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不再显现停留之意的田敬禾很快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少爷,真的不需要属下去调查一些关乎于地玄硫金的一些事宜么?田老前辈明显对此事是有所隐瞒的。”见前辈走远,当下又只剩了主仆二人,趁着四下无人的寂静,审判便马不停蹄地向白临霜问道。
    此番多向于知己知彼的建议被白临霜不假思索地否决了:“田老前辈一生戎马,其做事初衷皆是出于对家国与个人职责的考虑,是不会居有二心的。既然这次老前辈不愿意多说,想来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不必花费心思在此。至少就现在来说,集中力量调查黑衣人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只是纠结于黑衣人在玉宝殿的所作所为,其实倒不用白临霜如此大费周章地进行调查,毕竟,那人除了撞破造价昂贵的天花出逃之外,就没有再做什么是规矩所不容的事情了,包括那一株火萤草,他也是将黄金按照自己的竞拍价如数奉上,这样看来,玉宝殿此番穷追猛打,反倒还位处理亏的下风。
    但凡事不可见著于表面,若是朝内里仔细观望,总能发现别样玄机奥妙。
    事实上,现如今白临霜派出去对黑衣身份展开铺天盖地的调查的侦察兵,无一例外,全都是他身为少爷所能掌控的兵力。换而言之,现在的地毯式搜查,其背后代表并非是势力滔天的玉宝殿,而仅仅只是仰仗家大业大的白临霜一人而已。
    如果黑衣真的在玉宝殿的拍卖中伤了人,那这场明暗相间的追杀规模,就要远超现今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的追踪了。且不说席卷世界,但至少黑衣人的画像附带出手极度阔绰的赏金,将会在一个时辰之内传遍大街小巷,变得人尽皆知;
    各地卧虎藏龙的赏金猎人,更会因此倾巢而出。若是普普通通的悬赏令,赏金猎人在揭纸时还得提防雇主往后在付钱时的小心机,免得自己得不偿失,但既然悬赏挂有玉宝殿的大名,那么赏金猎人就连这种谨慎也可以完全摒弃不用,一门心思扑向那画像人物即可,毕竟,玉宝殿在黑白两道的江湖,均是享负盛名的存在,可没听说过它在历史上有哪次会施“仙人跳”等烂招来规避付钱,反倒是多劳多得的例子不胜枚举。
    玉宝殿向来只有一位少爷,换而言之,成为玉宝殿中万人敬仰的少爷,基本上就等同于半只脚跨入了殿主之位,只是现在玉宝殿殿主依旧生龙活虎,不见半点老态龙钟,所以还轮不到白临霜这位少爷为其排忧解难。
    顺带一提,玉宝殿的少爷其实是类似于白家盛典一般,通过甄选产生的,殿主与少爷之间没必要有血缘关系,就算是与殿主出身截然相反的人,只要是能被玉宝殿内专门负责挑选殿主继承人的探云者看上,并在甄选中胜出的人,即可成为少爷。
    白临霜便是属于这一类人。
    而每任少爷都有一支发誓效忠于自己的近卫队可以如臂使指,近卫队有不同风格可供少爷进行选择,有专精于战斗的,有侧重于侦察的等等。每任少爷登位时,都只能选择一只风格的近卫队,直到继承殿主之位后,才能拥有对玉宝殿全部卫士的完全指挥权。
    白临霜所选择的正是专精于隐杀并勘察各方讯息的情报部,代号为隐。隐以红豆与清雪作为队长,在各个大陆都有线人,是近卫队中少数能将势力遍布四片大陆的存在。白临霜也恰恰是看中了这最后的一点,才在第一日踏足玉宝殿时就选定隐作为自己的势力开始发展。
    而之所以白临霜会执意对黑衣人穷追不舍,事出只有一个原因:他的气息实在过于诡秘。
    虽然白临霜到现在仍然是不太理解洛云天在离开时所说的混元威已经与他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白临霜对于世界的感知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飙升,从最开始只能笼统地用“气机浓郁”来统一概括类似于裂隙毒潭抑或是渊池台的修炼圣地,到现在几乎能够于瞬间便在脑海中抽丝剥茧地罗列出各项灵气组成。毫不夸张地说,白临霜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现在已经是超然于同辈数个境界有余了。
    但就算是拥有如此入微的气机感知,可白临霜却是已然看不透那黑衣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阴冷究竟源自何方,甚至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拿捏不住,根本不是白临霜在初见红豆时,后者所言的一句气息阴冷至极所能概括的。由是,玉宝殿的少爷才会认定此人必有蹊跷,从而引动兵卒,展开暗线调查。
    自从盛典提上日程以来,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奇闻异事接踵而至,若再不加以提防,待奇事摇身一变,幻化成直指喉间的威胁,到那时候,追悔都莫及。
    “我明白了。”审判单手轻锤被战甲包裹的胸口,拳心向上的同时稍施微躬,正准备退下着手于侦察事宜,却是被白临霜的一记轻呼再次叫停,回身看向那对愈发深邃幽暗的眼眸,审判拂开帘前的秀发,嘴角勾起难以被人察觉的弧度,柔声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叫他们多收集点地玄硫金,拿回来给我研究一下,如果真能掌握到其中精髓,哪怕只有一丝一线,倒也足以成为日后的奇兵。”白临霜郑重道。
    “少爷。”审判的眼神中别有韵味。有的时候,讯息的传达只需要轻轻一瞥。
    “我只是说不要去打扰田老前辈而已;难道还不允许我自己耍耍小心机吗?”白临霜的嘴角难得掠起一抹微笑。
    “敬遵少爷吩咐。”说罢审判便当即动身,比起田叔稳健的步调,这位的跃飞则更显轻盈,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投身于碧蓝苍天,化作一箭流矢,眨眼无踪。
    “可不要在关键时刻才掉链子啊。”白临霜眺望着远方那徐徐飘来的层云,语重心长地喃喃道......
    这是一条上山的路,白日阳光和煦,轻轻照耀芳草,却是没能映衬出半点温暖之意。
    拖着单袖清风,敦煌一脚踩上了粘稠,宛如踏入浅水小坑般的啪嗒牵引着他的视线徐徐下望,在那刚刚过脚踝的芳草之中,如今竟是堆满了粘稠的鲜血,脚底传出的依附感,也正是这些血液的所作所为。
    瞅见第一缕红芒,敦煌重新抬头前望,漫山遍野的血流成河在顷刻间堆满了他的眼眶。对此,这位剑圣的双色瞳孔稍加收缩以示震惊。
    不知何时攀上单肩的青蛇嘶嘶吐着蛇信,竖眸冷冽:“这也是那人干的?”
    敦煌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判断,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子,用食指沾染些许红芒,在眼前略作摩挲,很快便心中有数。“这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碧尔高高跃起,在空中扭转身躯,落地时只见白皙双腿在青色长裙中若隐若现,绿发碧眼,好一个“蛇蝎美人”。“也就是说,他可能现在还在行天大陆上?”
    也只是过了一天而已,依照常理做推断,那人就算是跑,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横渡汪洋去到别国,除非是拥有传送卷轴,并在外地有专人进行接引,他才有可能从行天大陆金蝉脱壳。
    对于那名只跟敦煌苦大仇深的男子,碧尔也只是听敦煌类似闲聊般侃了几句而已,对于他的整体实力认知并不算全面,并且又有敦煌这位剑圣珠玉在前,所以碧尔在脑海中再怎么想那位男子,也不会往惊世骇俗的方向去。
    毕竟一个人实力再强,可曾强得过当初得天独厚,并且仍列巅峰的剑圣?一剑斩蛟龙可不是说说而已啊。
    当然,敦煌可不知道碧尔的小心思,只晓得就事论事的他略作沉思后便立马起身,望了眼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完美人形的碧尔,沉声道:“不,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行天大陆才对。”
    “离开了?就在一天内?昨天可是没船出海的啊。”碧尔来之前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去做调查的,其中包括研究未来三天的码头日志,天灵帝国作为世界公认的至强帝国,他掌握了整片行天大陆的航程,只要是天灵帝国官方的码头日志未曾记载过的航班,在那一日便不会有船只出海或入港;而如果有记载,那哪怕是狂风雷暴的深夜,同样会有航班毅然决然地进入天灵所属。
    而碧尔所看到的码头日志,在昨天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所以他靠的不是船。”敦煌的五指闪过锋芒,贴着皮肤横扫而过,在剑圣精细的把控下,这抹剑影只是掠下了黏在敦煌指尖的血渍,而未曾伤到自己一分一毫。血珠乘银芒而扶摇,借着凌冽透劲,那滴已是暗红色的鲜血竟有少许微光一闪即逝。“而是血术,冥界血术。”
    碧尔还没来得及问敦煌什么是血术,就见后者的身影如若闪电般飞袭而出,等到碧尔气喘吁吁地赶上他的脚步后,二人已是置身于一幢已然死气沉沉的庄园内部。
    原本还是零星散落在山路上的鲜血于此遮天蔽日,暗红搭配上腥臭一并刺激着视觉与嗅觉,将这已是被屠戮到不见人烟的山庄渲染出地狱一般的风景。
    敦煌并没有在七拐八绕的庄园建筑物里兜兜转转,翻手便见大有开山之势的黑鞘形显掌心,随后划空连斩四下,将墙壁径直轰开四个大窟窿,直达位处庄园中心的露天广场。
    那里更是血流成河。暗红色的鲜血本该是漫无目的地淌在没有任何深坑作点缀的平坦地面,如今却是依照一种莫名的规律,以庄园中心作为始点,向外婉转出漩涡一般的花纹。
    在那漩涡的中心,正悬浮着一些类似于晶体般暗淡无光的东西,在晶体正下方,则是躺卧着一副胸口被洞穿的干尸。
    “好臭。”扑面而来的恶臭让碧尔下意识地叫出声来,可还没等收音,就被敦煌直接牢牢地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嘘。”敦煌在碧尔的耳畔轻呼,一对双色奇眸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汪血红喷泉。“果然不是他搞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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