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我可以进来吗?”辰凌试探性的沙哑透过门缝悄悄地爬了进来,响在拿被子盖住头的雪儿耳畔,却没能带出半点理想之中的反应。她依旧扑在那于汪洋中摇晃不停的木床上,一动也不动。偌大而柔软的被子整整掩住了她的上半身,也勉强盖住了她的啜泣声。
    “雪儿,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默许了啊,那我进来了。”门嘎吱嘎吱着被打开了,一道显得有点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外头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一双明眸四处张望着,最终落在了那仅有两个白皙脚丫子对着自己的雪儿身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捉迷藏嘛?”辰凌微微咳嗽两声,从门后的夹缝中抽出一张小小的板凳,将其平稳地放在床头边。同时间又是眉宇带笑地坐了下来,纤纤玉手似撩拨般挑了挑雪儿紧紧盖在头上的被子,但无一例外的,那床被褥都在即将拉开的瞬间被雪儿又重新裹了下去。
    “雪儿呀,我知道你很委屈,但也犯不着这样吧?”见起被不成,辰凌囔了囔嘴巴,正歪脖凝视着那床头鼓起的一个小包,轻声道,“敦煌之所以会那样说,也都是为了你好呀,再怎么说,他都只是想保护好你而已啦。”
    “...”对于辰凌的轻柔安慰,雪儿并没有做出任何言语或是行动上的回应,她依旧把自己困在那密不透风的鼓包中,时不时奏出几声抽噎,委屈的哭腔更是显而易见。
    “雪儿,你知道吗?”辰凌拍了拍雪儿暴露在外的大腿,以稍显沙哑的声线诉说着和煦,“在我眼里,敦煌他可以说是把你当成亲生骨肉在养育的喔。也就是说,在他的心里,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生,而是他的女儿呢。”
    “女儿对于任何一位爸爸来说,都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别说是受伤了,就算是仅仅蹭破了皮,他们也会心疼的不得了。这一次你伤得那么重,又不肯告诉敦煌背后的原因,这样一来,当敦煌弄清楚了事情缘由后,变得那样激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嘛。”说着说着,辰凌的眼底却是自己涌出几分泪花,连话语当中的沉稳也是不由自主地波动起来。
    “做父亲的,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子女的安全呀。”悄然抹去眼角即将垂落的泪珠,辰凌她定了定自己波动的心神,尽量沉稳地重新开口道,“这一次如果不是欧阳神医及时赶到的话,你的伤很有可能就要了你的命。这种险些天人永隔的危机,对于敦煌来说是最不愿意接受与面对的呀。”
    “为人父母的,总会放弃很多很多的东西来护自己孩子的周全,为此他们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但这一次,对于你的岌岌可危,敦煌却没能尽上半点气力,你认为他心中的自责又会有多大呢?”辰凌的手再一次递上被褥,捏着边角轻轻下拽,却是无比轻松地拉下了那裹成一团的“土包”,让一头银发得以重现眼前。
    “正是因为他对自己无比深切的自责,才会让他说出那样的话啊;正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没能力保护你,害怕有一天你会离他而去,这才会对你大吼大叫的呀。但反过来说实在的,他之所以这样做,还不都是出自对你的爱么?”辰凌耸耸肩,捋了捋雪儿柔顺得宛若丝绸一般的银发,儒雅地说道。
    “当然,我也不是说他完全没有错,毕竟他的反应实在是有点过激了,所以我也理解你这样做的原因。”话至此,辰凌的嘴角旋即勾起一抹淡然而又玩味的微笑,“想让你们尽快和好到是不太可能的啦,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敦煌对你的心意,不要钻死牛角尖了。再不然,如果你还是气不过的话,大不了,想个法子玩一下他,怎么样?”
    “辰凌姐...”一直把头深深地埋在属于辰凌枕头之中的雪儿,如今终于是抬起了她的头,一双可怜兮兮的水汪大眼晶莹剔透,里头满溢着委屈的神光,红唇微抿,勾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缀于双唇之间。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的雪儿,在如今委屈巴巴的神采加持下,看得辰凌不禁一愣,在那个瞬间,甚至连心都要化了。
    “啊,不哭不哭,雪儿别哭啦。”所谓美人,不论是对同性还是异性,她能够带来的杀伤都是巨大且深入的。光是一个对视的功夫,本自问还能保持镇定的辰凌,一下子便是慌了阵脚,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僵硬地把双手探上前去,拥住了雪儿的身子。
    雪儿对于外人的杀伤与吸引,横向对比起敦煌来说,已经不知道超过后者多少个境界了,不论是初见抑或是久处,雪儿的任何一个动作总能够融化他们的心,光是这一点,就够敦煌追上十几条街了。
    听着雪儿的啜泣由低走高,再从最嘹亮的悠扬缓缓降至冰点,一阵起伏过后,倒是辰凌的胸襟被完全打湿了,但对于这样一位男女通杀的小精灵而言,她却没有任何的怨言。
    “刚刚你说的...”虽说雪儿将自己埋在心里头的委屈全都借由放声哭泣给排了出去,但啜泣的哽咽却是依旧徘徊左右,一时间还难以消除,所以她的支支吾吾,对于辰凌来说,还得费上几分心力才能勉强听出来雪儿究竟在说些什么。
    “啊?我说的?”辰凌顿时一愣,思绪略遁,很快便找到了雪儿口中的刚刚所指,“你是说想个办法去耍一下敦煌?”
    “嗯...”雪儿点点脑袋,尽管依旧是泪眼汪汪的模样,但眉宇间却已经有了狡黠的光芒流转,“辰凌姐...你得帮我....”
    “额....好....我帮你。”在雪儿那望眼欲穿的注视下,辰凌略作犹豫过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但同时也伴随着一小点要求,“只不过,你可不能说是我提出来的啊。”
    “嗯...雪儿不会的...”
    汪洋之上的航行是枯燥而乏味的,遥望着那周遭几乎一模一样的海景,就算是再怎么水天一色的祥和,单一过头也是会腻的啊。
    可站在船尾的敦煌却偏偏是从下午一路杵到了晚上,跟块木头一样傻傻地站在那,目光呆滞地眺望着靠东方向的汪洋,目睹了它从碧蓝逐渐转紫,然后缓缓染上深邃黝黑的全过程。
    “雪儿她是才会冒险的...是我的缘故才把她置于危险之中的...我刚才那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三个无限循环的念想不断地出现在敦煌的脑海之中,而它们每一次的轮转,总会伴随着自责与后悔,几个轮回下来,堆积在他脑海中的负面情绪都足够让他怀疑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艘巨船一共有两位掌舵者,其中一位是船长,同时负责白天的航行,而另外一位则是专门负责夜间航行的,他们每个人分别掌舵六个时辰,透过轮换的方式,确保航行无休。
    在换了另外一位掌舵人驾船超过一个多时辰之后,敦煌却仍是伫立在那里,动也不带动,若不是他的眼皮还会在海风的刺激下眨个一两下,恐怕就会有人当他死了吧。
    “啊...我又惹雪儿不开心了...”等敦煌好不容易有了另外一个心绪浮现之时,其一直流转于海面上的眼神却是扫见了一道银白倩影的跃动,几乎是瞬间便投进了白浪翻滚的大海之中,还没等敦煌从呆滞中回神了,一声几近破音的呐喊却是直破云霄。
    “雪儿跳海啦!!!!!”
    “什么?!”电光火石之间,敦煌眼眸中的一切呆滞尽数退散,取而代之地泛起深沉的急切,只见他的单臂悍然震在那稳固的船尾栏杆上,荡出一声嗡鸣的同时翻身而过,毫不犹豫地追着那道银白倩影坠入海中。
    落入水中的敦煌早已卯足了劲,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已经追上了那此前跃然入海的银白之影,仅有的单臂如抓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其牢牢地怀于胸前,同时双腿猛蹬,朝着那深邃的海面长驰而去。
    “雪儿!你干什么啊!”不消一息的功夫,敦煌已然是携着跳海的“雪儿”冲出了幽暗的海洋,在月光下,他用仅有的单手死命托着“雪儿”,竭尽所能般将其半个身子露出海平面,同时扬起头,蓝紫的奇眸中刚扬起愤怒的光泽,却在扫见“雪儿”真面貌之后,彻底愣住了。
    那哪是雪儿啊?只不过就是一个披着衣服的人偶架子,甚至连五官都没有,全身上下唯独一头银发模仿得栩栩如生。正当敦煌一脸茫然之时,已然离自己有近百米远的巨船上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敦煌的眼眸中于顷刻间镀上一层如剑芒般锋锐的光芒,顺着笑声望去,他所看见的,是那批一字排开的女生,彼此正扒着栏杆,像看猴一样眺望着自己,最中间的那一位,一头银发正在皎洁的月光中熠熠生辉。
    “碧尔!!你再敢给我笑,我就拿你来煲汤!!!”敦煌一下子便是醒悟过来自己被人耍了,旋即怒火中烧,奈何那一批女生中:李昭苒,雪儿,辰凌,他是个个都惹不起,所以也就只能将报复的对象,锁在那一脸无辜的碧尔身上了。
    “欸!不关我事啊!这是雪儿的注意啊!!!”解释的功夫,敦煌的身影便是如同踏浪一般,轻而易举地追上了这区区只有百米的距离......
    在第六天的航行,那一直以来都是一望无际,水天一色的汪洋大海,如今总算是多了一道连绵起伏的碧绿光影,静静地卧在远端。
    “总算是快到了啊。”敦煌站在船头,眼眸中的平淡如今总算是攀上了几分期待之色。
    在他的左手边,雪儿正跟李昭苒下着围棋,而右手边的碧尔,如今正是头顶一个大包,可怜兮兮地趴在栏杆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至于辰凌嘛,她则是在船舱内部与同样结伴而来的林枫聊着关于欧阳心莲的一些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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