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7 传婚讯浮沉两茫茫, 闻至京飞龙心灼灼
    黛玉接到皇帝来信,说坤宁宫已经修葺完成,只等着她入主内廷。另有一封信是一齐来的, 其中简略地告诉了她一些关于贾府的事。
    黛玉此刻已在回程中, 看了此信, 顿觉忧心。贾敏身子重, 她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她, 只得寻了个时候来寻林海。
    林海正坐着练字, 见她进来, 便舒展眉目朝她招手:“你来得巧, 瞧瞧我这字。”
    “老爷的字向来是好的,我不必看,就知道又进益了。”林家人提起笔, 谁都能写一手好字。就连最不学无数的林珝也一样, 有多少学问暂且不论,字总归是拿得出手的。
    黛玉哪有心思品鉴他的字,草草看了一眼, 便将皇帝信上说的事去繁就简地说与林海听。
    “听说那位温泽尔王子是英格列第五顺位的王储, 因那日见了三表妹一眼, 从此就惦记上了。竟直接上门去, 请舅老爷和舅太太做主,想要娶三表妹为王妃。”
    林海骤然一顿,笔尖上的墨点落到纸上,溅出一团暗色的污渍。他拧眉看向黛玉:“你舅舅答应了?”
    黛玉叹了口气,颇显怅然与无奈:“何止是答应……”
    皇帝在信中写, 贾府因此欢喜异常, 只当送出个姑娘做王妃, 就能重拾旧日的荣光。
    “说来,舅老爷总归是我的长辈。只有他说我,再没我说他不是的份。只是今次这回事,舅老爷做得实在令人诟病。于我们这种人家,体面是多紧要的事。舅老爷和舅太太倒好,打量谁瞧不出他们卖女求荣,就差兴高采烈地送三表妹出去了。”
    这些年贾府确实是难,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头衔都叫摘了,好好的贵妃娘娘也殁了。全家都指着贾政的差事吃饭。偌大一个贾府,处处都要使银子,早出得比进得多了。但固然如此,在世家大族中做这种事也实在叫人不耻。头一旦低下去,再抬起来多艰难。
    林海摩挲着笔端不言语,半晌方道:“当年你大舅舅和大舅母答应和孙家定亲,你母亲就劝过他们,贾府还没到那地步。他们不管不顾,到底还是让二姑娘跟孙家的病秧子定了亲。当日你二舅父和二舅母还为二姑娘哭了一场,直说她艰难,过得这样苦,身为伯父伯母看着都心疼,还直言他们做爹妈的心狠。如今他们倒也成了这模样,实在令人唏嘘。”
    “二表姐是运道高,苍天都庇佑她,才让孙大人顺顺当当地过了生死关。三表妹这是远赴海外,届时是生是死,时好时坏,隔了一片海,谁能知道?他们是叫王妃的衔迷住了眼!”黛玉道:“这事眼下暂且叫皇上按下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回京了,我想请老爷再劝劝舅老爷。皇上已经答应了,把三表妹和四表妹的婚事交给我来办。如今舅老爷闹这么一出,我就是有心,也使不出力。”
    “皇上把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婚事交给你来办?”林海旁的都没顾上,只捉住了这句话。他竟再也不能坐住了,陡然起身道:“你求皇上了?”
    黛玉看他面色严肃,目色沉沉地望着自己,心头不由一憷,下意识颔首道:“在京城的时候就请了恩旨,我瞧着三表妹和四表妹如此艰难,实在于心不忍……”
    “你啊你!黛玉!你好糊涂!”林海没料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出,难怪皇帝会特意写信告诉黛玉这件事!今日知道了,实在有些痛心疾首:“要做这事前,怎么不先问我一句?你们打小一处长大,感情好也是有的,舍不得见他们艰难度日也是寻常。但做皇后和做寻常人家的主母不一样,不能肆意妄为。长伴君侧如伴虎左右,谨小慎微尚且不够,你竟胆大得这样!你如今就该想着自己,想着站稳脚跟,依着皇上的喜恶办事,这样才能平平顺顺,过得长久!”
    若当日她和宝玉的婚事成了,长嫂如母,操心小姑子的婚事原是应当。但她如今是皇后了,她大可不必管这事,若管了,皇帝再多些心,岂不是自找麻烦?
    黛玉心知林海是为自己着想,但事情做就做了,她是从不后悔的。她办这件事,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虽做了皇后,却还是老爷、太太的姑娘,还是贾府的外甥女。这是骨肉亲情,哪怕刀劈斧砍也不能斩断。再没有说,贾府如今江河日下了,我就不认他们的道理。若真这么做了,不说太太伤心,老爷想,天底下的人怎么想我?难道让百姓知道,当朝皇后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做不出那样的事。且老爷当日曾敦敦教我,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尚不是兼济天下,不过是帮两个妹妹一把,力所能及,为何不做?”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贾府虽日渐衰败,但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可没苛待过林家几个孩子。老太太尤其疼黛玉,当作眼珠子护在手里,像疼宝玉似的疼她。哪怕是记着老太太的好处,也是应当伸把手的。
    然而道理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身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林海叹息道:“你重情义,这是好事。打小就聪慧,很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也大了,我这做父亲的也不能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当日教你那些道理,你也不必全信。须知说出口的圣贤,兴许自己都不能做到。比起一个受世人爱戴的皇后,我倒宁可你做个独善其身的人。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林海自认不是圣人,于他而言家中妻女比什么都重要。道义与德行在家人跟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伴君如伴虎,林海没想过为了名声要黛玉做个贤后。只要她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以后这些有可能会折损自身的事,都不要再做了。”他自己也是男人,对男人的劣性再清楚不过。“皇上爱重你,是以册封你为皇后。但今日之好,指不定就成了明日之厌。帝王心性,他坐拥天下,是最能三心二意的人。但凡你说一句不依,我都要想尽法子让你逃出去。但如今是你自己愿意,这也没法子。你有七窍玲珑心,自小就看得比旁人明白。你得记着,时时刻刻都存着一份清明。有些事你母亲能和我说,你却不能对着皇上说。”
    林海的担忧不无道理,黛玉也都明白。但她见过独自坐在万方安和里流泪的皇帝,也曾陪他彻夜至天明,听他说从未对外人说起的往事。对着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封存真心却愿意捧给她的人,黛玉也很愿意相信他。
    黛玉温声细语地开口,口吻很坚定:“老爷放心罢。皇上……他和太上皇不一样……您说我有玲珑心,看事比谁都明白。既这么着,就更该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林家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赶在大雪[1]前抵达了京城。林家前脚才入京,后脚皇帝就知道了。做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没有说哪个皇后回京,皇帝特意去迎接的道理,从古到今都没这规矩。皇帝心里很清楚,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坐在炕上看《历朝实录》,这是最能平心静气的,但今日不知怎么,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随手把书搁在炕桌上,心里闹哄哄地乱得很。一时在想,黛玉信里写给他带了土仪,不知是什么。一时又在想,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不知她可瘦了,是否疲倦。这么想着,就更坐不住了。陡然站起身来,惊得立在边上出神的周来运倏然站直。
    “皇上?”
    皇帝看他试探着问话的模样就烦闷,一脚踢在他脚后跟:“谁叫你站在这里,滚出去,去探娘娘到哪了!”
    周来运苦着脸被赶出了清晖阁,他就知道,他和林氏这位皇后八字相克。但凡是牵涉到她的,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也是他吃苦受罪。
    那头奚世樾紧赶慢赶地过来,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匆匆进了殿门:“奴才回皇上话,娘娘的马车已经往东边去了,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进府门。”
    岂料这消息也没令皇帝多畅快,黛玉离林府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可她回了京进了府,他照样见不着她!说来真是笑话,他的皇后,回京来他竟不能第一时间看见!
    皇帝心里乱得很,理不出个头绪。上回纵马出圆明园叫御史好好记了一笔,他倒不在意,却不能让人捏住把柄说黛玉的不是。可让他再干站着,说什么都做不到。倚在窗边出了一刻神,皇帝忽然福至心灵:“去,把闫永安叫来。”
    这厢黛玉才叫人扶着下车来,正要回屋子歇一歇,等吃了饭再听人回府里的事。脚还没踩实,忽听奴才回话:“宫里的闫总管来了,说是奉皇上命来给娘娘请安,如今正在书房候着。”
    当着父母兄妹的面,这么忽剌巴儿地说这事,怪叫人害臊的。黛玉当即红了脸,贾敏却见怪不怪的模样,为她理了理发髻,便柔声道:“这是皇上想着你,母亲为你高兴,去罢,别叫闫总管久等。”
    黛玉虽也想皇帝,但书房里的到底只是他遣来的使臣。因而一路过来很稳当平缓,并不显得急促。等到了书房门口,却见屋门紧闭,闫永安立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黛玉一颗心忽然就突突地跳起来。
    闫永安在门口站着,那门里坐着谁?
    不及细思,便听屋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口吻中掺着期盼:“怎么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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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1]:一种节气,在冬至之前。2020年的冬至按照阳历来算,就是十二月七日,冬至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相差十五天。
    恭喜皇帝和黛玉再次相见。
    剧透一下,探春确实和温泽尔王子定亲成了预定的王妃,但是温泽尔王子打猎的时候不小心挂了。于是探春继承了他的财富和王妃的头衔,在自己十七岁那年登上了一艘叫泰坦尼克的船……
    这是我的一个衍生脑洞,感兴趣的话会开坑,不感兴趣大概率就写个番外自娱自乐,不想看的读者我会预警的,到时候不要买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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