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7 南安府未知引雷霆, 林黛玉许君割贾氏
    “是吗?”皇帝轻笑一声,像极了只是听见了个笑话,才发出这道若有似无的笑声。但这道笑音里的讥讽不屑是需要细细品味的, 更遑论藏在最深处几乎无法察觉的隐隐怒意。
    在看见皇帝转动翠玉扳指的时候, 陈也俊就知道, 自己又赌对了一次。在刀尖上舔血过活的人, 有时候直觉和敏锐度比功夫重要得多。
    陈也俊的唇角也跟着浮出了点笑意, 和皇帝相比, 他的倨傲和讽意就直白得多。锦衣卫不需要沉稳大度, 皇帝用的就是他们满腔孤勇, 情绪尖锐更好操控。
    “金晷本就无能,奈何南安太妃非要逼着他从戎。”陈也俊直呼南安郡王其名,不但没有丝毫尊敬, 甚至口吻看轻:“打了败仗就要送妹子出去和亲, 我若是他,还回来做什么?死了倒还能换一句忠烈。”
    大庆从敬端大长公主之后就再没出过和亲公主,没料到到了皇帝这里, 倒要送姑娘出去换和平。那一仗是和西洋的美利坚打的, 南安郡王领兵, 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溃不成军之下领着残兵逃了回来。
    后来皇帝震怒,令合睿王迎战。他果然不负众望打了胜仗,令西洋闻风丧胆。可惜合睿王因此受了重伤,不得不回京休养。皇帝对南安郡王怒意未消,恰好在此时西洋提出联姻, 想要求娶一位东方的淑女, 并奉上赔款以示赔罪。和亲和联姻的意味可大不相同, 皇帝本就想着和西洋通讯,也就顺理成章同意了。
    南安郡王有个嫡妹为庆顺县主,今岁十七,尚未定亲。一家子骨肉,既是哥哥打了个败仗,送妹妹出去也有其理。未料到南安郡王府打仗不行,打探小道消息倒很厉害。皇帝还没下旨,他们已经抢先一步知道了。
    皇帝冷着脸不言语,陈也俊也不憷,继续不动声色地给南安郡王上眼药:“南安郡王消息真灵通,依我看,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应该让给他坐。想来也就这两日工夫,庆顺县主该称病不能出门了。”
    皇帝又是一声笑,冷意森森。
    “既病了,就让她病着罢。”黛玉就在暖阁里,指不定就都听在耳中。皇帝不想说得太直白,只意有所指地发话:“你知道该怎么办。”
    “皇上放心。”陈也俊慢声笑道:“臣一定不辱皇命。”
    皇帝和陈也俊说话没压着声,落地的窗户一开,那说话声简直毫无遮挡,尽数飘入暖阁里。
    南安郡王府上的事黛玉不担心,但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贾三姑娘这几个字。不由自主地侧耳去听,越听到后头就越为探春担心。
    她心有愁绪,面色便有些泛白。抬头想问小喜子,不料他的脸色比她更难看。连奚世樾都不敢听的事全叫他听去了,脑袋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换个地方搁着。小喜子此时此刻真是欲哭无泪,心道他要是不跟进来多好。跟进来了也别卖好让林黛玉喂鱼啊,这下可好,听得别提多清楚了。
    皇帝迈步进来,迎面而来两张雪白的脸,还有一道欲言不能言的幽怨目光。他一顿,与小喜子道:“见着鬼了?”
    小喜子强挤出笑来回话:“回皇上,这皇家园林,哪能有鬼。”心里却在想,听着这种事,比见着鬼更可怕。
    眼见黛玉的脸色更不好看,皇帝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等人都散出去了,才走到落地窗户前和黛玉并肩站着,站定了去拉她的手,三伏天里手也不见热,温温地,比常人更凉些。
    “手这样凉,怎么站在风口?”皇帝只当她是被锦衣卫吓着了,细回想想,却也没觉得和陈也俊说过什么出格的话。“真叫吓着了?”
    黛玉还在想探春的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他。他倒瞧着笑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锦衣卫虽铁血,却也不过是我的臣工。就是向天借胆子,也不敢对你动手,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我才不怕!”黛玉再三地被他取笑胆小,一股气也上来了:“皇上叫他回来,我有话问他!”
    纵使知道这是玩笑话,但就这么说出口了,也够叫皇帝醋一回的。皇帝扬眉道:“要问什么?”
    黛玉就等着这句话,立时想要问他,却又怕他再说自己窥探圣躬。小心翼翼瞧他一眼,试探着说:“我要是问了,你可不许恼。”
    “自打你应了我,什么时候见我对你恼过?”皇帝顿感无奈,就差把她捧在手里连上朝都带着了,她竟还觉得问两句话他就会恼?“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白费了我这些时日疼你。”
    他近来总是如此,总爱在嘴上占便宜。黛玉脸红红的,瞪他一眼,佯怒道:“你再说浑话,看我理不理你!”
    皇帝忙举手讨饶,央着黛玉问她想说什么。黛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才下足了决心。
    黛玉道:“贾三姑娘的事……倘使南安太妃真存此心,皇上会答应麽?”
    皇帝面上笑意略淡,口吻也淡淡的:“你呢?你想我应吗?”
    面对皇帝,黛玉的敏锐度比陈也俊更甚。须臾之间她就发现,皇帝是不高兴了。她也知道,这事关朝政,内廷向来就不许干政。她问这些本就是僭越,兴许是皇帝待她太和气太温柔,竟让她有种千依百顺的错觉。她甚至没细想,就觉得皇帝不会因此动怒。但他却还是生气了。
    自知有错,却也感到委屈,黛玉拧着帕子几乎打成结,又怯又怨地说:“皇上说了不恼的。我本不该问这些,就当我从没问过!”
    被纵容惯了,稍稍冷淡些她都能委屈得翻江倒海。皇帝明白过来,她这是发现自己语气态度不对劲了。不由轻叹一声:“贾府的事,与你什么相干?”
    黛玉道:“那是我表妹。”
    表妹……她是重情谊的,听着了就一定要替对方问一句。纵使知道她是无心,兴许压根没想到那一层,皇帝依然觉得心里泛出一种很古怪的情绪。
    “皇上为什么恼?”
    黛玉觉得他的恼怒来得莫名其妙的,皇帝何尝不是?他也知道这股气是不应该存在的,但他控制不住。
    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股莫名冲撞的气压下去。皇帝凝望她微蹙的眉心,伸手揉了揉,淡声道:“我不喜欢你提贾氏。”
    “皇上?”黛玉咬着唇说不出话。她这样聪明,怎么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就像先时不愿意告诉皇帝她已经有了颦颦这个表字一样,她其实也隐隐地察觉到皇帝会因此不高兴。但她没想到他的范畴这样大,就连贾府的一个姑娘都不愿意她提起。
    “从前那些事,我没法阻止。”皇帝对此也觉得很痛苦,他和黛玉相见其实不晚,但当时没想到会有情根深种的一日。以至于他没亲眼见到她长大,那些时光里他们没法看见彼此。可是贾宝玉却都见着了!青梅竹马可恨就可恨在这里,未来可以改变,过去却无能为力。
    皇帝道:“咱们都不再提从前,先时有什么,我都忘了。从此以后不再提贾府,好不好?”不再提贾府任何一个人,包括贾宝玉。
    他的声音沙哑又暗沉,就像揉了一把粗糙的砂砾,听着就让人觉得艰难疼痛。黛玉一面觉得他小心眼不大度,一面却又觉得他这模样很有趣很少见。
    皇帝再三地追问她:“好不好?”
    像是只要她说不好,他就会难过得不能自已似的。
    黛玉竟然隐约地有点怜惜他了,忍不住应了他:“皇上不愿意听,我从此就不提了。今日最后一次,三表妹这事皇上总得给我一个准话。”
    知道他不是因为自己过问政务而动气,黛玉也跟着胆大了些,竟能逼着皇帝问他要决断了。
    她胆大得很,皇帝却很享受她这样。怕他的人够多了,他缺一个和他心心相印的皇后。皇后不需要害怕,应该坐在坤宁宫里骄傲得像只凤凰。
    “说起来这都是内廷的事,应该由皇后处置。”皇帝得了准话,心也跟着放松了,与她调笑道:“这次是美利坚来求娶,大庆的姑娘出去了,比他们那边的淑女更高贵些。你那位表妹在贾府是庶女,若真远嫁,瞧着你的脸面,我许她一个公主的位置。她若不愿意倒也不妨事,南安太妃难道真以为认个义女就能高枕无忧?”
    皇帝这是把这件事的处置权交给黛玉了。黛玉面上略红,嗔怪道:“谁是你的皇后?总爱胡说八道地讨人嫌。”
    黛玉心道,这事她没法替贾探春做主,还得见了她,再问过她自己的意思才能决定。今日才刚进园子,要见她是不能了。等过两日送林玦离京的时候,正好出园子与她见一面。
    既都打算好了,黛玉的心也定了。与皇帝观了回游鱼,皇帝便道:“你先往杏花春馆去,我还有些政务,过会子过来用晚膳。”
    黛玉没疑问,径直去了。等她的船远去了,皇帝瞧着湖里的菱角藤陷入了沉思。
    奚世樾只是陈也俊回的事很严重,胆战心惊地候着。半晌皇帝转过身来,他高高悬着心,只听皇帝停停顿顿地开口:“去问问……谁会制菱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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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也俊和闫永安是另外两本书的男主~会起到推动剧情的作用~在本文中的意义就和孙绍先以及林玦一样~不会喧宾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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