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你明天就要上场了,紧张吗?”雪儿端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立于桌子上的双手并拢靠在一起,将自己的下巴高高捧起,继承其父的混色双眸在布满星辰之光的银丝下熠熠生辉。
    一脸泰然的白兰雨就坐在雪儿的对面,此刻正气沉丹田,单手捏黑,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桌上焦灼的棋局,完全没有理会雪儿别有他意的关心。
    落下的黑子悄无声息,却是让雪儿顿时没了脾气,脑袋更是颓废不已地耸拉下来,半张脸紧贴着冰凉的石案,嘟囔道:“就不知道让让我。”
    入神落子,终是一步定下江山输赢的白兰雨这是才微笑着抬起头,轻轻地抚摸着雪儿另外半张仰天的脸蛋儿,真诚道:“你的棋力已经够强了,要是我还让着你,你估计就能在几步之内奠定胜局。那这局棋还有什么意思呢?”
    雪儿对此没有吭声,她只是委屈写满一脸地嘟起嘴巴,下唇樱红微微前翻,可爱之色全然不减当年,叫人望了便心生怜惜。
    “下完了?”有沧桑从不远处传来,应声追溯过去,正是刚从房内蹑手蹑脚地退出来的田叔田敬禾。
    老人家背负着双手,一步步走上前来,故作大师风范地打量着桌上棋盘,几番啧嘴之后,最终却还是无法将架子贯彻始终,只得低下腰,向雪儿细声打探道那并无硝烟,却分毫不亚于战场惨烈的棋局。“谁赢了?”
    “小姨。”雪儿有些不甘地回答道。
    “哎呀呀,那下次努力不就好了,干嘛丧这个脸呢?”田叔拍了拍有气无力地靠在石桌上的雪儿,柔声安慰道。
    这一老一少的交互被白兰雨看在眼里,嘴角更是情不自禁地扬起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待到田叔借用花言巧语终是把雪儿这个“常败将军”的颓丧给压过了风头之后,白兰雨这才找来了开口的时机,向田叔问道:“雯灵睡了吗?”
    “那小家伙的精力可叫一个充沛啊,刚刚才睡着呢。”田叔先是乐呵呵地说道,之后顿了那么一会儿,等到眼中旋出凝重,这才向白兰雨重新开口嘱托道:“明儿你可得小心一些,反正只是第一场,输了并不丢人,可别因此暴露了太多底牌。不然,往后接连两天的比赛,你得吃大亏。”
    “放心吧,田叔,我自有分寸。”白兰雨胸有成竹地点头道。
    明天就是白家盛典的开幕首战了。除开那早已跃居人前的白凤然不必参加之外,这场开幕之战,对于剩余四位候选人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比赛。
    四进二,看得是三日轮换下来,每一位参赛者的输赢总数,只有位居前列的两人才能够进军半决。
    每人都只有三战的机会,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从自身开始着手,就必须以三战全胜作为首要目标,没有人会将自己晋升机会的作为赌注押宝在与其他人拥有同一个胜数点,进而要再度举行一场淘汰赛来决定谁入谁出,这种情况固然会有,但也象征着风险。
    竞争向来讲究的是十拿九稳,若是要一味依靠他人或者运气才能勉强成事,这些人注定走不远。
    “小姨,明天你可要加油啊!我会到场去支持你的!”受着田叔的开导而从棋局败北的阴影中走出来的雪儿,听到二人谈及明日的对垒,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热情起来,只见她一个箭步就窜到了白兰雨的身边,已经足够包住后者半个手掌的十指贴合,将白兰雨如春水清冷般的纤纤五指括入其中,把掌心的温暖连同鼓舞一起,传递至她的心海。
    田叔带着一脸的和蔼可亲,静静地注视着银发长丝与黑发飘扬共同联立造就的温馨。雪儿和田雯灵是他今天下午才从卧龙村那边接回来的,至于背后缘由,还不都是因为雪儿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铁了一颗要去给小姨呐喊助威的心。
    雪儿执意要回来,跟雪儿已然玩熟玩开了的田雯灵自然而然也要跟随,虽说她还没能彻底放下心中对于白兰雨那先入为主的成见,但经过雪儿和田叔的善言开导之后,她最起码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对白兰雨处处提防了。
    两个鬼马精灵的小丫头所达成的共识,落到实处,就成了针对于卧龙村某些人的整蛊。
    当然,她们也没干什么特别缺德的事情,都是些这个叛逆年纪的小孩玩剩下的东西。两个小女孩又怕鞭炮的巨响,又厌牛粪的恶臭,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到头来,也就成了两个一天到晚都黏在刘村长身边,时不时就揪他胡子和头发的小小跟屁虫。
    自言是为了胡子和头发的未来做考虑,刘村长只得向两个小女儿妥协,亲手向田敬禾撰写书信一封,并在其中表达了这两位想要观战的决心。
    为了证明她们俩真的拔了自己胡子,刘村长还特意在信件的正中心夹杂了一小撮可怜兮兮的毛发,让信鸽一同带给田敬禾。
    于是乎,这两个只会欺软怕硬的小捣蛋鬼,就被田叔在征得白兰雨的同意后,给哭笑不得地又带回了白家主城。
    自然,这当中还牵涉了一部分关乎于白家主城内部的一些隐情,而这其中最具决定性的一点,就是那所谓先知的暴亡。
    由于正值盛典,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恐慌,白家高层一直都压着这则消息不让其外露,知情者也都局限于位高权重的长老人物,再加上那位先知甚少于人前露脸,所以白家主城内的居民基本上都不知道曾有这么一件事情发生。
    这名先知作为长老殿的领军人物,其突然的被刺身亡自然令整个长老殿都变得群龙无首起来,各个长老一时半会儿估计都得忙活着找寻真凶,虽然他们自诩名正言顺,义愤填膺地说是要给先知复仇什么的,但那些不过都是片面之词罢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关心的哪是什么先知的死活,比起那些身外之事,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安全。领头大哥遇刺,指不准哪天凶手就得把矛头指向自己,面对着这颗虽是都有可能爆炸的隐形炸药,他们哪还能坐以待毙?
    说来也好笑,白霄那栋常年冷清的家主府,近些日子以来却是史无前例地迎来了热闹非凡,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位长老在门前进进出出。听这些自诩清高,自命不凡的长老在耳边絮叨个不停,所言却都是些催促之词,如此行为到了白霄眼里,着实是一件叫人贻笑大方的事情。
    长老们现如今正忙活着追查,自然腾不出手来找寻有关雪儿的踪迹,加上从古至今,都只有那么一个先知能够单凭气息感应到雪儿的存在,如今此人已死,雪儿仅仅只需稍加易容,便可以无声无息地混入白家主城,如此一来,观战也就成为了可行之事。
    至于陈芒,姜乐冥,苍风,何夕伯还有江鸣羽,则统统留在了卧龙村。经过短时间的休整调息后,姜乐冥不单止恢复了巅峰,更是回归了以往那种砥砺前行的态度,纵使陈芒已经立言再不会主动指导其分毫,但他仍然死皮赖脸地缠着陈芒,通过与强者短兵相接的对阵,来磨练自身修为。
    隐入姜乐冥眉心的黑雀则一如既往地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地躺卧在自家的一片小小天地之中;至于那因缘而受了黑雀神血滋润的苍风,则是经常徘徊在梦与现实之间,依靠着沉睡的方式,去炼化当中精粹。
    还有江鸣羽,这个从一开始抵达卧龙村便与大队分道扬镳的家伙,自从他出发去寻找紫熏花之后,至今仍未归来。
    早已乐天知命,深得田园生活乐趣的何夕伯则是每天都与刘村长促膝长谈,偶尔甚至会彻夜畅聊茶道,两个老人家如同知己,但凡只要坐在一起,就能有数不尽的话题。
    眼下,雪儿和田雯灵住进了盛典候选人才在白家主城中特有的一幢宅邸,其占地面积自然不比田叔在行天大陆的统帅府,但胜在环境清幽,四周围静谧如止水,其中又设有法阵,每日分期,从不间断地拉取天地灵气汇入法阵之中,作为各个候选人临时的修炼场所。
    盛典一旦提上了比赛的日程,候选人便不能再走出白家主城一步。
    白兰雨看着已经长高不少的雪儿,尤其是当视线瞥过那一头银丝,她的心海之中便会下意识地荡漾出姐姐的模样。
    “放心吧,雪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白兰雨俯下身子,只需要微微屈膝便可以达至同雪儿齐高的高度,以额头碰额头,用如同蒙蒙细雨轻垂水面的柔和道出承诺。
    田叔顺势坐上了雪儿让出的板凳,一脸和善地注视着两人的亲密。
    “咚咚咚——”正当三人其乐融融之际,宅邸花园的正门却是陡然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叩门声,三人几乎同时望向正门,但各自的眼神却是有所不同。
    雪儿是好奇,田叔是惊讶,而白兰雨则最为警惕。
    “开门呐,外头好冷。”当三人还未曾有动身之意时,仍旧被拒之门外的那人便是幽幽道出抱怨。
    那是一阵特别熟悉的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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