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的小轿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她带着微微的倦意回家等蒙时了。可此时的赵府却显得格外地不安宁。
    赵远明带了燕氏和隐法回家后,将隐法单独关押了起来。他吩咐下人用水将晕厥过去的燕氏泼醒。
    一捅凉水泼了燕氏一个浑身湿透,片刻后,她渐渐地苏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忽然看见了旁边站着的白灵,想也没想,一骨碌爬起来就冲向白灵。白灵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她掐住了脖子,拽着发髻,狠狠地抽打了几巴掌!
    她嘴里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拿手绢塞我的嘴巴!我白养你这么久了?非得抽死你不可!”
    白灵脸上瞬间起了好几道殷红的手指印,一边反抗燕氏一边慌张地叫喊道:“少爷!少爷,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过蒙可下。
    “扯开这疯妇人!”燕氏身后传来了赵远明的一声怒喝。她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此刻已在自己院子的起坐间里。她看见赵远明的身边坐着陈银儿,越看越觉着陈银儿在露着一脸嘲讽的笑容盯着她,嘲笑她蓬头散发,眼肿面花的模样。
    “相公!”燕氏扑倒了赵远明的跟前,趴在地上呜咽着哭了起来。赵远明表情冷淡地低头问她:“你还有什么委屈要哭的,尽管哭出来吧,我听着呢!”
    “相公,我是给冤枉的!”“除了这句,就再没别的了?你是冤枉的?那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赵远明将手边的一个匣子摔在了燕氏跟前。匣子盖被摔开了,七零八落地掉了好些东西出来:元宝银锭,金银首饰,玉石玩件,五六张银票……甚至赵家祖上传下来的唯一一颗猫眼儿都在其中。
    赵远明指着这一地的东西,厉声质问燕氏:“你倒是个我编个像样儿的理由出来!编呐!”燕氏趴在地上,巍颤颤地说道:“我这……我这……这是防范于未然!我怕……怕陈银儿携带了这些东西跟道士私奔了,所以才收拾起来的!相公,你要相信我呀!”
    “哼!”赵远明鄙夷地瞥了燕氏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又得说,赵家宅子和城外几亩地全是给银儿卖掉的?”“是是是!是她指使那个道士卖的!”
    “简直一派胡言!”赵远明喝了一声,吩咐道,“拿了板子来,先狠打这贱妇二十大板再说!”
    燕氏吓得魂不附体,忽然爬起来往外跑去。门口的下人拦下了她,她挣扎着大喊道:“儿子!我的儿啊!快来瞧瞧你可怜的亲娘!都叫人给糟蹋成什么样儿了?我的亲儿啊!快来救救你娘吧!”
    “不必嚷了!”赵远明在背后喊道,“儿子已经送到银儿的院子去了。你再嚷他也是听不见的!就你这贱妇,根本不配为人母!我不会让我赵家的子孙跟着你这样的母亲!还愣着做什么,打!”
    “救命呀!”燕氏慌张地哭喊了起来。可是赵远明一声令下,四五个丫头一块儿上前摁住她。平日里受惯了她闲气的丫头们此时卯足了劲儿摁着,没有丝毫松动。赵远明吩咐道:“筝儿,你来掌板,狠狠地打!想想平日里你家姨娘受了她多少冤枉气儿,把那些气儿都放在板子上狠狠地打!”
    “是,少爷!”筝儿摩拳擦掌后,接了板儿对燕氏冷笑道:“少夫人,您不是总说奴婢再护着姨娘,就得挨板子吗?今天我们来瞧瞧到底是谁来挨着板子!”
    “你不得好死!陈银儿也不得好……”没等燕氏嚷完,筝儿就一板子拍在她的屁股上,顿时叫她痛得挺直了脖子,圆瞪了眼睛,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了。直到第二板子落下,她才哇地一声哭开了,哭天抢地地嚷着救命和不得好死!
    打到第十一板的时候,陈银儿叫了筝儿停手道:“也够了,不必再多打了。她这身板子能受得住二十板吗?”她转头对赵远明说:“我虽是极恨她,可不能叫你为了替我出气,把她活活打死了。她还给你生养了个儿子,瞧着儿子的情面儿上,你就手下留些情,饶她个不死。”
    赵远明点点头道:“行,就听你的,撤了板子。横竖到了衙门里,她要不招,也是得挨板子的。衙门可都是些男人,手上的劲儿比筝儿大多了,一板子拍下去那可是要人半身骨头的!”
    地上趴着的燕氏面色如土,满额头的冷汗,只剩下一声声急促的抽泣声了。赵远明问她:“招还是不招?”旁边白灵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俯身趴在地上说道:“少爷,奴婢先招了行不行?”燕氏无力地瞪了白灵一眼,喘着粗气儿地骂道:“贱丫头……你敢……敢背叛我!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好下场吗?”
    白灵露出一脸胆怯和委屈地说道:“姨娘,您不能怪我,我也得为自己想想呀!蒙少奶奶说得对,万一少爷追究起来,您为了自保果真什么事都推在我身上,那我可是有嘴儿说不清呢!再说了,您要跟那道士一块儿私奔,还要带着我,我可不想离开州府。我是本地人,我爹娘兄嫂都在这儿呢!离远了,你和那道士要把我卖了,我找谁哭去!”“贱婢……你什么时候跟他们一伙儿的?”
    “就昨天,您不在府里的时候,蒙少奶奶来过一回……”
    “贱婢!”
    “不必跟她废话了,”赵远明喝道,“把你和她做的事全都招了!那状子上我或许可以给你轻描一笔,叫你少吃些苦头!”
    “谢谢少爷!”白灵忙磕了个头说道,“要论起少夫人做的事,那可多了去了,得从姨娘滑胎说起!”陈银儿脸色发白地问道:“我滑胎?莫非我滑胎还跟她有干系?大夫不是说了,我那是因为给蜘蛛咬伤了中毒才滑胎的吗?”
    “您是给蜘蛛咬伤了中毒所致,可您知道吗?那回少夫人带了你去城外安露寺上香,说是替你肚子的孩子求平安,其实那回她就让我备好蜘蛛。等中午吃过斋饭你睡熟的时候,再放在……”
    “莫说了!”陈银儿浑身颤抖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跟着掩面哭了起来。赵远明忙抚着她的背劝道:“别伤心了,那不掉也掉了,伤心无用的。”
    “我只当是一场意外,只当是那庙里不干净所致,谁晓得……”“让筝儿扶着你回去歇气吧,这儿交给我来处置。”
    “不,我要听听,看她到底还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陈银儿一腔悲愤地说道。
    赵远明朝白灵喝道:“你继续说!滑胎之后,这贱妇又做了什么恶事。”
    白灵继续说道:“少夫人原本以为那蜘蛛的毒够让姨娘母子两个都没命,谁知道单是滑了胎,姨娘却好好的。偏这个时候您又出门去办差了,她觉着是个好机会,要想个好法子除了姨娘才是。”
    赵远明问道:“这贱妇跟那道士是怎么认识的?”
    “那道士跟少夫人原先就认识的,好像是家乡人。他们在城里遇着了,少夫人便借口给姨娘滑了胎的儿子祈福,寻了那道士来。后来又说要修什么小香室,一来二往,两人就……”
    “胡说!”燕氏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对白灵说,“你污蔑我!你不得好死的!”
    “金丹之事呢?”赵远明不理会燕氏,继续问道。
    “金丹的事奴婢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单是知道那金丹是那道士备下交给姨娘的。少夫人原打算哄着姨娘服食金丹,再悄悄地将有毒的那颗加在里面,让姨娘吃了中毒而死。就算少爷追究起来,也只会说是姨娘自己错食金丹造成的,与少夫人没有干系。”
    “姨娘若是中毒,那道士不会被怀疑吗?”“少夫人早打算好了,要姨娘真服食金丹中毒了,就拿银钱打发了那道士去别的地方躲躲,要不就推说那金丹并非道士所给,是姨娘自己另外寻道士给的。若真到了那步,少爷您其实也分不清少夫人说的是不是实话,恐怕也就信了。”
    “哼!气死了!”赵远明指着燕氏喝道,“我真想现成就将你打死算了!没想到我与你相处了这么四五年,竟不知你是这等蛇蝎心肠之人!燕冲拿的那颗金丹只怕就是你打算给银儿吃的吧?那孩子是顽皮,什么东西都想碰一碰。要知道那金丹有毒,他断不会拿去跟同窗分享,都是你这贱妇害得他要东躲西臧,还要送了他去元府抵命!简直太恶毒了!”
    “我恶毒?”燕氏抽泣道,“你怎么不说你薄情寡义呢?我陪你寒窗苦读,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你就给我带个践人回来,凭什么?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儿?她处处装仁慈,显得我不如她,可她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姐儿而已!”
    “闭嘴!银儿心地善良,胜你千百倍!你这毒妇自己心存嫉妒,还怪得上别人?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是你自己想不明白!”
    燕氏酸楚地笑了笑说道:“是我自己想不明白吗?为什么人家录事大人蒙时就不纳妾呢?为什么?为什么香草就能独占一个丈夫,而我却要和一个姐儿共享一个丈夫?”
    “简直疯话连篇!取纸笔来!”
    赵远明很快写下了一张休书,吩咐筝儿丢在了燕氏的面前。燕氏哭道:“相公,你当真要如此狠心?我还有儿子,我要见我儿子!”赵远明道:“儿子往后由银儿来照料,你放心,没有你这恶毒的母亲,他会过得比从前好!现下我送了你一纸休书,休你燕氏出门!另外,我再送你一份状子,将你和那道士押解到衙门里,由衙门处置!”
    “赵远明!”燕氏失声哭道,“你太狠心!竟不念结发之情!你……”
    “我不念结发之情的话,早叫人将你现成打死了在这儿!”赵远明起身指着燕氏怒喝道,“念在你给我赵家生养过了一个儿子的份上,才饶了你一命送去衙门,你该知足了!来人,将这贱妇拖下去,明早连同那淫恶道士送去衙门!”
    燕氏此时已经无力吼叫挣扎了,只是呜呜地哭着,被几个下人抬了下去。赵远明看了白灵一眼道:“明天到了衙门里,该怎么说你自己清楚吧?”
    “奴婢知道!奴婢一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来人,带了她下去关着,明天一块儿送衙门去。”
    赵远明吩咐完后,坐下来对陈银儿笑道:“你该放心了?往后这赵府就由你来管了,不必担心那贱妇还会来害你。”陈银儿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到她竟然这么狠毒呢?想想我那没出世的娃儿,心里真是难受呢!”。
    “等你身子养好了之后,我们再多生养几个都行。”“对了,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原本你不是该过几天回来的吗?”
    “我先是接了你的信,跟着又收了蒙时的信,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些糟心的事,我就早早办完差,提前回来了。幸好赶得及,要不然我赵家给那贱妇全数卖了都还不知道呢!”赵远明转头吩咐道,“筝儿,把东西都捡起来吧。”
    筝儿和另外几个丫头动手捡起东西来。她一边捡一边说道:“这少夫人真贪心呢!简直是要把赵府搬空了!咦?这是什么呀?”赵远明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埙。”
    陈银儿从筝儿手里接过那只浅灰色的埙,笑问道:“原不晓得相公你还会吹埙呢!不过这上面咋有个媛字?莫非是哪位姑娘的?”
    “告诉你也无妨,都是年少轻狂时的笑话罢了。这埙是悦媛的。那时候在郑先生家里念书的唯有她一个姑娘,自然是众星拱月了。悦媛喜欢吹埙,常跟我和蒙时,唐廉一块儿合奏,给韩铭念笑话是附庸风雅,为博美人一笑而装风流才子。”
    “可为啥她的埙在你这儿?莫非是你苦苦求来的?”
    赵远明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那时是最害羞的,即便心里喜欢也不会说出来。那时候,悦媛就像一朵清晨初绽的水仙花,仅可远观而已。一同念书的人里面偷偷喜欢悦媛的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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