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仁注意到, 前阵子好不容易正常些的苟玳,这几日又开始消沉。
    仇仁忍不住关心:“狗子啊,你是不是又要创业, 又要兼顾学业, 太累了?”
    苟玳翻着书,叹气道:“烦心罢了。”
    仇仁表情写满“不可理喻”。
    看看狗子, 脸蛋到身材全方位好看, 学神加创业鬼才, 这样的人喊“烦心”,简直不给普通人一丁点活路。
    仇仁拍着苟玳, 分享自己的经历:“我前几日刚加了个女神,结果前天跟我说她爷爷是武夷山卖茶的;昨天帮个老奶奶找到走丢的狗,老奶奶说‘你这孩子长得不怎样,心地倒是很善良。’你看我这么悲催都没啥烦心,你烦啥?”
    苟玳合上手中翻烂了的《大败局》。
    他就想不通,书里这么多著名企业都能在如日中天时忽然大厦倾覆, 他一个新成立的小企业,真的不需百折不挠!屹立不倒!
    煞费心机弄出的广告,本着用“增肥警告”吓跑顾客, 未曾想被冠以“良心企业”,获得“有社会责任感”的美誉?
    集合了“人间毒物”的火锅锅底,非但没有遭来“玩弄顾客”的吐槽, 甚至成为了当季网红产品,无数顾客慕名前来一试。喜欢榴莲的人奉为人间至宝, 不喜欢榴莲的也有不喜欢的玩法, 比如用来考验男友真心等等, 一度成为风靡短视频网站的内容。
    苟玳:“都说创业成功难, 没想到创业失败更难。”
    仇仁:???
    是炫耀吧 ?是炫耀吧!
    ==
    梁君澈也注意到苟玳的消沉。
    那晚大香樟下推心置腹后,梁君澈明显感到,苟玳对自己敞开了些许心扉。
    以往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像,对于众人的歌颂与诋毁毫不在意,传播温暖与希望。而如今,他会接受自己献上的花环,笑着道“谢谢”。
    【梁君澈:学长,我好烦恼,晚上能请你吃个饭吗?】
    梁君澈看着自己发出的信息。
    看似简短平常,实则颇含心机。
    首先称呼。
    他更喜欢叫苟玳小苟,甚至其他更亲昵的称呼。但他发现,苟玳对弱小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当他示弱地叫学长时,对方的声音会不自觉地温柔。
    梁君澈很怀疑,这种温柔和对猫猫狗狗同质,可若能曲线救国,将怜爱变成爱,他也不介意一试。
    至于理由,纯属莫须有。
    可他若说“学长你是不是很烦恼,我请你吃饭”,他敢说,对方八成不会出来。换成“我很烦恼”,对方天然的保护欲就会作祟,不自觉想扮演知心哥哥。
    果然,信息很快被回复。
    【苟玳:好,请你吃大餐。】
    梁君澈忍不住嘴角上扬。
    高天才端着洗脸盆从他旁边经过,啧啧两声:“梁帅,你这笑容,放到电影里绝对是主角死了、反派获胜的表情。”
    梁君澈心情颇好,纠正道:“是反派和主角幸福生活的笑容。”
    ==
    小雨淅淅沥沥。
    雨水落在马路上,小水坑乍现乍灭,快得像是梁君澈此刻的心跳。
    大众高尔夫在马路上匀速前行。或许是没到上下班高峰期,或许是雨天让众人选择放弃开车,难得能在北城如此通畅的行车。
    “学长车开得真稳。”梁君澈坐在副驾驶座,目不转睛看着开车的苟玳。
    苟玳打着方向盘:“还凑合,倒是你,大一的时间相对清闲,没想过考个驾照?”
    梁君澈:“怕我成为马路杀手,以后还麻烦学长接送了。”
    梁君澈说完话,自己都嫌弃。他当年不学无术时,就在大洋彼岸把行车驾照、飞机驾照甚至游艇驾照全考了,旧金山到洛杉矶的飙车圣地一号公路,不知留下他多少身影。
    为了爱情,他选择当马路小白。
    趁着红绿灯,苟玳侧头看着一脸“乖巧听话”的小朋友。“当然可以,有用车需要随时喊我。”
    梁君澈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可一想到其他人若也“卖个乖”,副驾驶座就可以随便坐,瞬间心塞。
    如何不着痕迹的表明心意,或者在不表白的情况下让对方爱上自己,成为了梁君澈新的人生难题。
    ==
    苟玳和梁君澈来到离q大最近的华苑商场。
    苟玳将车停在地下二层车库,未曾想出了点小麻烦。
    华苑商场的地下车库曾被评为“北城十大垃圾车库”。从地面到车库的车道九曲十八弯也罢,车库内横七竖八的线路和规划,让人一度怀疑设计者是迷宫爱好者。
    早年在华苑车库两小时找不到车,最后求助警察的新闻屡见不鲜。直到前几年找车器普及,车库也重新规划了单向路线,安装了路线指示灯,问题才得以解决。
    然而有的人就喜欢视指示灯为无物 ,随心所欲的开 ,比如眼前这辆奔驰g500。
    奔驰车逆着指示灯,从岔道穿出,和正常行走、正在寻找车位的高尔夫相遇。
    好在苟玳反应及时,刹住车。
    苟玳原本不想搭理,不曾想对方没理却嚣张,一个平头男生从副驾驶座走下来,满身酒气,指着苟玳的车:“这破车长不长眼,知道老子的车多少钱吗!”
    那人直接肉身站在身前,苟玳无法,只得下车,语气比平日冷了一个调子。
    “我按指示牌行走。”
    言下之意,是你违规。
    平头青年不依不饶,执着的炫富:“知道我这越野多少钱?你赔得起吗?”
    苟玳瞅了一眼:“你这款是g500的典藏版加高配,大概250万左右。”
    车是好车,可惜人也二百五了。
    平头青年愣了一下,显然第一次遇见人回答,哑口半分钟,哼了一声:“倒是很了解,可惜光有买十几万车的命。”
    苟玳也不恼,代步工具罢了,他对车兴趣一般,也没有撑门面的需求,点头:“喜欢就行。”
    平头青年本就心情不佳,又见对方貌美,更想找茬:“把车往后退。”
    “不能逆行。”苟玳依旧是平平的语气。
    平头青年:“那你自己想办法,老子今天就要这样走,把你十几万破车撞扁了,老子也有办法一分钱不赔。”
    梁君澈从副驾驶座走出来,上下打量平头青年,目光审视,带着挑衅。
    “我昨天听到一个谜语,你要不要猜猜?”梁君澈道。
    小平头对同样外貌出色的梁君澈也不顺眼,撇着嘴与其对视。
    梁君澈:“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
    小平头蹙眉,不解。
    梁君澈:“答案是‘针’。”
    小平头恍然大悟:“好像对。”不过他很快反应出来,这哪是出谜面,‘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这不就在讽刺他?
    “你骂我?”小平头怒了。
    梁君澈:“呦,原来还听得懂人话。”
    小平头:“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苟玳:……
    这个年代了,还有富二代官二代敢说这句口头禅啊。
    小平头:“我爸是黄金山!”
    苟玳点头,平和的回复:“我爸是苟林平。”
    小平头见苟玳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愣住,这苟林平是谁?
    小平头虽纨绔,确是个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性子,倒也没惹到不该惹的人,闯不该闯的祸。
    他当然想不起苟林平是谁,因为苟玳这便宜爸爸,就是个跑到中部省份开了几家五金店的小商人罢了。
    双方正僵持,越野车后又行来一辆红色宾利,一个中年西装男走了下来。“黄海民,你干嘛呢?”
    “这两个穷鬼想要碰瓷我。”黄海民倒打一耙信手拈来。
    黄金山自然清楚八成是儿子闹事,不过也懒得跟平民解释,刚决定大度说“走了,别搭理”,猛地注意到站在白色大众前的梁君澈。
    黄金山瞬间瞳孔震动。
    黄海民还很冲的想要羞辱两句穷鬼再离开,忽然被揪住耳朵。“啊!痛痛痛!!!”
    “抱歉两位,犬子酒喝多,犯糊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个酒鬼计较。”黄金山笑得特别温和忠厚。
    苟玳点头,没有情绪:“没事,车退一下吧,免得挡路。”
    一分钟后,两人重回车上。
    苟玳:“这小青年挺冲,没想到父亲倒是明事理。”
    梁君澈心底冷笑一声。黄金山这人,他在梁老爷子的酒局里见过,哪是什么谦逊温厚的善茬。刚刚态度疾变,怕是认出他了。
    不过还算有眼力,没有胡乱说话。
    另一边。
    黄海民揉着发红的耳垂,醉意醒了七分。
    “爸,你干嘛呢?”黄海民不解,他平时日天日地惯了,黄金山也就是说他两句,从不动手。
    黄金山:“你平日犯浑没关系,别惹到不该惹的人。”
    黄海民纳闷:“不就是两个穷鬼。”
    黄金山:“没个眼力劲,两人中个子高的是梁君澈,梁斯的孙子,将来栋元集团唯一继承人。”
    黄金山其实也就见过梁君澈两面,一面是梁君澈上小学时,还是稚童模样,第二面就是前些日子,梁君澈成人礼。
    说是成人礼,其实是梁老爷子将人介绍给商场上的熟人和伙伴。梁君澈显然不喜这类商业应酬 ,全程敷衍,基本见不到面。要不是其出色的五官和天然压迫气质太有辨析度,黄金山都不敢确认。
    黄海民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栋元集团继承人是何身份。“不是吧,梁斯孙子坐一辆十几万的破车?”
    黄金山说到这就来气,又狠狠拍了儿子一下:“人家高考成绩全北城第九,凭自己本事上的q大,还低调勤俭,你看看你!废物!”
    黄海民腹诽,你自己好几辆车充排场,现在和我谈勤俭节约?
    不过黄海民万万不敢吐槽自己经济来源的老爸。
    “那梁斯孙子旁边那个开车的是谁?看起来也不像司机。”黄海民回想了下对方的样子,怪好看的。
    “能和梁君澈玩一起的,那肯定不是普通人。总之你平时注意点,别给你老爹惹麻烦。”黄金山敲打道。
    ==
    华苑商场,苟玳和梁君澈绕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家烤鱼店。
    两人看着菜单半晌,梁君澈对服务员道:“要这个套餐。”
    服务员看着梁君澈手指的单页:“抱歉,这是情侣套餐,你们可以点普通二人套餐。”
    梁君澈面不改色:“你这是歧视吗?”
    服务员怔了一会,片刻后恍然大悟:“抱歉抱歉,这就给你下单。”
    等到服务员离开,梁君澈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翻着菜谱解释道:“这情侣套餐就比普通套餐多十元,却多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和一份锡纸娃娃菜。”
    听起来十分贤惠、持家有道。
    如果此刻仇仁在侧,定会嗤笑一声,“为了什么你心里没点ac数吗?”
    很可惜,苟玳并未察觉异常,笑道:“果然是学经管专业,什么都要考虑性价比。”
    一顿饭,两人吃得颇为尽兴。这家烤鱼的鱼肉新鲜,香料配比极好,轻咬一口,鱼的鲜香混合浓郁酱汁,味蕾得到极大满足。
    “有什么烦心事?”吃了七分饱的苟玳问。
    梁君澈这才想起,自己把人约出来的理由,只能胡编乱造道:“这阵子努力学习各方面知识,才发现自己过于无知,有点焦虑。”
    苟玳笑了笑:“不要心急,人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苟玳向梁君澈分享了提高学习效率等秘诀,梁君澈看着对方的脸,听得心猿意马。
    晚饭结束,两人在商场闲逛。
    商场的顶层是空中庭院,有电影院和艺术馆,还有许多园艺装饰和雕塑,是北城著名的网红打卡地。
    两人来到边角的一家咖啡厅,坐在露台的沙滩椅上。
    “如果,我将‘天上飘’转让,你意向如何?”苟玳忽然道。
    这几日,他努力权衡各方利弊,评判出恐怕没法在系统规定的时间内,用“天上飘”项目完成“创业失败”任务。与其如此,不如当机立断,投入下一个项目。
    以目前天上飘的情势,想要收购的人极多,他并不担心。火锅店的员工他可以要求对方保留,而布怠公司的核心团队,则会和他继续下一个项目。
    唯一的两个麻烦,一个是原材料供应方,他不能确认,收购方是否还会愿意采购高成本的原料;还有一个,就是作为投资方的梁君澈。
    梁君澈呛了一下,颇觉惊悚,见苟玳神情不似玩笑,顿时捉摸不透。
    他长年跟在梁老爷子身旁,商场的条条道道也见过不少。不少企业弄出漂亮账目,营销出人气,实际就是为了上市脱手,或者让冤大头收购。可天上飘不一样,正是腾飞期,形式大好,红利还没吃,没理由把肥肉让给他人。
    “为什么?”
    “累了,不想做餐饮了。”
    梁君澈看着苟玳下眼睑乌青,知晓他几头跑的辛劳。如他有张添洼和蔡遥两名大将撑大局,这些日子也劳累不少,更莫说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的苟玳。
    梁君澈:“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苟玳犹豫片刻,问道:“如果我继续下一个项目,小梁总还愿意来投资吗?”
    “嗯?这太辛苦了吧?”
    梁君澈以为苟玳是创业累了,想要回归校园、专注学业,如今却打算换个项目创业?
    苟玳:“嗯,确实有点吃不消,所以这学期结束,我会办休学,毕竟q大允许休学创业。”
    梁君澈未曾想,苟玳会做出如此破釜沉舟的决定。许久,他笑道:“好,学长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苟玳看着身旁人灿烂的笑容,片刻恍惚。
    他从小独立惯了,看起来活得极度合群,其实极度孤独。
    他成为许多人遇见难事时的求助对象,而他自己,却不曾对谁依赖。
    可眼前的青年,却能让他倾吐心声,让他偶尔产生,他可以依靠的错觉。
    或许是他们的人生经历相同,就像孤岛上两只鸿雁,能够读懂对方的漂泊和孤独。
    “怎么了?”梁君澈看着忽然不说话的苟玳。
    “没,谢谢你。”
    忽然收到一张谢谢卡的梁君澈不知是喜是忧,这东西和好人卡性质一样吗?
    咖啡厅放着爱尔兰老民谣,低沉的女声在夜幕中飘荡,黑咖啡的香气和老树脂的木板,让时间变得漫长而有情调。
    梁君澈感觉脑子陷入清醒与混沌交错的状态,都说酒壮熊人胆,他喝个咖啡也莫名其妙大胆起来。
    梁君澈将身子往旁边倾了倾,头搭在了苟玳肩膀。
    苟玳只当少年倦了,没说话,看着被灯火染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空灵的女声在夜晚飘荡:“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where the day flows,only time.if your love grows,as your heart chose,only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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