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个破人,什么累死累活的事情都让我做,结果还这样对我,我咒死你。”在那人来人往的街角处,东方颖霄一心幽怨地不知杵了多久,一双失神的美眸这才在颤颤巍巍中恢复原有的光泽。
    原本被其顶在头上的一对毛茸茸的可爱耳朵此时掉到了她自己的粗袖之中。它们毕竟是身外物,就算粘得再怎么严实,于狂风呼啸中,还是耐不住冲击,揪着几根头发一并跌落。得亏是东方颖霄的头发浓密,这才让她从外表上看还瞧不出几分脱发的端倪。
    “疼死我了...”只身一人站在街角,她却是噙着泪花,用双手抚摸着头上两角,那狗耳朵的脱落就跟猛地撕下一块陈年虎皮膏药一样,虽是延时的痛楚,但后劲十足,无比持久。
    女生正揉着头呢,背对的小巷中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浮现出一道全身藏于暗色斗篷之中的身影,约莫九尺高的伟岸蓬着松垮垮的蓑衣,蹑手蹑脚地朝着仅是咫尺相邻的东方颖霄走去。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可是女孩子耶!就算是把我送走,也不可以这么暴力啊!要是在让我看见他,我一定要...”东方颖霄的嘀咕还没愤完,一阵清幽却是冷不提防地出现在她的肩头,轻飘飘的凉风顺着呼吸擦过脸颊,让东方颖霄一下子绷紧了周身所有的神经。
    “你一定要怎么样啊?”那充满戏谑的幽冷中泛着显而易见的虚弱,虽是勉强打起了调侃的精神,但却怎么也掩不住近乎脱力的疲惫。
    “我当然是要感谢他啦...”东方颖霄本身就是一个怕事的主,背脊发凉的她强撑出一抹敷衍的微笑,缓缓转过头,仰着头望向那全身潜于斗篷之中的男子,嗫嚅着说道。“如果没有他...我就危险了...”
    “这还差不多。”敦煌抽了抽嘴角,作势欲笑,却是在无意间动了动垂落的左手。所谓十指连心,左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刺疼瞬间打上心间,叫其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疼痛的扭曲。
    届时东方颖霄已经转过身来与其四目相对了,尽管是转瞬即逝的勉强,对于一直将注意锁在他那不算英俊的脸上的东方颖霄来说,也是很容易被能捕捉的。
    “你受伤了?”随着眼中余波流转,东方颖霄原本藏在深层之中的幽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忧心。在仔细端详之中,她瞥见了敦煌左臂那有意无意向后闪躲的动作,借着高灯洒落的零散星光,她终是看见了敦煌掌心之中的一滩小血泊。
    “唉,小事小事。”敦煌故作潇洒地说道,原本是想要抬手挠挠头的,可还没等到这垂落的左臂弯出小弧呢,如撕裂般的疼痛便是直攀脑海,令他立马打了个寒颤,匆匆放弃了这一念想。“既然选择在江湖上走,那有不湿鞋的道理嘛。”
    “谁能伤得了你啊...”东方颖霄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在她的心目中,当初在邯沧城外一剑退群师的敦煌俨然是天下最强大的存在了,可就是这强大的代言人,却在他国落得这样狼狈,这一来一回的转折,倒是颠覆了毫无道行可言的东方颖霄的认知。
    “这天下的一花一木均,乃至于清澈的流水都可轻易伤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敦煌轻笑一声,稍稍侧过身,在避开东方颖霄的同时将自己从封闭式的小巷中解放出来,望着周边热闹无比的街道,他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药房还是挺近的嘛,那个小谁,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敦煌头也没回地哼了声,换来的旋即便是东方颖霄的冷眼。
    “我叫东方颖霄,不是那个小谁。”那个小谁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取下了一直挂在左腰带上哐当作响的小锦囊。拎着沉甸甸的小袋子,她将其高举过顶,似显摆般在敦煌的眼前来回晃了晃,发出乒呤乓啷的脆响。“我都带着呢。”
    “全都带着?”敦煌隐在兜帽下的单瞳难得地转出一抹严肃。
    “当然。”东方颖霄重新将锦囊别回了自己的腰间,同时还刻意用一对玉手拍了拍自己的波涛汹涌,美眸中轻挑得意之色。“全都带着呢。”
    “你这都是带在哪里啊...”敦煌嘴泛苦笑地回过头去。在他浸淫药道数年的时间里,率先有所成就的便是这灵敏的嗅觉,作为一名半吊子的神医,想在街道上判断药香浓郁的店房在哪里,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在确定了方位之后,敦煌轻叹一声,由于左臂的麻木与刺痛,他只能靠着转头点头示意东方颖霄跟在自己的身后,紧接着大步流星,一头扎进了攒动的人群之中。
    说来奇怪,当敦煌与东方颖霄同行在这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时,却没有半点拥挤的感觉。周围的人仿佛被某种外力操控了一般,在即将与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都会尽可能地向外避让。也正因如此,才让二人通向药房的路显得畅通无阻。
    “......这副药冲热水,每天吃三次,不出一个月,你的伤就能痊愈了。”黄凤临已经在他的医馆中整整忙活了六个时辰了,从开馆的那一刻起,前来看病的人便是络绎不绝,这好不容易才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正要闭馆休息呢,刚关上的大门便被一脚给踹开了。
    来者一身草衣,由粗布织成的兜帽盖在额前,压低的刘海掩住了一对蓝紫色的奇眸,左手僵硬地垂落在身旁,浓郁的血腥之气便是从中流转而出;而他的右袖中则是空无一物,干瘪地耸拉在一旁,随风舞动。
    正是这位男子一脚踹开的大门,毕竟扬起的右腿还没来得及收,就被黄凤临看在眼里了。后者眼中稍稍泛火,还没等发作,另外一道娇小的倩影却是从那粗犷男子的背后窜了出来。
    长发飘然,小巧的脸庞上挂着由苍天精心雕刻而成的靓丽五官,一对美眸神采非凡,傲人的身材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完美的身体曲线被贴身长裙勾勒得淋漓尽致,叫人一时间竟是诺不开眼睛。
    “抱歉抱歉抱歉。”出人意料的是,这后脚跟进来的女生却是毫无征兆地双手合十,对着眼泛不满的黄凤临一连作了几次揖,每一次的躬身都随着歉意十足的说辞,这才慢慢消了黄凤临心里头刚有燎原之势的怒火。“我说你啊,能不能稍微斯文一点,不要这么粗鲁行不行,要再这样下去,你有钱别人都不做你生意啊!”
    “事情有点急,拖不得,这才稍微粗鲁了一点而已。”敦煌无奈地挑了挑眉,向着不远处身披纯白丝绸袍的男子微微颔首道。
    敦煌游走的目光在黄凤临的脸颊上稍作停留,这一位男子长相不算特别英俊,但却有着其独特的出尘气质,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如竹林深处的一壶浓茶,乍一看稍显苦涩,后回甘却又无穷。
    黄凤临留着一头仅仅扫在肩膀上的黑发,一根尤为明显的呆毛却是一路垂到腰间位置,他拥有着一对不似人眸的青蓝色眼瞳,一枚小小的,如同瓜子一般的墨黑色则是躺卧在眸中正心。
    作为身居兽人天堂中的黄凤临,在敦煌眼下却没有半点似兽人般的特征,不光是身材还是面貌,他都跟寻常人类无异,唯独气息浑厚,不像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你是来看病的吗?”黄凤临的声音很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可其声线却偏偏像是直接点在他人的耳畔一样,倒是格外醒神。
    “如果你愿意看的话,你可以这么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帮我抓几道药吧。”在人世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敦煌还是有的,所以他也识趣地没有强求黄凤临为其看病。
    “帮你抓药?怎么,你也是个医生么?”黄凤临盘起双手,脑袋上的呆毛如有神一般跳了跳。
    “半吊子,半吊子,不算好,也称不上医生之名。”敦煌苦笑道,自打他医术大成之后,纵观天下芸芸,敦煌在医学上的造诣实际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只不过,就算是这样高超的技术最终都没能实现他学医的目标,正因如此,才让他一直认为自己算不上是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罢了。
    “挫骨伤,左手上经脉断了这么多,而且你还没有右手,就算我给你抓药,你又能让谁给你煮呢?”黄凤临轻叹一声,微眯的双眼此时总算放开了,“总不能指望那个小女生吧?愣头愣脑的,又没什么道行,指不准药没煎出药性来,反倒烹出毒性来了。”
    “愣头愣脑?是说我吗?”站在一旁的东方颖霄囔着嘴巴,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红唇前,先是傻傻地呆了几秒,而后才暴跳如雷。“你会不会说话啊!有你这么样的医生吗!”
    “行了。”敦煌哼了一声,眼眉轻挑中挥出一道虚幻的光带,封住了东方颖霄作势欲骂的嘴巴,随后转过头,看着那一脸沉重的黄凤临,稍显惊讶地说道:“没想到你能一眼看出我的伤势啊,我还以为在这里开馆的人都跟我一样是个半吊子呢。”
    “半吊子是有,而且还很多。”黄凤临耸耸肩,不骄不傲地说道:“在这凝冥城内开馆的医师一般只有一种人和一个人之分,一种人就是那些专看小打小闹的病的医生,这种人一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就会极力推脱;至于剩下的一个人,就是专门帮着一类人擦屁股的,什么疑难杂症啊,致命创伤啊,都是这一个人负责的。”
    “但我觉得,你口中的一个人,好像不是人,而是一匹鹿啊。”敦煌轻笑着指出了黄凤临背后的身份,这让后者眼神顿时一凝,却又很快重归平静。
    “你夸我眼力好,你自己的眼力倒也不差嘛。”对于敦煌的淡然,黄凤临同样报以一抹微笑,没有犹豫,他转过身,从一旁足足有三米多高的架子上寻来一个贴着黄条的格子,拉开的瞬间便是药香四溢。“你受的伤应该是灵气所致吧?既然如此,就得先把灵气逼出来,之后才能再作文章才是。”
    “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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