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走到窗边,侧耳细细听着窗外的莺声细语,外面一片莺声燕语,打开窗子就能闻到阵阵腻软香风,有姑娘在唱小曲,声音连绵软糯,一字一顿飘进谢怜耳中。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他听不太清,却止不住地跟着脸红,只能抬眼望天棚,尽力不去想那歌词里究竟都唱了些什么。抬头就见涂了朱漆的房顶,粉红色的纱幔从房梁一路垂至床边。床头矮柜上摆了个描金边的翡翠花瓶,里面两朵牡丹花开得正艳。
    房中陈设一片花红柳绿,热闹却也是实打实的俗气。这暂且尚能忍受,可更为恼人的则是房中挥之不去的甜腻香气。房门隔音算不上好,他能清楚听见外面咯咯的娇笑声:“赵公子,最近怎么都不来了的呀,春柳可是想你想得紧……”“钱老板,哎呀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最近姑娘们新排了几首曲子,可都眼巴巴等着你来听呢!”……
    就算谢怜再不谙世事,到了此时也明白了七八成。他脸上红得好似火烧,热锅蚂蚁般在房间里团团转,他想不通事情发展,只能一遍遍地调动脑中回忆,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前几日谢怜接到一份祈愿,几个京城大员家的小少爷,前不久端午时约了出门踏青游玩,结果从此就杳无音信。老夫人和少奶奶们个个以泪洗面,那些纨绔子弟的爹个个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角色,天子脚下京城地段,就这么丢了儿子,个个都陷入雷霆盛怒,发誓不抓住贼人誓不罢休。负责此失踪案的捕快们个个好手,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查到最后,发现端午那天,几家阔少原本是在城郊游湖泛舟,最后起了兴致,干脆结伴去花街喝花酒。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当时约的那几位姑娘,竟然也都不见踪影。
    老鸨对外宣称的是姑娘们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可见事情越闹越大显然是要瞒不住,她也只能吞吞吐吐道出了实情。死的不过几个小倌,去官府报案也定是无人理睬。至于赵钱孙李几位阔少,无论怎样盘问,老鸨都只是摇头,倒是一问三不知了。
    案件侦破陷入瓶颈,消息确不胫而走。“大员之子去花街后失踪”之类的故事,坊间杂谈向来最喜欢,没过几天,茶摊的话本子都编了出来。他们的爹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哪里能容得下自家事被这般编排,几日后京中捕快的任务就从“寻找失踪者”变成了“封锁消息”,再过几日,就再也没人提了。
    家中以泪洗面的女眷见官府指望不上,于是开始求神拜佛。东西南北的神官全都请了个遍。风信慕情都不愿意接这档子麻烦事,最后干脆把烫手山芋甩给了谢怜。仙乐武神如今在上天庭无职无份,不受神官地界争夺之扰,实打实逍遥快活一散仙。兹事体大,就算供奉给的再多,在各地司掌要职的神官也都不愿接这活,索性丢给不怎么常上天庭述职的谢怜。反正他法力多的是,跑跑腿而已,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当然,这些话心里想想可以,绝对不能说。话还没溜到嘴边,神官们就纷纷想起那一日鬼王三登仙京殿的恐怖传说。
    谢怜自然不知道这些同僚们心中的小九九,有了祈愿他就去处理,权当舒筋活骨。近几日花城黏他黏得紧,鬼市的活计全都推到引玉头上,谢怜看着觉得他都要愁秃了头。如今有祈愿要处理,他也想着要和花城分开两天,叫他稍微收收心,也体谅一下可怜的引玉,晨昏定省地替鬼王打点这么大一个鬼市,也是着实辛苦。
    于是谢怜留了张纸条,特意写明花城不要跟过来。一个人趁天没亮,收拾了点干粮馒头上了路。他凝神屏气怕吵醒花城,对方也确是一副熟睡的样子。叫谢怜松了口气,可后来回想起来,却又总觉得这人分明是在装睡骗自己。鬼王哪有那么好糊弄过去?对此,谢怜颇有感悟。可他来不及多想,满心戚戚然上了路。
    青楼失踪案的事,他在接下祈愿的时候略微了解过。其实这本属于民间刑案,也应该是由衙门来管,于情于理都轮不到神官。可架不住那些老爷夫人一天天以泪洗面,神官庙被他们包了下来整日祷告,叫其他信徒也是敢怒不敢言。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困扰,东西南北几个神官一合计,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这个差事,如若真是有邪崇作祟,那就顺手除去。如果只是人为,那就只需托个梦过去。
    但无论是人是鬼,这都不算一桩小案。
    来时路上谢怜思考了很多,主要就是混入青楼的方法。他虽是神官,但真身也就是一介白衣,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子。这副模样走到青楼门口,也就是被小厮赶出来的命。他也可以干脆化个花城的形。可转念一想,要是叫凡间哪个红衣鬼王的信徒看到,又说不定要编排出多少风流韵事的话本子来。当事鬼倒不会有什么反应,大不了哈哈一笑,再缠着从自己手里讨上点补偿意味的好。
    谢怜活了八百年,自然不会几个民间编排的话本子计较……好吧,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
    于是破烂仙人背着个破布口袋,怀揣着十几两碎银子,在京城最著名的销金窟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他本打算就这么硬着头皮直接往里进,可果不其然,还是被门外小厮拦了下来。说是他“仪容不端”,破衣烂衫的禁止入内。风月场所,灯红酒绿,还这样那样的诸多规矩。谢怜说也说不过,想着要不去附近的成衣店给自己置换一身新行头,也不知道这笔钱在不在上天庭的报销名录中。可他前脚还没等离开上天庭,眼前突然一黑,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时,他已经在这个房间中。
    谢怜为自己探查了一番,身体没有异样,记忆也还在,除了穿了一身奇怪的衣服,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左思右想后觉得,这次突如其来的晕倒,大概是因为自己太饿了的缘故。说来惭愧,他前日被花城压着折腾了许久,又赶了整整一晚上路,的确是很久没有进食了。
    放在往常,几天不吃饭自然难不倒破烂仙人,可坏就坏在他这几年生活都太过滋润,不要说一日三餐,就连平日吃的茶水点心都是花样百般。经年累月下来,他倒是又逐渐向当年的小太子靠拢,对此谢怜着实表示惭愧,可他也不得不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愈发娇贵的毛病,他是得想办法改改。
    可他毕竟是武神,就算一时体力不支昏倒了,也不至于任人摆布。此事一定另有蹊跷。谢怜眼观鼻鼻观心,翻手想捏个诀通灵,可当他看到自己袖口里衬淡粉色的芍药花纹时,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他临行时匆忙,随便找了件许久没穿过的白道袍披上,就披星戴月上了路。那道袍已经有些年头了,他觉得合身,丢了又可惜,便一直这么穿着。经年累月下,素白道袍已经有了几个补丁,袖口领口更是洗得发白。眼下身上这件绝对不是他自己的。何况他一向穿着素淡,就算是里衬,暗纹,也绝不会用如此花哨的图案。谢怜怎么想都觉得蹊跷,可身体又没有其他异样。这“好心人”收容了昏倒的他,又替他换了衣服……这是为何?袖袋和里面的碎银子不知去了哪里,但这又不似寻常遭劫。谢怜只觉得愈发疑惑,眼角瞟过床边梳妆台上的铜镜,才发现事情的诡异远不止于此。
    他身上这件衣裳,袖口倒与平日自己穿的道袍无异,可束腰却比常服要高出许多。腰线勒到胸前,布料又向下缓缓散开,两片纱制布料缓缓垂到下摆。
    谢怜脸上表情千变万化,沉默许久,竟说不知要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了。
    这,这,这是。
    这分明就是个姑娘家的衣服啊!!!
    眼下情形愈发诡异,谢怜毫无头绪,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根据屋内陈设和他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不难推断,他是在青楼内。方才的确是他绞尽脑汁想要进来,可总不应该是这种诡异的模样!
    然而最过难堪的,其实是……谢怜对眼下情形并不算好无经验。
    许多年前他也曾因为饥饿晕倒在街旁,然后被老鸨看中强掳进青楼……这段记忆算不上难堪,但却也不光彩。谢怜可万万没想过,这地方自己还有二进宫的一天。上一次他在这里吃了顿饱饭,然后就翻窗逃走了。就算再为窘迫他也毕竟是武神,不会被这种困住。可这回不同往常,他是有任务在身的,他不能就这样逃走。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谢怜心里大概有了数,他无奈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坐回床上静候来者。
    “看起来倒是乖巧,长得也挺标致,大热天看你躺在外面,估摸着中了暑,我便带你回来了。”来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姿容虽算不上绝色,但也是端正秀丽。可与常人不同的是,她的瞳孔是白色的,像是蒙了一层翳,目光也是涣散。谢怜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能看清自己的样子。
    “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要是想,我倒也可以留下你。”女子哎哎叹了口气,声音百转千回,透露出一种柔弱无骨的媚意。她眼神好像不是很好,见谢怜衣衫素净倒在青楼门外,怕是会错了意。这叫谢怜着实汗颜。虽然他也觉得这随处捡人的行为实在是太随意了些,但他来时路上听说,前年此地遭了一场大旱,农田近乎是颗粒无收。也不知有多少贫家女无奈之下,会真的选择来这烟花巷里谋取生计。这鸨母如此轻车熟路,倒叫谢怜心上又蒙了一层愁。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毕竟有任务在身,他可没这个闲暇暗自伤神。既然混了进来,那么不妨顺水推舟。
    “怎么,你可愿意?”
    谢怜半张着嘴,指指自己的喉咙,捏着嗓子发出一串“啊、啊”的声音。他毕竟是男儿身,一说话就会立刻暴露,便只能装聋作哑。女子见了倒也不恼,还是笑吟吟地:“罢了,我也不难为你。这时候客人多,我得出去慢慢招呼。你且先在这里呆着,等下我找个姐妹来照应你,这几日若是见不到我,便听他们的,先随便干点杂活,至于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详说。”
    谢怜欲言又止,这人全程无半点强迫,可细细想来,他竟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如若说是强掳强卖,倒是又有些言过于实了。谢怜看她笑吟吟走近,从矮柜上的花瓶里取出一朵单瓣芍药花,然后又袅袅婷婷地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谢怜的眉头不禁蹙起,原本略显茫然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女子仪态柔媚,走起路来也是袅袅婷婷。可她每走一步,身周便聚起团团黑雾。
    这幅样子,要不是邪崇上了身,就是已经死了多年了。
    鸨母没有锁门,像是并不怕他逃走。不过说来倒也是,他区区一个“走投无路投奔青楼的’小姑娘’”,这等邪崇根本无须费心地方。见到他的那一刻,谢怜就已经基本确定,那几个富家公子,还有那几个姑娘的离奇失踪,和这鸨母绝对脱不开干系。
    鸨母走后,谢怜一人在房间里细细查探了许久。房间里并无密室暗门,如果是囚禁想必是藏在了别处。不过以她身周黑气来看,这邪崇怨气冲天,平日为了不致使躯体狂化,想必就是要吸人精魄,生啖人肉。按照常理推断,也许不止京城这几个贵少,半年来附近所有的失踪案,都和这里有关。
    这绝不是小事,谢怜眉头紧皱,想着在行事之前应该先和上天庭报备一声。他手指掐了个决,心底默念良久。可出乎意料的是,上天庭无人回应。
    奇怪,他没在这附近感知到有什么可以屏蔽千里传音的高级秘术。谢怜思前想去,又招招手,想试着传一只花城的小银蝶过来。周围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再思考一下前日发生的种种,即便四下无人,谢怜的脸还是红了个彻底。
    昨日他走得实在太匆忙,套错了衣服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花城还未给他渡灵力!
    阴沟里翻船,还是第二次,谢怜拍拍脑门,摇头唉声叹气。
    眼下这般,只能试着用体术制服这个怪物……谢怜有些庆幸,方才没有鲁莽出手。不过好在他还带了几张符纸,事情有变就徒手画几张,再凶厉的邪崇,便也乖乖化作不倒翁。
    他现在只需要等一个完全时机……谢怜左思右想,脑海中大概制定出几套方案。他正在反复揣度权衡,突然听见门外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而目的地,自然就是他所在的房间了。
    难道是方才那位”鸨母“所说的,派来接应他的“姐妹”?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刚一闪过,就被否决了。来者步伐轻快稳健,显然是多年习武的男子,且身法奇快,估计功力也不俗。这花街柳巷,除了出台的清倌红馆,便只有前来消费的人了。这种风月场所,平日里除了达官显贵为歌女赎身的传说外,最多的故事便是江湖少侠的风流债了。宝剑美人,一掷千金,这种故事话本里向来最多,谢怜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倒也是听过不少的。
    可是……可是……谢怜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脑袋隐隐作痛。
    可是不管是什么“风流才子”……都不应该往他这里走来啊?!
    可怜谢怜,这才来了不到半日,便被算计得明白清楚。他还需处理掉俯身在鸨母身上的邪崇,调查出那几个失踪者的真相,决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思索一阵,又重新坐上小几,决定先放人进来,大不了一手刀敲晕了再说。他堂堂武神,就算没了法力,也绝不会怕这个。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着一阵清脆的叮当轻响,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谢怜下意识向前看,先看见一双漆黑皮靴,上面拴着极细的银环,随着走动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甚是悦耳。来者一袭红衣,眉目容颜都是谢怜最为熟悉的样子,这不是花城又能是谁?谢怜心下一喜,虽不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去。
    “三……”
    他喉中刚发出一个音节,唇角就被一根冰凉手指点住。谢怜心下一凛,抬头一看,花城对他摇摇头——隔墙有耳,看他的反应便不难猜测出。
    而谢怜,此刻应该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他对着花城点点头,又掐着嗓子怪叫两声。那邪崇就在屋外,可他素有眼疾,只能通过声音来监视房中动向。谢怜便不再说话,乖乖做回床边。花城来了,他原本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大半,接下来只要花城把他的法力还给自己,然后再合力攻出去就好了……他想得轻松,可不知为何,花城却好像并无此意,他不疾不徐,单手托腮半倚在桌边,眼底眉梢全是玩味笑意,开口便叫谢怜五雷轰顶。
    “这位姐姐,我瞧着你眼生,可是新来的?”
    ……
    这,这,这算什么?!
    谢怜半张着嘴彻底失了语,这回却只是因为惊愕。他从见到花城的那一刻起一颗心就变成了欢快的雀鸟,扑扇着翅膀不知飞去了哪,记得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就算不错了,哪还记得什么设定?偏偏花城看起来很是入戏。谢怜有点搞不懂他这是在唱哪出,难不成外面那邪崇真是极难对付,鬼王亲自出马,都要先演上一出戏?
    如此看来,方才自己怕是小瞧了他。如此想来,谢怜对花城的佩服就又上了一层台阶。既然三郎觉得有必要,那便就听他的。他从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也就不清楚这花楼里待客的规矩。好在他“不会说话”,也用不着捏着嗓子学外面那些姑娘一样,半嗔半怨地来上几句你爱我我爱他,这场面想想便叫他浑身掉鸡皮疙瘩。
    但尽管这样,对眼下这位“三郎”,他也要再多用上几分心吧……毕竟是珍贵的“客人”。谢怜觉得这场面说不出来的别扭,走到小桌前想给他倒茶,再制造出点别的响动。可刚拿起茶壶,他又有些不确定这茶水里是否有别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入口……他本就慌乱,又神思不宁,手上不自觉地一抖,溅出几滴落在花城手背上。茶水滚烫,花城白皙手臂迅速蔓上一层红。可怜谢怜心尖都开始跟着打颤。他还谨记着不能说话,又手忙脚乱想从身上寻快帕子出来,一时都忘了鬼哪里需要这个?花城笑了,像是很喜欢他这个慌张模样。他抬起被烫伤的那只手,单手钳住谢怜下颚。
    “这位姐姐,你好像不太会照顾人呢。”
    他声音平缓,不知指向何处。谢怜压下心底一点歉疚,一头雾水地跟着花城的指令走。然后被挤上了床畔,身着红衣的男人倾身压下来,这场景实在是眼熟,可又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此处。谢怜不解其意,只能乖顺地往后倚。他一颗心跟着砰砰乱跳,一边反复告诫自己尚在任务之中,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沉溺其中。他在这边天人交战,也不知道花城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显然不在谢怜原本的考虑范围内,可他还要尽心尽力本色出演,想着不让那屋外人发现端倪。谢怜眼中迷茫神色尽显,叫花城看了忍不住发笑。他别过身,单手缓缓抚摸上谢怜脸颊。眼中流露出和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温柔。
    “不怕我真的在这里强来吗?”
    谢怜一句“你不会的”险些脱口而出,继而又想到他此时扮演的应该是哑女的角色,一时他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说话,只好又“啊、啊”地叫了几声。花城笑着摇头。他袖口微翻,几只小银蝶如箭矢般冲向房门,在油纸做的窗上扎出好几个洞。
    谢怜再抬头望向花城,他眼中毫无笑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还不出来?”鬼王冷声道。
    一阵阴风吹过,黑烟缓缓聚起,又陡然散开,在两人身周围成一个圈。不知何处传来阴冷笑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谢怜看那鸨母走进房中,目光空洞,显然是受了控制,而附在他身上的邪崇漂浮在半空中,那邪物看起来像个焦尸,脸上面皮缓缓滴落在地,变成滚沸浓稠的焦油。
    “居然……骗我……”
    他没有眼睛,眼眶里是两个漆黑空洞。恶灵像是受了刺激,嘶吼着向屋中人扑来。他好像眼睛受过伤,战斗时只能凭借本能避开法力高强的鬼王,无头苍蝇般朝着谢怜横冲直撞。可他还未碰到谢怜衣角,一双枯瘦的手已经被花城碾碎。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叫战斗无须继续。
    “为什么……可恶的臭道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房中满是它的哀切嘶吼,谢怜摇摇头,随手画了一张符贴在那邪物身上,焦尸身上烧起一阵青烟,发出阵阵难闻的刺鼻味道,没过多久,它便化作尘砾,被谢怜随手封在了除妖的小葫芦里。
    随后向花楼里的歌姬打听才知,鸨母几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然后眼睛便看不清了。估计邪物就是那个时候上的身。在身上恶灵除却后,那女子又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再次苏醒时,眼疾果然已经痊愈。中间的记忆却已经全然消失了。
    最终由鸨母的代领,谢怜找到了花楼内的地下室,那几个富家公子被关在里面,倒还是全须全尾,可早已被吓得疯疯癫癫,失魂落魄了。那邪崇忙着修炼,看此处阴气重,便找了个机会俯在鸨母身上,找准时机吸取女子精气。那几个富家公子无意撞见这一幕,便被关了起来。邪崇本好似打算等修炼小有所成后再吃掉他们的肉,好在坚持了几日,等妖祟除却后,他们也就是性命无虞了。
    可看这一个个痴傻模样,究竟能不能回复过来,谢怜便不知道了。更可怜那几位歌女,就这样香消玉殒,甚至连骨骸都没有。
    谢怜为他们在花楼后山立了坟冢,上了几炷香,然后便上了路。
    虽然结果有憾,可这次的公务,倒也是圆满完成了。
    回程路上一神一鬼没有用骰子,也没有缩地千里。只是慢慢悠悠往前走。谢怜大多数时候都很是沉默,花城见他神情有异,便主动询问: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谢怜沉吟片刻,抬起头望向花城,眼中满是狐疑。
    “见你对付那妖怪并无半分费力,那起先做出那副姿态又是为何?不许我说话,还要……“
    他说不下去,面皮涨得通红。主动发问的花城哈哈一笑,模样倒是真诚。
    “避免打草惊蛇而已,哥哥这是怎么?难不成不信我?这位哥哥……哥哥,别跑啊,我很真诚的,哥哥?!”
    这人嘴上没有半分实话,紧要关头还是被他戏弄!谢怜面上羞愤,可即便是千次万次,除了“下次不许”,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况且他知道,那位三郎,下次绝对还敢这样作弄他,他这个哥哥,怕是再也没有半点威严了。
    但如若是他,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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