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寒风呼啸掺杂一丝诡秘。
    一道独臂的身影徘徊在这座灯火通明的死角,刻意避着人潮大流,于小巷中来回穿梭,以一种逆行的方式,朝那一间已经闭门不接客的简朴小店走去。
    纵使这家小店的营业时间为早九晚五,但却很少会有客卿赏脸光顾,是故当中贩售的商品也同样鲜为人知,就连其中为数不多的店员,也是一到了关店时间便匆匆离开,似乎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加停留。
    人去楼空的寂静让其成为了流光溢彩中的败笔所在,当周边燃亮夺目金光,它却复行着古老的日落而息,其中黯淡无光。
    “就是这里了。”将身形潜入偌大斗篷中的男子低头看向左手中那一卷随风而来的黄纸地图,微微颔首。
    “还真挺古旧的啊。”仰望着那连牌匾都不曾有的小店,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收好出自名师之手的地图,他主动上前一步,故作礼貌般轻叩那一扇紧锁的木门。
    “咚咚。”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什么讲究,他只是毫无间隔地敲了两下,门后那早已渺无人烟的地域自然也不会对此有所回应。
    “哦对,得用那个。”随着一道垂死的身影重现脑海,他这才幡然醒悟,向后稍稍撤出一步,胸有成竹地扬起左手,于房门上奏起颇具节奏感的嗡鸣。
    先是两短三长,然后七长四短,最后再将单指化笔,以门缝作为中线,从容不迫地划出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铿——”这一次,向来沉寂的木门竟是出乎意料地给出了一声回响。只见一直紧封的大门于中心微微开出一条小缝,由于视角差的缘故,外人不可借此透视其中,而处于内部的黑影却能将外界万物尽收眼底。
    “回来了?”那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问道。
    “对啊,回来了。”将自身完美收在斗篷之下,只有胡茬隐隐可见的男子嘴角掠过一抹讥笑,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回答道。
    “世间万物何者可存?”那道黑影显然还不曾放下警惕,这才有了这稍显莫名其妙的词语脱口而出。
    “唯有幽冥得以永生。”他斩钉截铁地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嘎——”残旧木门缓缓开启的刺耳之音盘旋而上,借着隔壁家的灯火,这才勉强能看清那道黑影苍白得不似人形的面庞。
    “任务进行的怎么样?”那人穿着劲装黑衣,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时有精光掠起,隐隐淌出的气息更掺着某种道不明由来的幽冷,光是杵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突兀之感。
    “任务...”站在门槛外的单臂男子前倾一步,故作神秘地哼了一声。
    “请先回答。”黑衣探手扬出烈风,不由分说便直接制止了面前人的脚上动作。“然后再进也不迟。”
    “是什么任务呢?”他有些伤脑筋地叹着,逆着狂风再出一步,似乎根本没有将黑衣之人的恐吓放在眼里。
    “你不会忘记了你的使命吧?”黑衣男子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原是摆在大腿外侧的双手正悄无声息地慢慢移向后背。
    “当然没有。”未等黑衣准备就绪,只见斗篷男子猛然仰头,额下的阴影中瞬爆两道缠绵着紫红双色的精光,仅是雷霆一闪的须臾,黑衣便被其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的使命,我记得真真的。”
    “你...你是....”目睹着斗篷下精光的逐渐消弭,黑衣扯着嗓子,挣扎地诉说着喉间的难以置信。“敌...敌...”
    “可别瞑目啊。”斗篷男子幽叹一声,独存的左手电射而出,带着无比煊赫的气势径直洞穿了那黑衣的胸膛,从中贯穿而出,却一尘不染。
    “噗...”黑衣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四肢劲力瞬间全失,当绝杀的烈剑从左胸中赫然抽出,他便再也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眼眸反白,于血泊中永远地睡了过去。
    “该去里面看看了。”弑杀一人,那斗篷男子却是满脸轻松,就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左手上萦绕的白光顷刻消散,他落下盖头的兜帽,将一对摄人心魄的深眸展露于不见繁星的夜空下。
    双色深眸,单臂孤影,造访此处的来者,可不正是敦煌么?
    “啊!”没等敦煌走出两步,一声尖啸却是从身后响彻天地,冥冥之中,它仿似与天地之间的凌冽有约,本还四下无风的晚空刹那卷起刺骨削面的狂风,将仲夜的宁静破坏殆尽。
    “啊,又是这种东西。难道让你们这些人发誓效命的幽冥,就只会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糊弄来你们么?”脚尖轻转,一如舞步淡然,敦煌的眉宇间缀着些许倦意,就这么看着眼前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灰光妖孽迅速成形,无奈地耸了耸肩。
    “人类。”待妖孽成形,约莫有二米高,光是一颗巨头就占了其中三分之一,每每开口,裂到根部的下巴便如弹簧一般上下跃动。“这可是你自找...”
    “轰!”剑罡无情亦无心,它可不会将别人的废话听完后才动手,二米高的活靶子对于极致的锋芒,不过也只值一掠罢了。
    “扑通!”它以双膝跪倒在地,在素来不多加打扫的地板上砸起尘灰滚滚,再配上其彻底消散时的灰雾,倒是有了那么些遮天蔽日的感觉。
    “这次不错,起码说了一句短语,再接再厉啊。”对于嘴角的嘲讽,敦煌一点也不掩饰,反手闩上大门,随后尤为平静地跨过那颗仍然不明所以的巨头,将己身隐入小店中那不点灯火的昏暗之中。
    “发.....发生了什么....我....我...君席....冥界堂堂一个二字称号拥有者...居然被秒杀了....”君席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的风可以这么冷。“这个世界的兵器...居然...居然可以...”
    “必须把这个告诉....告诉王上....我不能死....不能...”可没等君席将这至关重要的讯息传递出去,又是一阵烈风吹袭而过,这颗近乎半米长的大头便是彻底灰飞烟灭。
    这是冥界第一次在人间,有了实实在在的伤亡......
    “呼,没想到小麻雀居然还可以启灵啊,我就说嘛,它肯定不是一般的麻雀。”江鸣羽在归于寂静的农村中闲庭信步,却是不走寻常路,刻意选了条两边都是水潭,还仅能容下一只脚的小道,自娱自乐地将双手绷成一条直线,在上面稳稳地踏着猫步。
    “你又知道了?”一团紫雾从下身的衣摆中蔓延而出,逐渐凝出一颗龙头,颇为人性化地吐糟道:“那怎么不见你之前就给它启灵啊?”
    “我一直相信一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不能强行介入别人的命数嘛。”江鸣羽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却只换来龙头的一记不屑轻啐。
    “崔——牛——皮——”横开的巨口故意拖着长音,嘲讽道。
    “你皮痒了?”江鸣羽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仅是侧过去瞥了龙头一眼,那颗灵性十足的龙头便是嘭得一声碎成漫天紫雾,可谓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一溜烟就没影了。
    “哼,算你跑得快。”江鸣羽轻哼一声,敛起佯怒的表情,再次扬出双臂,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一步又一步,直到一袭天蓝色的袍衣映入眼帘。
    那人就站在远端,一把绘有墨色山水画卷的纸扇轻轻拨着和风,髯角垂下的两缕长丝正附着清风舞动,纵使他轻阖着双眸,却也依旧难掩一身血气飘洒。
    在单向的小道上,一人不动,一人踱步,彼此之间的这场相遇便已命中注定。
    “哒哒...”江鸣羽率先停下了步子,他微蹙着眼眉打量起那宛若泰山般屹立的身影,眼神中有些不解:“喂!都这么晚了,你杵在这儿干嘛?”
    江鸣羽的柔声让那人睁开了微阖的眼眸,如漆如墨的瞳孔点缀在白雪茫茫之上,从中洋溢着冷冽之气:“你就是江鸣羽?”
    “是我,你是谁?”江鸣羽垂下悬在荷塘上的双手,点了点头。
    “白临霜。”蓝衣挺起胸膛,收起折扇上的山水如画,他以平静到有些渗人的口吻缓缓说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白临霜?白家的人?”江鸣羽在心中对自己沉声说道,“专门来找我的?他是要干什么?”
    或许是提前预知了江鸣羽的心境,白临霜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然道:“你不是要挑战白家么?我来做你的对手。”
    “诶?”江鸣羽歪了歪脖子,随后连忙摇头:“我的挑战已经完成了,已经不用麻烦你了。”
    “少废话!”白临霜暴喝一声,吓得江鸣羽连忙后撤一步:“只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呀呀!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江鸣羽还想解释,可那一道擦着脸颊横掠而过的凌冽却是让他收了这抹意思。
    “跟!我!打!”向来在人前都是彬彬有礼的白临霜如今却没有贯彻自己的形象,反倒是率先以左脚猛然踏上小道,将自己化作一枚炮弹,直冲向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江鸣羽。
    “喂喂喂!”眼见强袭即将临身,江鸣羽赶忙向后下腰,转瞬弯出超过九十的弧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白临霜的先声夺人。“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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