六十余里外的天灵京畿,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四四方方的城池中囊括了一百多栋大大小小的建筑,但不论其规模大小,在每一栋建筑之下,其实都连接着一个暗道,无一例外。
    平时暗道封锁,绝不允许外人擅自进入。所以暗道究竟通往何方,其真相只有洛溪城的县令以及一些地位尊贵的人知道,至于当中的平民百姓,大多数时候其实都直接无视了暗道的存在。
    迄今为止,暗道只对外开放过一次,且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而那一次,恰恰是暗道刚刚修筑完成的时候,大约在一百多年前。换而言之,这一辈居住在洛溪城中的平民百姓,基本上都没有机会去切身体验暗道的神秘。
    但今天明显是个例外,而事实上,当三千黄金甲的肃穆行阵乘着月光从天灵京畿出发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天的不平凡,就已经被注定了。
    赵燕国向南宫羽主动请缨镇守洛溪城,其实不无私心,毕竟这是他的出身之地,不论其现在的地位何其尊贵,归根结底的家乡情缘倒是一点没有忘怀的。
    让别人来守,他始终不放心。
    “全部?”赵燕国再三询问,金甲士兵则脸色泰然地再三肯定。
    “拢共四千零三十二人。”
    “好。”同样是身披金色甲胄的赵燕国唯独多了一件鲜红披风随风舞动,与他那暗红色的凶煞眼瞳倒是很般配。“城墙内的机关,你们都搞懂了么?”
    铺天盖地的爬山虎之下,正隐藏着夺命的暗器。
    “回禀将军,已经全部掌握了。”金甲士兵胸有成竹地说道。除开那几个看一眼就叫一众士兵们倍感头疼的小玩意儿,被赵大将军带在了身上外,其他以弓弩为主的机括类暗器,黄麟三千精锐很快便上手了。
    “行,熟悉了就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赵燕国在金甲士兵的注视下缓缓递出手,手心朝天,不消多时,一只毫不起眼的蜻蜓便是悄然落入大将军的掌心。
    蜻蜓通体包括翅膀在内,均是呈现出暗黑色,唯有一对摄人心魄的复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赵燕国与之对视了大概一息的时间,脑海之中顿时便已浮现出血鲤破浪而出的场景,从那张血盆大口之中,走出了约莫八百人,各个身高远超常人。
    “他们来了。”赵燕国放飞手中的黑蜻蜓,同时右手翻转一握,抓出一柄大斧,斧刃锋芒足有酒缸大小,光是瞅上一眼就知分量不轻,可偏偏赵燕国仅用单手便将其横入半空。
    巨斧横空出世,但赵燕国的气势却是丝毫没有被压下去的迹象,反倒愈演愈烈,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就已然凝出了巍峨的磅礴大势。
    斧名开山。
    “让一百二十人掌墙内暗器,八百人随我出征对敌,其他的,留下待命。”赵燕国向金甲士兵吩咐道,随后将手中巨斧悍然下劈,轻而易举地在地面开出一道数米深的沟壑,并借势飞跃洛溪城池,直冲南门对敌。
    “是!将军!”
    血色锦鲤的破土而出仅是一人所为,等到其将这八百零一人从南溟帝国那儿带入行天大陆之后,那名男子便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在事了拂衣去之前,那人扬手招下了正在天边翱翔的紫发男子。
    “洛溪城有三千黄麟军,俱是精锐,还有一个修为勉强能和你斗个不相上下的赵大将军坐镇,行迷,你确定你们能在三炷香之内把它拿下?”具有裂天之能的男子跷腿坐在一颗大石上,正是初生之日的光线所照射不到的阴暗处。
    被其称作行迷的紫发男子应声落地,在那人面前深施一礼,随后郑重说道:“我们定会竭尽所能,绝不会让雷大人失望。”
    冥界单字:雷。
    他跟随列君生长达万年之久,是后者最为忠心的左膀右臂。哪怕在冥界的一字辈中,他的实力与资历同是最为顶尖的存在。
    “其实,当你这么说的时候,就已经让我失望了。”雷轻轻叹息,搭在膝盖上的左手看似随性地在空中胡乱划了几笔,却是在恍惚间绘出一张浅红色的符箓纸。“把这个带去,如果觉得事情棘手,便把你的全部内力灌输到这张纸里就行了。”
    “感谢雷大人的援助。”行迷毕恭毕敬地接下那张以浅红色为主调的符箓纸,脚尖向前一点便已直接飞入云层高空。
    “什么援助啊。”待到四下无人,雷靠向身后的粗树,脸色阴森地冷笑道:“我只是想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而已。既是说好的三炷香,就该分毫不差。”
    雷刚刚用左手画符,此刻则以右手伸出的三指凌空,在眼前缓缓下拉,划出三条长短一致的竖线。
    “不成,就拿命补上吧。”说罢,雷自指尖弹出一点星光,点燃了其中一条竖线。
    “如果大人的计算没有出错的话,现在那两个人,应该已经到了南溟帝国了吧?”雷故作深沉的掐指一算,不消多时,他的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如此看来,这场覆巢之战,冥界势在必行啊。”雷回过头,望向那一旁正与拍岸惊涛较劲的血色锦鲤,一脸盈盈笑意经久不消。
    “这么多年了,终于要翻身了啊。”雷的左手只是轻轻开合一番,便已在那条血色锦鲤的面前架设出一道高耸的龙门。
    鱼跃龙门,这是铭刻在它们骨子里的血气方刚。所以,血色锦鲤当即用鱼尾猛然拍岸,于金沙之中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同时借势跃入半空。庞然之躯偏偏在此刻仿佛轻盈如燕,乘风又乘力,两两相加,血色锦鲤终于越过了那华贵的龙门,坠入汪洋,轰出多年以来,又一阵的惊涛骇浪。
    “天下之物,到底只有轮转的风水,才最公平呐。”雷呢喃道,眼神中充满了阔别已久的热切。
    尽管启程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定量的心理准备,可等到敦煌与刘墨动身来到南溟帝国时,他们还是被那席卷了整座帝都,呈现出几乎无可匹敌的压倒性的死亡之气给震住了。
    “这里的王还真敢这样做啊。”因为手中银戒的缘故,敦煌对于周遭死亡之气的感知才得以远超于常人,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此刻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刘墨,其本身是感受不到死亡之气的存在的,而他之所以会与敦煌表现出如出一辙的震惊,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四周围正迅速消弭的灵气,再结合敦煌先前与他的言语,刘墨这才能够推断出蚕食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死亡之气。
    环视着那萦绕于帝国之上,久而不去的阴霾,刘墨的脸色显得无比沉重,正当他想要召集周围灵气之时,源于灵魂深处的一次悸动却是让他立马化出双锋利刃,将其反手挥至千里之外。
    “铿——”
    突然奏起的清脆爆裂声是那样惹人耳目,回旋之余,更是借此隔断了周遭的喧闹,高耸的建筑群顷刻间分崩离析,只不过是两次呼吸的功夫,敦煌与刘墨眼前的光景就变成了一片灰茫茫的虚无地带。
    回震方圆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蓄意踏出的凝重宛如一记记重锤,砸向敦煌与刘墨的心扉。
    只是简单的神念倾动,一道暗芒顿时化作流星,自远方划破天地,以迅雷之势坠至敦煌的眼前。
    黑鞘依旧白首,人却不再白头。
    “远道而来便是客,只是,两位客卿如此表现,让我很难尽我应尽的地主之谊啊。”来者一袭黑色长衫,将一头灰发映衬得愈加夺目。“何不放下兵器,与我淡饮一杯呢?”
    “列君生。”敦煌蓦然回首,倒竖的剑眉满溢着不屑的态度。“喝茶喝酒,都得看人,要是真与你在同一桌啊,我怕我会恶心到吐啊。”
    “好一个闻名遐迩的剑圣敦煌,不光剑意超群,惊艳绝伦,就连嘴上功夫也是如此犀利,真不愧‘剑’道啊。”列君生故意加重了剑的语调。“这位应该是刘墨,或者说,白玄齐大人吧,幸会幸会。鄙人列君生,久仰您的大名。”
    “之前常常听您的弟弟提起您,说您什么长得人模狗样,吊儿郎当的,弄得我对您的看法都有些不好了。所幸今日得以见您仙人真容,这才明白令弟所言,原来都只是在调侃您而已。”
    “白龙在哪?”刘墨全然不跟阴阳怪气的列君生套任何近乎,直入主题的果决让列君生反倒还愣了一下。
    “啊,令弟还差半个时辰才可出关呢。”列君生耸耸肩。“为了保证他不被任何人打扰,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刘墨大人在此静候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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