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北风呼啸,刮在辰凌的脸上,一点也不亚于那冰冷湖泊所带给她的刺骨之感。本还想多坐一会的她,这下也不得不赶紧站起身子,向着悬崖内跑去。
    可当她一直起身子的那一刻,脚下看似稳固的崖间竟是骤然响起岩石断裂的声音,听在辰凌耳中,就像是悬着自己脖颈前的一把镰刀,随时毙命。
    “不会吧...”辰凌有些疲倦的双神中泛起些许难以置信,咽了咽口水,她旋即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一片白雪皑皑,希冀着能够从中寻来那断裂之音的源头。
    存于白雪层叠中的断裂其实不用多费力气,便能轻易被找到,当辰凌的眸光注意到那本是一片平整的雪地如今却是隐隐出现一条横向裂纹之际,她就已然明了那一声索命般的声响究竟来自何方。
    那裂纹仍在不断扩大,在加深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不再像初始时那般细微。辰凌目测自己距离那道裂痕约莫有五米左右的距离,所以她当机立断,还没等身子弓回直挺,她的双脚便是赫然迈出大步,以三下五除二的功夫,直逼那五米外的界限。
    “成功了!”当辰凌的左腿跨过裂纹之时,一阵宛若死里逃生的欣喜顿时卷上心头,然而,还没等这抹情绪踹热乎呢,她却惊觉自己的右腿仿佛不受控制般被人为的固定在柔软霜雪之中,紧接着那本尚算稳固的崖尖竟是毫无征兆地轰然坍塌,连带着她的右脚一并向下坠去。
    “啊!”顿时的失重让辰凌直接磕在身下的柔雪之中,没能站稳的左脚如今也是随着这一磕碰坠回了深渊,得亏是她的双手赶得及插进雪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崖尖的陨落,那冥冥中束缚着辰凌右脚的气力也是随之消散无踪,但尽管如此,那厚厚的积雪也没能充当良好的支撑,且不论其冰冷刺骨,光是滑溜,就让辰凌本就命悬一线的处境更加危殆。
    如果说这儿是一道寻常无雪的悬崖,那么扒着边缘向上攀对于成天在偏岛上蹿下跳采集药草的辰凌来说,也绝非什么难事,奈何现在的悬崖却是覆着一层根本起不到半点支撑作用的白雪,即使辰凌来得及将双手狠狠地插进雪里,也仅仅只能够暂时控制住自己下坠的速度,而难以逆转当中的后退。
    “不..不...”辰凌的手原本是整只挂在雪中的,如今却已是随着滑动而逐渐向外露出肩膀,在自身体重的作用下,她的半个后臂都已经悬空了。
    滑动仍在继续,不论辰凌怎么努力,她却怎么也无法在那霜雪中用上什么力气,越是挣扎,向后倒退的速度反而是越来越快。
    “这就是你所谓的改变么?这就是你所谓的为自己而活么?”自打辰凌进入这神秘的空间以来,雷霆似乎成为了常常陪在其左右的唯一伴侣,虽然每一次电光闪烁中,总会有某些讨人厌的声音一并响彻耳畔。
    这一次,那轰然而落的紫电并没有随意选择一个遥不可及的角落默默地炸出爆鸣,反而是直接轰在辰凌眼前十米左右的位置,于瞬息间将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彻底点燃。
    炸起的橙红火光连带起惊天热浪扑面而来,于席卷中竟是加快了辰凌掌心下白雪的融化,本就抓不稳的雪团如今更是泛起点点湿润,叫辰凌向下滑落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不能掉下去...”辰凌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没入白雪中的五指也是于此染出点点毫不起眼的灰光,自此,她的双手竟是久违地暴起一阵气力,在其协助之下,她终于是摁破了掌心下结实的雪块,摸到了那早已被冻成僵土的泥泞。
    就在辰凌做着殊死挣扎之时,那不远处延烧的火光之中,竟有一道伟岸的身影逐渐成形,如闲庭信步般从烈火丛生中走了出来。尽管不着半点烟火,可那属于烈火的灼热却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上翻滚着。正是这一抹灼热的出现,融化了周遭的白雪,也将辰凌一步步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天赋,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才能说出如此狂妄自大的话?”那道朦胧身影在行走中逐渐变得清晰,于炙热中显现出一张古朴中年人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向外散发着如剑般的凌冽,直指那勉强还能将头维持在悬崖边上的辰凌。
    “父...”当辰凌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庞,她的眼神却不由得地变得呆滞了,那乍一看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中年人,不可避免地让她联想到了那一个人:那个向来严厉,不苟言笑的人;那个,被她埋藏在心底十余年的父亲。
    “呵,你还记得么?十四年前我曾对你说过的话。”那道伟岸挺了挺腰板,那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不管过多少年,辰凌总会看得心里有些发慌。还没等后者作出任何回应,他便是以一种怒腔给自己圆了上来,“我说我们欧阳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嗣。这句话,哪怕是放到现在,我也会只字不改地送给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够资格!”
    “你...”辰凌那哪怕是面临险境都没有多大起伏的心境,却在眼前男子的嘲讽之下,变得尤为波动,汇成怒火熊熊燃烧,也是借助这一刹的暴怒,其十指反倒是更添威能,一下子便刺穿了僵硬的土壤,终于是将其一路后滑的身影牢牢固定。
    “很生气么?很不爽么?那就给我爬起来,证明我是错的啊!”男子不屑地哼道,眉宇中的蔑视几乎满溢而出,将辰凌心中的怒火又一次推上新一道的巅峰...
    碧尔看着身边那竭尽所能地伪装着中年人声线的敦煌,心中难免泛起一阵阵惊叹,他为了激发辰凌的潜能,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凭空捏造出一个所谓的“空”,好磨练辰凌自身的体力,然后又是构造出眼前雪山悬崖的父女对峙,单凭这两道虚幻空间的转变,就不难看出敦煌本人对玄灵梢的极致掌控。
    “这二十几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碧尔汗颜,她实在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敦煌了,二十多年前的他,或许只是初出茅庐的小蠢材,出外打猎能够被野猪追给半死,捉药的时候能把当归拿成人参,但现如今的他,却宛若涅槃重生了一般,不光是实力突飞猛进,对于各式药物的把控,就连碧尔也有点望尘莫及的感觉了。
    “混蛋!”辰凌咬着牙大骂一声,右手五指猛然发力,伴随着破碎的刺痛与温热,她将其狠狠地镶进了冻土之中,同时左手高抬,赫然向前递出一大个身位,将自己本是露出崖外的整只左臂重新抬回了雪花之中。
    如利爪般的五指轰然而落,恶狠狠地砸进白雪之中,与此前的无力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左手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一层厚厚的积雪,并在一往无前中,以极快的速度触上了那一层坚硬的冻土层。
    尽管其左手五指没能像右手一蹴而就般穿透冻土,但也只是微微停滞片刻,便伴着同样的指尖温热,钉进了那一层冻土之中。在确认稳固之后,辰凌便是马不停蹄地抬起右手,于半空中拽起猩光流转之时,又一次向前踏出整整一个身位的距离。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凭借着那由“父亲”带来的“鼓舞”,辰凌竟是逐渐克服了向后的滑动,并一步步爬了回来...
    “你看这不是可以么?”敦煌的声音又一次从沙哑中缓缓转换成平常的幽冷,但这一次,还伴随着一阵咳嗽,显然,去模仿一位中年男性的怒腔,对于声线向来清越的他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苦差事了。“我就说一个少了点,你还不信。”
    “行了行了,这样还不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么?再折腾下去,我怕你给她折磨出心理阴影啊。”碧尔耸耸肩,看着那一脸遗憾的敦煌,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对于那位女生的同情。
    “也是,足够了,最起码看得出她有那种证明自己的决心了,那就教她一点东西吧。”敦煌揉揉下巴,在看见辰凌的身子总算是在努力中重新爬回了悬崖,他便是轻笑着打出一声响指。
    刹那间,那倒映在其眼前光幕上的飘雪悬崖竟是突然转变,又一次变回那一湖看似永无边际的“空”,置身其中的辰凌还没来得及从累死累活的攀岩中稍作休整,便是毫无征兆地从高空坠落,砸进冰冷中荡起一片片水花。
    “咳咳...”敦煌撇过头去,清了清嗓子,再度伪装出空灵的淡然,平静地说道,“距离期限,尚余一个时辰。”
    当空灵响起的那一刻,辰凌这才晃晃悠悠地清水中探出头来。这一个时辰的消息如雷贯耳,让辰凌甚至没来得及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是下意识地向四处观望,找到了那一座已然近在咫尺的高山。
    “刚才那是...考核么...”辰凌咽了口口水,思绪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有关空灵曾说过的话的印象:距离视乎缘者自身,可长可短。“原来,可长可短的意思,是这个啊...”
    辰凌轻叹一声,看了看刺疼依旧却毫发无损的五根手指,一边在心中暗自骂着那道空灵,一边开始了她在“空”中最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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