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9 林黛玉携童赏游鱼, 东太后悔觅黄淑妃
    “有熟手在此,何必舍近求远?”太皇太后很能看得出眉眼高低,无需细想就能品出皇帝的言下之意:“上钱粮前叫黛玉过去一趟, 明儿早起再取出来。幸而寿康宫和养心殿离得近, 也不费什么工夫。”
    一番话听得有人欢喜有人愁, 黛玉再没料到, 不过随口一提, 竟又把自己绕了进去。
    皇帝眉目和缓, 瞧不出是什么心情, 说话也平淡板正, 和往日里没两样:“内帑里有蝉翼纱,过会子朕就叫他们找出来,送到寿康宫。”
    太皇太后但笑不语, 啜着杯中温热的茶水, 显然对此乐见其成。皇帝是她一手养大的,从小就是这么个别扭的性子。不喜欢在他嘴里是将就,喜欢就成了不大可以。听他的话得反着去想, 才能品出真正的滋味。
    一时没人开口说话, 黛玉擎着茶, 一面瞧窗外的景色一面慢悠悠地吃茶。皇帝坐着把玩手上的扳指, 目光瞧着前方,却总有一寸余光落在她身上。只觉举手投足都自成风韵,不拘哪个动作,只消定住就能入画。都说眉目如画,原先觉得这话很对, 现在却品出了些额外的情绪。人活画木, 终究缺其灵动。
    无话可说, 反倒有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太皇太后也没出声,像是从没见过临溪亭的景色这样好,完全不能移开目光。
    正当此时,在奶妈子怀里安睡的漾漪郡主忽而醒了,一边哼哼一边哭着闹觉。奶妈子哄她去看池子里的锦鲤,黛玉听到动静,竟大大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起身:“小郡主哭得厉害,我去瞧瞧。”
    “去罢。”她一向心疼孩子,但凡她在,小郡主哭了总是她哄好的。太皇太后眼瞧着她过去,抱了小郡主,笑着说了两句话。也真是奇怪了,奶妈子手里的天煞魔星,到了她手里就乖乖巧巧像个小福娃。
    不知她是怎么抱的,自己还是小小的一个,抱着小郡主却很稳当,半点不摇晃。
    对着小郡主说话时,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我领吟吟去看鱼,有条鱼叫锦绣,跟吟吟一样聪明,只要叫它一声,它就知道过来……”也不论小郡主能不能听懂。
    太皇太后收了目光看向皇帝,他低着头转手上的扳指。太皇太后心里明镜似的,他人虽坐着,心却跟着旁人一并走了。
    她吃了口茶,更觉这茶满口香甜,吃了能从心底里迸出一股欢喜:“能叫我在活着的时候见着你这样,真叫我打心底里高兴。”
    “老祖宗不兴说这话。您是宫里的定海神针,哪都缺不了您。”皇帝对着她,偶尔倒能说出两三句俏皮话。颇有几分彩衣娱亲的意味。
    太皇太后哪能不知道这话是说来哄她的,听了虽高兴,却也不能真当自己能千岁。
    “人这一辈子,能碰到个真心实意的人不容易。你父亲碰着了,可惜那时候艰难,不得已把人辜负了。皇帝,你不一样。不必做违心事,能畅畅快快地待一个人好……”
    太上皇那时候难得简直让人落泪。先帝撒手人寰,太上皇小小年纪就得撑起整个江山。太皇太后那时怀着合睿王,帮不上忙。眼瞧着太上皇稚嫩的肩膀挑起了重担,也亲眼见他因不能迎西太后为皇后而眼含热泪。上一辈的人苦心筹谋了多少年,才能真真正正地相守。太上皇过得太苦,太皇太后存着私心,不愿意让皇帝再重蹈覆辙。
    “一个皇帝,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若主理内廷的皇后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皇帝略低垂着脸,像是被这话触动了,声音中透出坚定:“这些话孙儿都记下了,一定不让老祖宗失望。”
    太皇太后定定瞧了他一刻,忽而笑了。要是换了从前,他哪来这样多情绪?又怎么会抛下家国天下来陪她遛弯?
    她笑道:“男人是刀,女人就是刀鞘。不合适的刀鞘伤人伤己,又是何必?”
    言至此处,皇帝面上却有惭愧和迟疑:“做皇帝的,不应有喜恶。有怨憎就有偏颇,有欢喜就会有偏私。朕近两日常常想,兴许这本不是朕该有的……”
    一个人有了软肋,难免就会徇私。他真怕有朝一日他也成了贪美的昏君……
    “皇帝。”太皇太后忽而倾身拉住皇帝的手,她的手掌是温热且柔软的。
    就像当年东太后不喜欢他,嫌他憋闷不会说话,嫌他不讨太上皇喜欢,把他撵出坤仪宫。他躲在御花园的养性斋里吹笛子,遇着了太皇太后。她握着他的手,柔声问他为何在此,后头又问他,愿不愿意住到寿康宫里去。
    那时的手掌温度和眼下一样,都舒服得叫人发颤。
    “皇帝,对自己有点信心。”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黛玉心善,又爱孩子。这样的人,对着不是亲生的孩子都能宽和疼惜。纵使要坏,又能坏到哪里去?皇帝也是人,有个喜欢的人在身边有什么不好?往日里你冷着脸,总没热乎气。现如今反倒更好,瞧着更有滋味些。”
    小郡主的笑声和若有似无的琵琶声伴随着风一并卷入临溪亭,皇帝不由自主抬眼望过去,但见黛玉抱着小郡主立在池畔。碎发落在额前,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却半分不显潦草,反而有种随性的楚楚清美。
    黛玉含笑将鱼食塞入小郡主手中,再抓着她的手往外抛洒,引得游鱼纷纷聚集,争相抢食,簇拥出多彩缤纷的画卷。
    皇帝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酥了、软了。竟觉得太皇太后的提议好极了,何必抵抗呢?在这样一个人跟前,拱手后位也不为过。
    黄淑妃战战兢兢进了坤仪宫,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如今立在廊庑下,仍然像一只可怜巴巴的鹌鹑。
    容霜从便门出来请她进门去,悄悄朝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东太后兴致不高,说话得小心再小心。
    她提裙子进门,东太后正坐在西暖阁里拿宠物逗趣。她最爱的宠物是只小猴子,浑身漆黑油亮的毛发,一张红脸蛋,只有猫那样小,能窝在人怀里。东太后给它取了个文雅的名,叫散墨。丫头们常私底下说,不像个猴的名字,倒像是哪家的姑娘,透着一股子书香气。
    黄淑妃往日里也喜欢逗一逗它,喂它吃点东西,说些俏皮话逗东太后开心。眼下却束手束脚地,请了安就站在一边,揣度着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也不必她开口,要说什么,东太后一早得了信,哪用她再来回话。但不论怎么,这一趟总得来。不然东太后这满腔怒意冲着谁发?难不成对着皇上发?没这个道理!
    “姨母……”黄淑妃做了皇帝的枕边人,就称东太后为娘娘。也只有这种时候,想要一份面子情,才会称她一声姨母。
    东太后睨了她一眼,不说话,继续拿枣子喂散墨。她脸上没笑意,就连散墨都能察觉出来。三两下夺了枣子,就窜到花架上慢慢地吃。东太后这才坐正了,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拿起茶来吃。
    她吃茶极慢,不是为了喝,更像是为了消磨时间。黄淑妃哪经得起这样的磋磨,索性自己先请罪,后退一步在地上跪下了。
    连叩三个头,她压低了嗓子请罪:“是妃妾无能,让娘娘失望了。”
    “你是无能。”茶盏“啪”地一声落在炕几上,带着无尽的令人恐惧的余韵。东太后冷嘲道:“从前见你机灵知事,眼下竟不如一个后进宫的丫头片子。亏你还养下了掌娇,我都替你羞臊!”
    黄淑妃叫她说得险些落泪,闷声道:“娘娘教训得是。”心里却愤愤不平,哀怨暗思,难不成不被皇帝喜欢是她愿意的?她也想和他亲近,也想能说得上话,一句话就能免了北静王的罪。但她终究没那能耐,不止没有,还让人白白看了场笑话!
    她越乖顺卑微,东太后心里就越冒火,恶声道:“早知如此,我何必想着你和我更亲近。你容貌不及庶妹,手段不如长姐。当日若择了他们,兴许比眼下更好些。”
    东太后是真心实意地后悔。当日太上皇废帝,出人意料的是康贤郡王做了皇帝。虽也是她所出的儿子,却不及孝义王和谨庄郡王来得亲近。他是叫太皇太后养大的,早和自己生分了。因此她才动了皇帝枕边人的心思,趁着新帝还没御极,传信堂妹水渘,叫她把家里三个没出阁的姑娘送来过过眼。
    三姑娘是庶出,没有水氏的血脉。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嫡出,但大姑娘已经定了亲,况年岁也略大了些。东太后只能折中选了个二姑娘,指望着她能凭着潜邸的情分做皇后,没料到最终只挣了个淑妃。这已经够令人失望了,结果事到临头,连忙也不能帮一个。
    东太后忽而起身,俯身捧着她的脸,将她整个人一并带起来,连声责问:“难道你不会磕头求情?在我跟前跪着有什么用,去皇上跟前跪着,跪到他心软,跪到他松口,难不成这也要我教你?你的舅舅午门叫人按着打,你能讨什么好?你是木头雕成的假人不成?没爹没娘,顾好自己一个就足够?北静王府吃了亏,于你有什么好处?娘家没人了,你竟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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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里快要写到掌娇的生死存亡关头了。
    想问一下大家,希望掌娇活着还是希望她夭折。在我的大纲里面,她是应该夭折的。但是这两天看了评论,发现大家还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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