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无廓,唯有一潭无际浅明湖水伴着相爱相杀的二人。在这儿,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他们的同时,也绝不会有人来拯救当中任何一个人。这是骆哲阳主动要求的处境。
    若果不计当初,眼下应该是骆哲阳自唐灵东“死”后,第一次与其交手。哪怕眼前人关于自己的印象已经荡然无存,哪怕那一双血眸早无情感可言,可光是看着那一张脸庞,骆哲阳就怎么也下不去狠手。反倒是唐灵东的每一次进攻尽显凌冽,几乎处处冲着他的致命而去,生要将其置于死地。
    而骆哲阳的重剑入水停留,倒是给二人换来了一丝丝交流的时间。前者倚剑挺胸,左手鸳剑掠过后脑,不假思索地将一头及地的长发彻底断去。
    “东儿...你还记得我么...”骆哲阳敛起了言语乃至剑锋上的敌意,以最纯粹的情感爆发,颤抖着说道,希冀着那一对异色瞳孔会泛起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反应。“我是你的爱人啊.....”
    “吾身之属,仅归主上一人。”对于骆哲阳的示好,唐灵东也只是象征性地稍稍收住双手指尖隆起的锋锐,一身血影不褪,将冷酷无情一词完美诠释。“要是换做以前的二将军,我们大概还会有些交集;但现在,我们只是敌人。”
    “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么?”骆哲阳倒吸一口凉气,深邃的瞳孔中波澜迭起。他缓缓抽出了没进湖水二寸的鸯剑,左手鸳剑架前,摆出对敌之阵。“我们过去的一点一滴,难道你全都忘记了么?”
    “我们只是敌人。”唐灵东冰冷地重复着,同时眼帘闭合,待再开时,巍然的橙光已然化作焰火,盘旋在她的眼角。
    “焚。”辽阔无边的湖水之境竟是响起了空灵的回声,在那个瞬间,无数橙色光焰自水面升腾而起,将仅有双剑作伴的骆哲阳团团包围。
    仅瞬间,悬浮光焰悉数崩成漫天火星如密雨倾盆,复刻着原本的威能,封死了骆哲阳所有走位的可能。
    感受着临近的高温,骆哲阳的脑海中却是转瞬十年,回到了曾经自己与唐灵东携手初退十八星的逍遥日子里。
    那个时候,他们也像这样切磋过,对于骆哲阳的速度,一向喜欢以力破人的唐灵东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琢磨半天,才想出了这个灵气倾泻,用精度换取广度的点子。
    诚然,那个时候的唐灵东虽然有了这个点子,也曾付诸实行,但凭借其当时尚算薄弱的灵气修为,不论是橙焰倾盆亦或是死灰漫天,都很难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让骆哲阳毫无躲闪可能。
    “十多年的光阴流转,东儿,你进步了啊。”如果没有亲眼望见这一幕的惊天,骆哲阳的内心或许仍会对眼前人的身份抱有怀疑,那么现在,罅隙将荡然无存,他的心一如这橙焰漫天,变得密不透风。
    在即将被吞噬前,骆哲阳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正好被唐灵东逮个正着。在那个瞬间,她的脑海中却是冷不提防地浮现出一道扭曲的人影:他的全身被黑雾侵蚀,唯有一抹自信的微笑历历在目。
    下个瞬间,黑影前踏迈出大步,转瞬化作电光消失无踪;唐灵东这才刚从心中插曲回神,那双剑凌冽便已当空劈落,风格迥异的轻柔与凝重,如今却是完美交织于一处,以叠加的方式悍然陨下。
    “呵!”眼看鸳鸯双剑迎面袭来,唐灵东摆手震出空灵,刹那飞涌的冰冷凝出透明迭起的波浪,将双剑连带着骆哲阳一并扫开。同时脚尖轻点湖心,深入水面的冲击顿时带起她轻飘飘的身子向上飞去,指尖收敛的黑光再次扬威,分毫不让地便要抓上交织双剑。
    合并的双剑顷刻分离,眼见黑光临身,骆哲阳下意识地扬起左剑轻巧。这略显粗糙的反击显然没能完全利用到鸳剑特有的诡秘,在猝不及防中,跟唐灵东前伸的玉手来了个亲密接触。
    就连敦煌的念杀理之剑都会被唐灵东的指甲刻出细纹,更别说从各种方面来讲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鸳剑了。唐灵东纳下鸳剑的左手悍然收拢,还没听那一声已尘埃落定的清脆奏响,剑柄那头的骆哲阳却是主动放了手,将鸳剑为她拱手送上。
    趁着唐灵东犯懵的片刻,骆哲阳倒是翻身用脚尖点落她的额头,借势腾入后空,携着鸯剑重锋落定,在浅水中站稳身形。
    届时,聚拢的万千火星终是爆发,为这仅有银光为伴的空间送上艳丽绚美的烟花秀。
    感受着额间犹存的微力,唐灵东的脑海中却又是恍然现出了那道黑雾缠身的人影,只不过这一次除却嘴唇之外,他的双脚也已解放,从中映出半道长袍,黯色衣摆轻飘,照着原先骆哲阳的方式,又一次点上了她的额间。
    “那个人...是谁...”唐灵东轻蹙眉头,一息间手头的劲都忘了使,对她而言脆若枯枝的鸳剑就这样被她反握在手里,尽管银光锋芒毕露,却没能切开哪怕一点点肌肤。
    “你曾经问过我,能不能教你使剑使鞭,”趁着绚丽又浪漫的光晕犹在,骆哲阳慢慢转过身,用无比深情的语气缓声道:“可那个时候的我既没耐心,又嫌你笨,教了会就放弃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傻得可以,这个天下的男人,有哪一个能对老婆这样呢?”
    “所以现在,我把剑交给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教你一遍么?”顺带换落右手的重锋鸯剑高举微侧,用一缕平面斜对着不远处有些犯愣的唐灵东。
    “你好笨啊,怎么这都不会呀?”那道黑影不解风情地说道,微微下沉的嘴角无不彰显着他心中的嫌弃。
    虽然他的话是这么说的,然而他却主动踏前一步,逐渐褪去朦胧的双手接过不知被谁递上来的长鞭。右手持鞭的他本可快若闪电,但为了照顾某些人,却刻意放慢了速度,一步又一步地挥出破浪一击......
    唐灵东打量着手中被反握的无辜鸳剑,轻哼一声,顺手打出一记弹指,将鸳剑送入空中。右手随性高举,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剑柄。“这种东西,我用不着你教。”
    鸳剑入手,双色的光晕顿时缠绵,将银光毕露的剑身染上格外炫目的混搭色彩:炙热绯红灼上寂然灰蒙,再加上当中若隐若现的锋芒寒光,光是瞥上一眼,不容小觑的念想便是顷刻席卷。
    “看剑。”剑发首芒,却是向着身下的湖水震慑而去,只听一声嗡鸣,不过几寸深的湖水竟是荡起洪波,冲天的水柱夹杂三色,硬是将唐灵东当做炮弹般轰了出去,单剑三光,唯为封喉奔去。
    抽着鸯剑,灵动全无的骆哲阳眼见三色强袭,仅能慌慌张张地横出一剑。然而,这一剑的仓促,却是揭示了鸯剑玄妙的另外一面。
    本不过一米多点的鸯剑这次扫出的暗芒却是划开一道半径四米的深沉黑影,这突然扩大的范围刚好拦下唐灵东的单剑狂啸。
    鸳鸯二剑撞入一处,响彻云霄的却不是金属的铿锵碰撞,而是两声格外清脆的鸟啼。
    喧嚣渐止,被拦下一击的唐灵东翻身落在不远处,一脸提防地凝视着骆哲阳手中暗芒大放的鸯剑,临行前主人的教诲仍然留存于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为求速度而坏大计,这笔得不偿失的交易并不可取。所以,她宁愿先用试探将骆哲阳的所有底牌悉数逼出,再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一举终结。
    黑芒玄化而变,笔挺的鸯剑重锋却是在唐灵东稍显惊诧的注视下逐渐弯曲,垂到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原本的锋芒如今化作小枝点缀在一根主体暗藤上,几乎是将整个鸯剑重组了一般。
    “这是...”唐灵东皱了皱眉头,这一位曾效力于欧阳凌霜的将军,她对他的了解可以说是只多不少,其中,骆哲阳最擅长的兵器究竟是什么,唐灵东也是心知肚明。“鞭刃?”
    “真有你的啊...”说唐灵东吃惊,骆哲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悠然黑芒起时,作为握剑之人的他,自然对其中变化感同身受。当那种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诡异初初展开时,他的心甚至还为其停顿片刻,要知道,如果兵器尽去,光靠肉搏,面对着兽人出身的唐灵东,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吹影镂尘的鸯剑变化完毕,展现于众人眼前的就只有一柄同之前陪伴了骆哲阳几十年的长鞭无异的兵器冷然悬浮。握其入右手,浑然一体的感觉便是油然心生。
    “这些变化,是你那几年就计算好的了么?敦煌,真不愧是你啊。”骆哲阳微微一笑,悍然抽鞭便是杀出漫天电光倾泻,自二人交锋以来,这还是骆哲阳第一次登上气韵的巅峰。
    “这就是你的底牌么?”唐灵东持剑向空,一双异色美瞳诉说着不屑,“一根鞭子?”
    “对,就是一根鞭子,一根你曾经十分想学会怎么用的鞭子。”不光是响彻湖心,亦然回旋心扉的低沉萦绕在唐灵东的身边,诉说着属于骆哲阳的答案。
    “哼。”唐灵东愤然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那道挥之不去的身影竭尽所能般抛到最不易察觉的角落,手中鸳剑以灰光为主,渲染上源于荒漠的死寂,“不要把你说的很懂我一样。我跟你只是敌人。”
    语毕,剑影当即如龙,在惊啸声杀出万千银丝。
    “使鞭者,率先懂得以长攻短,其次便晓如何避己短板。”萦绕在脑海中的黑影再度浮现,这一次,他就只有脸部黑雾依旧留存,一袭长袍俨然近在咫尺,他的手中也在此刻多出了一柄鞭刃。
    “对于鞭的短板,我则是利用攻击频率避免与人在近距离进行争斗。当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法,像你这样近战顶天的,大可不必过于在意鞭的短板,将其作为近战搏斗的辅助道具使用反倒更佳。远则鞭主攻,近则鞭为辅。用剑也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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