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韩铭愈回到家后,阮氏赶过来看了一眼,见他完好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她拍着心口,一脸惧怕地说道:“哎哟喂,刚刚那几声差点没把我的魂儿给吓没了!跟着又听见下人说那边起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些歹人抓着没?里面的人质救着没?”韩铭愈抿了口茶,笑了笑说道:“歹人一个也没抓着,你最讨厌的那个香草也活着被救出来了。”
    阮氏大为失望,轻轻摇头道:“那丫头到底是什么命呀?竟然大难不死?我还以为那些乞丐会收拾了她呢!”说到这儿,她又掩嘴笑了起来道:“不过她也高兴不了多久。要是她知道自己千方百计想保住的宝镜斋没了,一定气得跳脚!”
    韩铭愈好奇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阮氏笑道:“你奶奶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虽说都做到太夫人那份上了,可到底是女人,心眼小着呢!香草多次顶撞她,又打了你一拳,她能咽下那口气儿吗?香草那死丫头总以为太夫人嘴上说不过,就天下太平了,可惜啊,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见识,那是太夫人还没使真本事出来呢!现下可好了,宝镜斋没了,看那死丫头怎么哭去!”
    “原来是这样啊,”韩铭愈冷漠地笑了笑说道,“奶奶是该收拾收拾那丫头了,最好叫她和蒙时都滚回老家去,省得在州府里添乱!”
    “怎么了?这回陆判司府的事蒙时给你添了乱?那小子就是没安好心呢!”人完无儿。
    “哼,他自以为很聪明,跟刺史大人献计,用孔明灯的法子麻痹那些乞丐,然后再强攻进去。可惜,到头来还是一个乞丐也没抓着,真是自取其辱!”
    阮氏一脸厌恶地说道:“你是该早些打算了,把小子踢出州府,往后才不会挡了你的道儿!”
    “我自己心里清楚,娘,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歇息吧。”
    “不必你送了,”阮氏往对面房间看了一眼道,“让悦媛送我吧!”
    韩铭愈叫了悦媛出来,让她送阮氏回院子。半路上,阮氏不满地问她:“刚才那几声响动你也是听见的,铭愈回来你竟不出来瞧一眼,算哪门子媳妇呢?”
    悦媛回答道:“他并没有什么事,有什么好看的呢?他不是您儿子吗?不是很聪明吗?但凡遇着危险的事,他不会自己伸脑袋去的。”
    阮氏停下脚步,瞪着她问道:“你这是讽刺铭愈贪生怕死吗?要是铭愈出事了,你就只有做寡妇的命!韩家可是有规矩的,媳妇不能改嫁。所以你最好天天求菩萨保佑铭愈活得好好的!”
    “我没那闲工夫,”悦媛口气淡漠地说,“近来看账本都得熬夜,哪儿有工夫求菩萨呢?只怕菩萨给你们这些人求烦了,也不会搭理我的。”
    “现下是拿着太夫人给你的账本向我炫耀吗?”阮氏轻笑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查出什么不对劲儿了?都是些芝麻蒜皮,连你自己都觉着没必要理会的小事吧?哼!少拿鸡毛当令箭!想找出我的漏子在太夫人跟前告我一状吗?我倒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了!”
    悦媛轻蔑一笑道:“您是在说您自己吗?”
    阮氏瞳孔陡然放大,指着悦媛轻声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敢这样骂你亲婆婆,这就是郑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吗?”
    “您请慢走,我就不送了,前面路很平,只要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会摔着。我那儿还有一堆账本要看,先回去了。”悦媛说完吩咐含露打了灯笼原路返回。
    “这……”阮氏气得翻起了白眼,冲相思说道,“有她这样的儿媳妇吗?不行,我得给铭愈寻两个小妾放着,压压她那股子邪火!要不然往后只怕她会吃了我!”
    “这倒是个法子,夫人。不过,她肯吗?”
    “耽误了铭愈延后,这事放在太夫人跟前也不能容忍的,由不得她不答应!等我寻两个听话的收在铭愈房里,生下两三个孩子,看她还怎么嚣张!”
    这天晚上,香草搂着蒙时睡得特别的踏实。直到蒙时起床时,她还搂着蒙时的腰撒娇道:“再陪人家睡一会儿嘛……”蒙时俯下身去吻了她额头一下,笑道:“我得去官署,会晚些回来,你备了宵夜等我,听见没?”“嗯……”她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松开手,往里抱着枕头又睡了过去。后来裘氏抱着小布谷来喂奶时,她也是迷迷糊糊的。直到日上三竿时,她才自然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搂着枕头重温了一遍昨晚蒙时踢门来救她的场景,美滋滋地乐了一回,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这时,亭荷推开门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少奶奶醒了吗?”香草翻身起了床,伸了个懒腰道:“都啥时辰了?怕是快吃午饭了吧?”。
    “可不是吗?刚才雨竹还在问中午给您做啥好吃的呢!”亭荷冲兑了蜂蜜水递了上去。香草接过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昨晚回家的时候我太兴奋了,没注意少了一个人。现下想来好像燕冲没出来欢迎我,他上哪儿去了?”
    亭荷道:“我也是早上才听寻梅说起的。那赵府的少夫人指使下人来抢了燕冲一回,好在千合郡主肯帮忙,这才把燕冲救了回去,要不然他现下该在元府里了。”
    “有这事?可燕冲去哪儿了?”
    “听寻梅说,千合郡主已经把燕冲送回老家去了。”
    “啥?”香草差点没呛着,噗嗤了一声,咳嗽了起来。亭荷忙替她抚了抚背说道:“您咋这么激动呢?燕冲回了老家,这是好事呢!”
    “好啥事啊!”香草连连摇头道,“那燕冲这样逃回去,算啥呢?畏罪潜逃还是做贼心虚呢?今年的秋闱他还赶不赶了?只怕他也是没那个胆儿进州府城了!难不成寒窗苦读了这些年,功名就断在这儿了?”
    亭荷想了想,点头道:“对呀!他要赶秋闱,横竖是要进州府的,除非能换了籍。”
    “你以为单是我能想着这一点,元府那边想不到吗?等到了秋闱的时候,那几天元府的人一准在城门口候着呢!现下元府失了个少爷,失了个命根子,岂能善罢甘休?要是你我,也是一肚子委屈和恨意吧!”
    “这倒是呢!除非燕冲少爷往后不往功名上奔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他自己心里也会有个疙瘩的。回头你去问问蒙易,可晓得燕冲老家在哪儿,派个人带个口信给他,叫他回州府来,横竖要把这事说个清楚才行。”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寻梅端着热水,雨竹捧着热粥小菜,听雨拿着刚刚掐下的月季花,一块儿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几个人动手帮着香草梳洗打扮。寻梅一边递帕子一边笑道:“少奶奶,您平安回来了可不容易呢!您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天天都冲那观音像求了平安的,果真是灵验的。您说是不是得去寺庙里还愿呢?”亭荷正在给香草梳头,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掐了寻梅胳膊一下道:“准是有啥好玩的点子,想求少奶奶恩准吧?少奶奶刚回来,也不叫她多歇歇?”
    香草看着铜镜里笑道:“说吧,打算让我去哪儿还愿呢?”三个丫头齐声说道:“昭觉寺!”香草愣了一下,点头说道:“对哦,我们来了州府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过闻名遐迩的昭觉寺呢!”
    “可不是吗?”寻梅脑袋像啄木鸟似的点着说道,“我听说昭觉寺比韩府还大呢!”雨竹接过话兴奋道:“我也听说了,那儿的树又高又直,一眼望不到尽头呢!殿前的香灰炉都是八宝玲珑造型的,有三四层呢!”
    “对呀对呀!”听雨捏了个小拳头跟着嚷道,“说里面的签可灵验了,求啥得啥!”
    香草噗嗤一声笑了,问道:“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呀?是韩铭念跟你们说的吗?”三个人一齐点了点头。香草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他都来吗?”
    寻梅道:“来,都来呢!您不在,少爷也不在,我们可担心了!有时候是铭念少爷来,有时候是他和千合郡主一块儿来。那两人倒一点也不见外,把我们府上当自己家似的进出。铭念少爷本来说带我们去的,可我们怕千合郡主吃醋发火,所以还是想央求少奶奶带我们去。”
    “行,等我歇一日,明天带你们去。顺道路过宝镜斋的时候,得去瞧一眼,有小半月没去了,不晓得铺子里咋样了?”话音刚落,寻梅三个脸上的笑容就唰地一下收敛了起来。香草见耳边没声音了,回头看了一下她们的表情,问道:“咋了?该不是宝镜斋又出啥事了吧?”寻梅看了一眼雨竹,雨竹又看了一眼听雨,听雨一脸无辜地问道:“要我说吗?”
    “到底出了啥事了?”亭荷放下梳子问道,“莫不是韩府又来封铺子了吧?”
    听雨摇摇头道:“到底是咋回事我们也不清楚,横竖前两天我和寻梅姐姐路过宝镜斋的时候,发现招牌都变了,改成了个买笔墨的铺子了。”
    “啥?”香草嗖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招牌都没了?”
    “是啊,”寻梅点点头道,“我和听雨还往里瞧了几眼,啥都变了,一点脂粉都没有,全是笔墨纸砚那些玩意儿了。看来,该是铺子被盘了的缘故。昨天铭念少爷来的时候,我问了一句,他好像有些为难,只说等你回来再跟你交代这事。”
    香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呢!被困了小半月而已,连铺子都改招牌,改主人了,她还真是头一回遇着。她立刻吩咐道:“去!上韩府里带个信儿,叫韩铭念现下就来一趟!我得问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呢?”寻梅跑下楼不久后,又折了回来。亭荷问她:“铭念少爷来了?”她摇头道:“不是铭念少爷,是那个上门找过少奶奶两回的吕二哥来了。”
    香草忙点头道:“他是宝镜斋的伙计,赶紧请了他进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他!”
    寻梅请了吕二哥到了楼下厅里。稍等了片刻,香草便匆匆走了进来,见了面就问道:“铺子到底出了啥事?为啥要盘了铺子?现下你在哪儿干活儿?”
    吕二哥起身给香草行了个礼,然后坐下轻轻摇头道:“说起铺子的事,我和掌柜的倒真觉着有心无力呢!”
    “是韩府的人做的吗?”
    “明面儿上不是韩府做的,可背地里一准就是韩府捣鬼的!”
    “这话咋说?”
    “您给困在陆判司府里没两天,我便在茶楼里听见两个差爷说起一桩子大事。他们说长安城的卉妙斋给抄封了,当家人也给斩了,说是进上的东西里有毒,伤了宫里的娘娘。我一听这话,忙跑回来让掌柜的把卉妙斋的东西下架。可谁晓得就有那么巧,我后脚回去,前脚就有人买了十盒卉妙斋的胭脂走!”
    “十盒?”香草诧异地问道,“就算是刺史大人府上,每回也顶多五盒罢了,是哪户人家一下子买了十盒去?”
    “不晓得少奶奶听过没有,这城里有户姓金的人家,在城外薄有田产,在城内经营了两三家书斋和笔墨铺子,还算殷实,却比不得元府那样的人家。”
    “金府?”香草想起来了,上回暗地里送她好轿子的就正是金府。她又问道:“是不是买去的胭脂出了啥毛病?”
    吕二哥拿手背拍了拍手心,气愤道:“可不就因为那些胭脂吗?买去的第二天,金府的人就找上门了,说他们家宣姨娘用完胭脂就起了红疹子,浑身发热晕倒了,差点没把命折了进去!我跟掌柜的一听也吓了一跳。头天我们还在说,卉妙斋的东西未见得样样都有毒,指不定他们买去的没毒呢!谁晓得第二天就出这样的事了!您没瞧见,金府来了四五个家丁和他家管家婆子闹得铺子没法子做买卖了,掌柜的只好关了一天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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