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2 林黛玉生奇询二女, 飞龙君冷语斥僭越
    “哪位是庆顺县主?”
    庆顺县主进园子前,就已经叫南安太妃细细交代过了。太妃告诉她,林氏有倾世之姿, 这才使得皇帝爱若非常, 哪怕不喜林大学士, 也要册立林氏为皇后。太妃命她初入园子时一定要收敛锋芒, 不可令林氏不悦, 否则于她恐无益处。
    南安太妃说了许多话, 但庆顺县主只记住了她说林氏美貌无双。庆顺县主自负美丽, 只觉是她夸大其词。今日一见, 才知道果然所言不虚。这抹出众的颜色令她倍感压力,就连黛玉出声问话,她都一时没回过神。
    还是归澜在旁提醒了一声:“县主, 皇后主子在问您话。”
    庆顺县主这才回神, 当众失礼令她感到羞恼,红着脸上前一步,屈膝道:“小女金氏, 恭请皇后安。”
    南安郡王府本姓是金。
    黛玉从前没做过这种事, 分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见了面本该姊姊妹妹地一处玩笑。可现如今她坐在宝座床上, 倒要像个长辈或贵妇面见后辈。只是再不习惯,终究是都是身为皇后应当做的事。
    其实真正面见他们之前,黛玉就有些坐立难安。太皇太后看出了她的紧张,笑着宽解她道:“一回生二回熟,今日就当作是练手。以后天下间你得高坐着寒暄的人不胜枚举, 这又值当什么?放心罢, 皇后的一举一动只会让人在心底加以揣摩, 就是你做错了,难道谁还敢笑话你不成?他们只会因此更惶恐,更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黛玉回想着太皇太后说的话,学习着当日畅音阁内初次觐见时众人脸上的表情,面上挤出温和而不动声色的微笑来。
    她朝庆顺县主招手,拉着她,仿佛已经做过千万遍,就和那些已经身经百战的贵妇一样,熟稔地与庆顺县主寒暄问话:“你今年几岁了,家里的小名叫什么?”
    黛玉坐着,被她拉着手问话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为了表现对未来皇后的绝对敬重和顺服,她不能笔直站着,不仅不能,还得屈膝做出婉顺的姿态。
    庆顺县主眉眼低垂,声音轻柔,显得温顺而无害:“小名叫舜华,今年十七了。”
    “是个好名字,《诗经》里有一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可是从这上头来的?”
    庆顺县主道:“我们太妃说,小女出生的时候木槿花开得好,家里就给取名叫舜华。”
    “这名字倒很衬你。”黛玉又问:“取字不曾?”
    庆顺县主摇头:“尚未取字。”
    黛玉倒也猜到了,都说待字闺中,姑娘尚未定亲,少有在闺中就择字的。
    太皇太后在旁吃茶,闻言含笑道:“皇后才高,不妨请她赏个恩,为你择字?”
    庆顺县主忙道:“这是小女的福分,恭请皇后娘娘赐字。”
    太皇太后都开口了,众人只当此事已成定局。进园子头一天就能得皇后赐字,这是多长脸的事,竟也叫庆顺县主得去了。一行人恨得牙根痒痒,面上却还是恭谨和顺的模样。
    未料黛玉竟敢驳太皇太后的话,只听她嗔道:“老祖宗又取笑我,我才疏学浅,哪敢献丑?若应下此事,只怕今日回去要把书都翻烂了。”
    虽是推拒,但因她声带娇嗔,听着竟然像是撒娇一样。
    太皇太后叫她引得笑起来,指着她道:“皇帝肚子里字多,你怎么不去问他?你这字不就是他取的?”
    皇帝为皇后取字?
    众人私下对视,心里皆有些期盼。皇帝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做这种闺阁中事?那是不是就说明,皇帝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近人情?至少对于姑娘家,他还是有一份怜惜之情的?
    为庆顺县主取字的事到底告一段落,于无声中不了了之。黛玉的注意力又落在打头那个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身上。打眼望去,这些姑娘里就她颜色最好。就是娇艳的探春和清丽的庆顺县主两人立在一处,也不及她一个美。
    黛玉刚才只想着庆顺县主,此时此刻才发现,这姑娘竟生得如此出众。其娉婷俏丽之态,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黛玉不由问:“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这回和方才问庆顺县主不一样,她没直接问对方,先是询问立在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回道:“回娘娘,这位是兰陵南宫氏所出的十六姑娘,名德音,今岁十六。”
    黛玉满意地点点头,她就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场合,所以才特意把芝祺带在身边。这是她前些时候才发现的好处,芝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认人这点上尤甚。但凡什么人,就是没见过的,只要她看过一眼画像,就能认得八|九不离十。
    南宫德音上前与黛玉见礼,她比庆顺县主更乖觉,初次见面,还做了两个香囊敬献给太皇太后与皇后。
    “这是小女在闺中戏玩之作,里头的五香丸是小女自己调制的,有宽心解郁的功效。今日奉上,但请太皇太后与皇后掌眼。”
    黛玉命霁雪接了香囊,不由细细打量起南宫德音来。兰陵南宫氏出美人,这是天下闻名的。今日见了南宫氏的姑娘,黛玉算是相信了。不负盛名,果然美貌出众。听说南宫氏向来以女子为尊,本家的郎君大多打发出去,在他们族学里跟着一并学习的,竟是其他世家里的郎君居多。这些奇异的行为和家规被流言裹挟上神秘的面纱,听了越发让人好奇,这家族内里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黛玉也很好奇,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问闲言碎语的时候。这些人里,够格让她特意出声问一句的也就庆顺县主和南宫德音两个,其余的虽不乏姿容美貌者,但已经兴致寥寥了。
    正预备回太皇太后,命他们往住处去歇着,那厢便有人来回:“老祖宗,皇上命人来请皇后。”
    太皇太后满脸笑意,笑道:“就怎么一会工夫不见,就派人来请你。”又命人叫传话的人进来。
    来传口谕的不出意外是奚世樾,对着满堂衣香鬓影眼神都没动一下,径直走到堂前,问安见了礼,便道:“正大光明那里都散了,皇上特意遣奴才来问。若这里完事了,就请皇后娘娘移步往九洲清晏用膳。”
    近些时日黛玉总往九洲清晏去用午膳,待上一下午,等晚膳时分再和皇帝一并往杏花春馆来,陪着太皇太后一处吃,这都快成定例了。但黛玉今日有事,昨日已经告诉皇帝,今天不过去,就在春雨轩用膳。
    她因奇道:“皇上忘了?我昨儿已说了不去了。”
    皇帝当然没忘记,但没黛玉在跟前,他连膳都不想传。所以即使昨天已经说定了,还是遣奚世樾来请她。
    奚世樾苦着脸道:“这……请娘娘疼疼奴才罢,娘娘不挪步,奴才也不敢回去回话了。”
    “偏不去。”太皇太后看戏不怕火大,笑着打趣:“回去告诉皇帝,今日皇后就陪着我用膳,哪也不去。我年纪大了,也想有个人陪着吃饭。”
    黛玉叫太皇太后调侃了一回,维持了一早上的稳重隐隐有崩塌的趋势。她忍不住红了红脸,与奚世樾道:“今日有客在,请回皇上,我不能去了。”
    奚世樾没法子,这位主儿是打定主意就不扭转的人,就连皇帝都纵着她,不敢违逆她的心思。他只得应了,苦着一张脸回去回话。
    “你也太纵容他了。”等人走了,太皇太后还笑话黛玉:“难道在我跟前还怕饿着你,巴巴地传你过去。你也刚硬些,别什么都依着他。”
    黛玉抿着唇嗔了一声:“老祖宗,您别说了。”
    两人已经习以为常,在场诸人却倍感荒唐。难道皇帝和皇后两人是这样相处的?一个来请,一个毫不犹豫就推辞了,也不怕皇帝罚她。太皇太后竟还帮着皇后说话,要她更刚硬些?
    荒唐过后就是羡慕,这样的帝王偏爱,谁见了不心动?心底有股期盼也渐渐滋生起来,林氏虽美,但她面对的可是皇帝。天底下哪有做皇帝的只对着一朵花的道理?长久看着总有腻的时候,到了那时,兴许有他们出头的机会?
    不知他们心中已雀跃万分,黛玉面上羞红已经褪去,此刻面色如常地与太皇太后回话:“老祖宗,我有两个表妹,今日也进来了。就叫他们跟着我住杏花村罢,我们也好一处说说话。”
    这是小事,黛玉自己就能做决定,此刻请示太皇太后,是本着敬重和谦虚。太皇太后向来待她宽和,这种小事上自然无有不依,当下便颔首许了:“都依你的意思。”
    黛玉又道:“至于庆顺县主和南宫姑娘等,我已命人将同乐院收拾出来了。不妨叫他们各自去吃了饭,咱们再一处游湖。”
    太皇太后道:“这地方离福海近,你费心了。”
    于是庆顺县主等辞了两人,由宫人引着往同乐院去。探春和惜春则留下,因黛玉特意提起,故而能留在春雨轩用午膳。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就这么一顿饭的工夫,皇帝也等不及了。趁着用膳的时候来瞧黛玉。才到春雨轩门口,正赶上匆匆过来的庆顺县主。
    庆顺县主特意过来,是想趁着众人吃饭好单独和太皇太后说两句话,哄着她开心了,自己也好过些。没料到竟有如此获益,才迈步进门,便听身后传来太监拍手的声音。一时四下皆肃,不见来人,宫人已纷纷屈膝下蹲恭迎。她错愕地回头,但见一道品月色的身影阔步进来。来者眉目爽致,剑眉斜飞,生了双出奇动人的桃花眼,却半分不显风流多情,反而疏冷淡漠,尽显高矜清贵。
    他显然没料到有人呆呆地立在这里,拧了拧眉,冷眼睨过来,周身慑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胸前的团龙竟像是活了,裹挟着威压令她哑口无言,只能仰起头,畏惧而又仰慕地望向他。
    她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然而皇帝对她表露的仰慕视若无睹,语气肃然森穆:“放肆!去门口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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