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啊雪儿,你可是胖了喔。”田叔颇为轻松地用双臂抬起雪儿的身子,看似惬意地将其举上肩头,微笑着打趣道。
    “哪有胖!我还是跟原来一样重好不好!”那及腰的翩翩银发从来不曾变过,与之相伴的,还有雪儿那不论是曾经或是现在,在田叔怀中撒娇的柔媚之劲。
    “好好,雪儿没胖,雪儿没胖,是田叔老了,身子骨弱了。”不论在什么时候,田叔作为白兰雨身后忠实的护盾,自然对她的一切爱屋及乌,而其对于雪儿的关爱与宠溺,更是达到了某种旁人尚不可及的境界。
    在这其乐融融的一幕面前,却伴着几张惊掉下巴的呆滞,行天海卫四队的众人,包括身为队长的尹清在内,试问谁曾见过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海卫统帅大人,竟有朝一日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
    “队...队长...这...这还是统帅大人么...”站在尹清身旁的是之前领队的那名女生,如今的她正用胳膊轻点着与之关系分同寻常的尹清背脊,含糊不清地嗫嚅道。
    “这...”看着地位非凡的统帅大人如今仅是一味地阿谀奉承,这足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哪怕是被其当做接班人一样培养的尹清,也是犯懵不已。
    田叔可不会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或者说,他直接忽视了这些人异样的眼光,他仅用饱经沧桑的深眸轻侧,当中肃杀瞬闪,让行天海卫四队的七人顿时噤若寒蝉。“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是。”行天海卫中的规矩并不算多,这种浅显易懂的白纸黑字更是深刻于每个海卫的心间,当中至关重要的那一条便是对上级,特指统帅级别,的绝对服从。
    纵观整个行天海卫,统帅级别的人物在最鼎盛之时也仅仅只有三人。而如今田叔的统帅身份,则是世间仅存的唯一,所以,在行天海卫这一天灵帝国整体实力排名第二的队伍中,他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既是统帅给出的命令,又哪有不遵的理由?只见七人同时合脚,右手绷直,掌心向天,置放于左胸下约莫一寸的位置,仿佛用亲手托着珍重心脉般,弯腰齐声道:“遵命。”
    七人以尹清为首,迎着咸涩海风吹来的方向踩出大步,待近乎同一时间响起的低沉奏鸣,仅有七人的四队便已然投身于碧蓝之中,化作旋流中的数道掠影,朝着已是近在咫尺的行天大陆飞驰而去。
    “田叔~”雪儿那叫人顿感酥麻的嗲音刹那萦绕,让被呼唤之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带着尴尬的微笑,重新将身子转过来,正对雪儿,也直面她的问题:“小姨呢,小姨在干嘛呢?”
    “公主她...”田叔的答案本将脱口而出,但他却很快地反应过来,弥漫深意的眼眸顺带扫过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敦煌,让后者当即会意。
    “雪儿,过来,我们换个地方再说。”敦煌冲着满心依恋的雪儿招了招手,但对于正经历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的她来说,如此劲道很明显并不足够,最后还是在敦煌连拉带拽地勉强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牵着田叔的小手。
    “各位来宾,你们的身份已被认可,大可直接驾船进入码头了。”只有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田叔才会变得冷酷无情,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寒声向船上众人宣告着这次检查的结果。
    待尽了自己的职责后,他便以双手于船头抹出两道高亮光纹,无形的白焰顺势缠绕而上,将这两撇光纹彻底融为一体,凭空开辟出一个足够通人的隧道。
    “我们进去说吧?”田叔向着敦煌微微点头,后者微笑回礼,带着雪儿,很是给面子地反身步入其中,姜乐冥等人亦是紧随其后,一番轮转后,这才到了田叔。
    “刚才发生的事情,真不好意思。”在即将步入光门之前,田叔转过身,以微乎其微的愧疚诉着毫无说服力的道歉,没等船上众人给出任何反应,只见这位统帅的双眸竟是突然变得一片雪白,炫目的光芒爆射而出,眨眼便已席卷了甲板上存在的一切。
    等到光雾的缭绕逐渐消弭,甲板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官家子弟已是一脸茫然,呆若木鸡般杵在原地,双目更是无神。
    “这下就好了。”田叔满意地说道,便不再拖沓脚步,投身于光门的怀抱中,等到他完全消散于其中,这扇光门的寿元也就走到了尽头。
    “刚发生了什么?”约莫一炷香过后,掌舵的船长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环绕着四周的寂静茫然,不禁皱起眉来,极力去脑海中搜索有关刚才的记忆,可展现在他眼帘前的,却是一片刺目的苍白......
    光门所向之地立着一间其貌不扬的木屋,但从外貌上断,它没有半点奢靡之气,以最简单的装潢渲染着朴素,亦与周遭幽静之景无比配合。
    木屋共有两层楼高,下层涵盖主厅与其他房室,而上层表面上是一间堆满古籍的书房,但实际上,在这些置放古籍的书柜背后,却已绘满了传送的法阵条纹。
    那扇穿梭了不知几百里的光门,其终点就绽放于这书香浓郁的氛围下,作为先锋,单臂的敦煌一步跨出,奇眸扫视四周,于各样古文字中终是觅见了一个自己瞅得明白的牛皮书,那上面写着:盛典。
    “这是田叔的家里耶!”没等敦煌起步去拿,欢天喜地地雪儿便是蹦跶着从光门中跑了出来,从小就在这儿上蹿下跳的她自然对此了若指掌。
    不过,在雪儿的记忆中,她能来到上层的次数并不多,算上这次,也才只有两次。毕竟,不论田叔再怎么宠幸这个小公主,他对于上层的保护却是滴水不漏,更一点也不徇私。
    有一次,调皮的雪儿不知为何跑进了二楼的图书室,被田叔发现后,向来脾气极好的他,竟第一次对雪儿破口大骂,甚至还挽袖欲打,最终还是白兰雨出面,这才劝下了怒火冲冠的田叔,让雪儿免受皮肉之苦。
    田叔那一次的爆发险些让他与雪儿之间出现无法弥补的隔阂,也得亏雪儿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生,在几个冰糖葫芦的面前,她是不会太过记仇的。
    不过还是吃一堑长一智,自那以后,雪儿便再也不敢打跑上田叔家二楼的心思,每每造访田叔家,也只会在一楼以及附近花圃中当个对大人言听计从的乖乖女。
    后来有一次,田叔主动邀请雪儿和白兰雨上二楼参加茶会,那是雪儿第一次进到这间书房,那一次的茶香满溢与书香萦然让雪儿至今仍记忆犹新。
    这一次是雪儿第二次涉足于书香之海,回顾四周,除去少了茶会时的清香芬芳以及因不点煤油灯而导致的无比昏暗之外,大抵布局仍跟她的记忆中别无二致。
    “雪儿,带你的小朋友一起下去玩。”田叔是最后一个从日趋微弱的光门中走出来的:“我跟你叔叔有些事情要谈,记得别跑太远了。”
    “哦!明白啦!”对于雪儿来说,小朋友的定义是哪个?当然是姜乐冥啦,所以她二话不说,拖着姜乐冥的手便向着记忆中的楼梯跑去,所幸它还在那。
    “你们也下去吧。”敦煌淡一挥手,陈芒点头会意,粗袖中驱起淡淡黄晕,裹着自己归化虚无;而苍风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了,他只是跟着雪儿的步伐,沉默着走了下去。
    转瞬间,这间书房也就只剩下了敦煌和田叔二人。
    “剑圣,你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只有在私下交流的时候,田叔才会改用剑圣称呼敦煌,不知是出于尊重还是其他一些不能明说的原因。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你,这些日子以来,白家究竟在干什么?”敦煌侧眸问道,同时将来时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悉数奉上,让田叔不禁一阵皱眉后,挽手长叹。
    “海底蓝洞的传送法阵是白家老祖宗设下的,通向的地点也只有一个:和园。你的朋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那里。”田叔顺手抽来两张板凳与敦煌对坐。“而你们遇上的那个人,应该是白家的白临霜,小姐在本次盛典的竞争对手。”
    “盛典?竞争对手?”敦煌被这突如其来的名词勾起了兴趣。“白家是在举办什么继承仪式么?”
    “准确来说,是决定未来十年间的家主血脉。”事到如今,对敦煌再选择隐瞒,已经是不切实际的选项了。
    “白家的家主每隔十年都会进行一次轮换,轮换名为盛典,盛典中,会秉着宁缺勿滥的精神,选取近十年间的佼佼者进行数十种考核,最后胜出之人不仅可以继承家主之位,在未来五年中,家主之位还会被胜出者那一支白家血脉垄断。这次盛典共有五位竞争者,小姐便是其中一位。”
    “这就是为什么白兰雨她要把雪儿托付给我的理由么,原来如此。”回想起当初白兰雨在断面山上的难以割舍,敦煌嘴角轻笑。“也难怪,这种什么传承大典最不缺的就是动黑手的人。”
    “既然白临霜都说了是历练中的一环,你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事,顶多是被那边人抓住送出白家城而已。”解决了敦煌的疑惑,眼下就到了田叔的回合了:“不过倒是剑圣你,为什么要不顾五年之约来到行天大陆?这儿本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啊。”
    “我遇到的事比你们这个什么盛典要严重的多,雪儿跟着我,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敦煌沉声道,有关于雪峡亡谷的记忆随之呼啸于脑海,“我想让雪儿跟着你们,至少等我把那件事处理好了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你可是剑圣,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连你都感到棘手的事情?”田叔有些诧异。
    “早就不是剑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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