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6 赏韫康珍宝如流水, 语苍凉君恩似浮萍
    黛玉迟疑片刻,往后退了一路,好让奶妈子抱着韫康郡主先进去。奶妈子虽不认得他, 但谁都不是傻子, 见舒郡王对着他都毕恭毕敬的, 心知这位郎君一定大头来头。
    故而进了门, 二话不说先屈膝行礼:“奴婢请大爷安。”
    皇帝随意摆摆手令她起来, 半个字没多说, 目光仍落在黛玉身上。
    黛玉叫他看得头皮发麻, 心里也古古怪怪地不知是什么滋味。
    见她站得拘束, 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这才出宫多久,又变成从前谨小慎微的模样了。
    “坐罢。”
    皇帝本意是请黛玉坐,未料黛玉踌躇未坐, 奶妈子抱着韫康郡主倒先坐了。她是贫苦人家选上来的奶口, 瞧见个王爷就顶天了,哪能猜得到眼前的人是皇帝。她如今是韫康郡主最紧要的乳母,就是舒郡王和郡王妃也厚待她, 跟前必有她的坐。故而眼前人一开口, 她就当之无愧地领受了。
    奶妈子只当他是特意来瞧韫康郡主的, 坐下了就夸:“不是我说, 咱们小郡主养得别提多好了,瞧瞧这白嫩嫩的模样,放眼去看,就是十个里也拣不出一个。”
    她献宝似的将韫康郡主捧出些好让皇帝看得真切:“大爷,您瞧瞧, 多俊的小人儿。”
    皇帝传韫康郡主过来不过是找个由头见黛玉, 并不是认真要看她。眼下奶妈子如此热烈, 他也没提起多少兴致,只想着快些打发了她好和黛玉说话。
    他没上前去看韫康郡主什么模样,扬声唤周寿连进来传旨。
    周寿连确确实实是奉太皇太后的口谕来的,进了房间先朝奶妈子的方向见了个礼,这是给韫康郡主行礼。过后才起身,与奶妈子笑道:“太皇太后口谕,得跪下听令。”
    他虽笑得憨厚温和,语气却半点不容置疑。奶妈子也收了那点松快,迟疑着立起来。转头见黛玉和皇帝都低着头,瞧着也是听令的模样,只得抱着韫康郡主跪下,口中应道:“是,请太皇太后吩咐。”
    “太皇太后口谕,赏韫康郡主四合如意纹天华锦两匹、红珊瑚云蝠灵芝纹如意一对、累丝万年平安锁一枚、画珐琅桃蝠纹宝瓶一对、各色菊瓣盘八个、伽南香带珠饰翠配一枚……”
    长长一串数下来,赏赐繁多,不能细算。可见太皇太后对韫康郡主爱之非常,才养下来就对她寄予厚望。
    这些究竟是什么物件,奶妈子多半没听懂,却也明白,都是她一辈子不能有的好东西。恭恭敬敬谢了恩起身,低头见怀里安睡的奶娃娃,心情实在有些复杂。要么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她家里的姑娘才足月就见不着亲娘,怀里这个一养下来就什么都有了,光奶妈子就有四个。
    她谢了恩也不知道动弹,还是呆愣愣地站在跟前,周寿连都看得戳眼睛,别提皇帝了。他笑眯眯地开口:“这位……”
    奶妈子这会子反应倒快:“奴婢姓厉。”
    周寿连立刻改口:“厉妈妈,口谕听完了,请照旧服侍韫康郡主回后院去。”
    “哎。”厉妈妈应声要出去,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黛玉还在这里:“福寿县主……”
    “县主另有要紧事,韫康郡主尚小,不能见风,你先服侍她回去。”
    厉妈妈出身寻常,但进了王府规矩学得透彻,知道一起出来得一起回去,因此便有些期期艾艾地不愿意走。
    皇帝见她如此积粘,心感不耐。奚世樾立在外头都品出不对劲了,忙板着脸斥她:“你这婆子怎么不晓事?还不快出来,蝎蝎螫螫地做什么?”
    厉妈妈叫他吓了一跳,再不敢多停留,抱着韫康郡主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院子。院子外头有个葡萄架,葡萄虽没成熟,却已三三两两地挂下来,瞧着长势喜人。厉妈妈瞧得喜欢,不由多停了一刻。忽见那厢有个如珠似玉的少年郎疾步过来,生得出众非常,与将才屋子里的郎君俊俏不分上下,瞧着却比那人更和气些。
    此人正是被小厮领着过来的林玦,小厮跟在林玦身旁,同样走得飞快。见了厉妈妈便道:“厉妈妈,怎么抱着韫康郡主立在这里?”
    厉妈妈不想叫他知道自己躲懒,便笑道:“福寿县主在里头说话,我略等一等。”
    福寿县主?在里头说话?
    林玦听了火气直往上涌,之前他还疑惑,皇帝好端端地过来做什么。听了孙绍先的话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黛玉自投罗网呢!堂堂的皇帝,使出这种下作手段,也不嫌没脸没皮!
    黛玉不许关门,因而门大敞着,奚世樾和周寿连两个守在门外,也不敢出声,只拿眼睛和眉毛打官司。奚世樾眼睛发酸,朝旁扫了眼,余光瞥见林玦疾步过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也有了风风火火的况味。他险些跳起来,心里直打鼓,小声道:“糟了,要坏事!”
    “什么?”周寿连还没反应过来,一转头奚世樾已经赔笑着迎了上去。
    “这是哪来的好风,把林大人吹来了。奴才给大人请安了,大人福泽永绵。”
    林玦眯眼瞧他,头一次觉得太监的油腔滑调能这么可恶。他冷笑道:“我瞧不像是好风。”
    听着声口,像是皇帝做的事都叫人发现了?林玦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奚世樾心里转的飞快,手负在背后朝周寿连打手势,自己挡在林玦跟前拦人:“林大人这话是怎么说?”
    这么说还是轻的,若里头的人不是皇帝,就这么没名没分地拐人家姑娘试试?他非得喊上合睿王抽得人爹妈都不认识。
    心里虽想这么做,奈何屋子里的是皇帝。因而林玦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与求见皇上,请公公代为通传。”
    “皇上眼下正忙,过会子空了……”
    看他这模样是不肯往里去传话了,林玦怒火中烧,越过他朝里扬声高喊:“臣林玦叩请皇上圣安!”
    黛玉原坐着,听见这话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撑着小几子慢慢站起来,将信将疑地从窗户里看出去。见果然是林玦,当下心就慌了:“我哥哥来了!”
    这一声太过惊惶,连正听周寿连回话的皇帝都忍不住抬头来看:“你慌什么?”
    连黛玉自己个儿都不知道在慌些什么,分明她过来是奉太皇太后的口谕,她和皇帝青白无愧。可真正叫林玦撞见了,心里就是止不住地滋生出一股慌乱。
    皇帝见她手脚都软了,也知道她心里慌得厉害,随口吩咐周寿连:“去回了他,就说朕眼下不得空,过两日再宣他。”
    周寿连略带迟疑:“皇上,这……”这不大好罢。人家分明是知道了妹妹在这里才找过来的,若不然急匆匆地做什么?十之八|九是来日正经的国舅爷,周寿连可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他想些什么皇帝一眼就猜着了,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没用的东西!”
    他虽不耐应付这些事,到底想着林玦是黛玉的同胞兄弟,多少该给他些脸面。想了想,方与黛玉道:“我出去瞧瞧,你若怕就待着别出来,他不敢进来。”
    黛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怕。可真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瞧着皇帝出去,她也不放心,唯恐林玦被皇帝训斥,隔着窗户小心翼翼地看。
    周寿连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笑:“县主放宽心,咱们皇上有分寸。”这么些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对姑娘这么上心。就凭着这份心意,他还能为难黛玉的家人不成?
    林玦见了皇帝装模作样地过来,仍旧冷着一张脸睥睨天下的样子,看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好把这张冷漠矜贵的面具打碎。
    “皇上圣躬安。”几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哪是请安,分明是恨不得吃他的肉。
    皇帝负手在后,轻轻转动着大拇指指腹上的翠玉扳指:“今日出宫不理政务,有什么事等回宫了再说。”
    还有脸扯到政务上!林玦气极反笑,冷声道:“父亲命我过来,领家妹回家去。还请皇上放她出来,我这就领着她回去。”
    皇帝面色稍沉,林玦话里话外都是敌意,他也察出不对劲来了。他就想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待着说两句话,这也不成麽?一个两个都来使绊子!林玦生气,难道他心里就好受?
    他正要说话,忽听黛玉急急一声:“皇上恕罪。”脚步声和话语声一并从耳边响起,跟着映入眼帘的就是黛玉急切的目光。她担心皇帝动怒,像责罚北静王那样责罚林玦,当下开口回护:“皇上有雅量,我哥哥多吃了两杯酒,还请皇上别跟他计较。”
    皇帝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她就立在自己跟前,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分明怕得那样了,却还护着林玦。分明离得那样近,却让他感到了咫尺天涯的滋味。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像个溺水的人,扑腾着像找一根浮木,但人无论如何都没法得到。
    “我没想责罚他。”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苍凉:“他是你哥哥,难道我不知道,罚了他会让你伤心?是不是有了从前那些事,无论我从此以后做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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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和我老公出去吃饭啦,回到家都快九点了,所以只有三千,以后尽量日六千。
    皇帝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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