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 郁秋将纳戒扔给司珩青时,他以为她在耍什么手段,想继续骗她。
    注入灵力的一瞬, 用神识看到郁秋储物空间里满满当当的东西, 他还觉得有些好笑。
    郁秋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是古董珍藏, 至少还能看得出收藏价值;有些跟炼器有关,一些平时想不到但关键时刻用得上的小零件;还有一些根本看不出用途的, 完全可以当破烂扔掉的玩意, 都被她认真地收藏起来。
    也怪不得郁秋还会留着那支桃花簪子, 或许对她而言, 那簪花就像其他破烂一样没地方扔所以才随手搁这里。
    他看到一只水晶岩石打造而成的浴缸,想起来这是他们师门三人联手送给郁秋的礼物。
    水晶石是花高价从妖族那里买来的, 当时陆渊洋洋得意,声称即便是大宛国王室也用不上这般规格的水晶。
    他们三人商量着,要拿水晶做成一件器物, 拿来送给师尊讨她开心。
    顾风华拿不出主意,觉得这事交给师尊自己选比较合适。
    司珩青认为, 做成武器比较合她心意。
    陆渊一脸匪夷所思, “武器?师尊平时拿刀打打杀杀也就够了, 你们就不能想点不一样的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女子用的东西?”
    司珩青猜拳猜输了, 不得已听了陆渊的话, 最后三人合力将大水晶凿成了一件浴缸, 拿去送给师尊。
    他们想啊, 那缸是女子沐浴用的,师尊平日里打打杀杀累了,歇下来就应该换一副样子, 像个真正的女子一样。
    郁秋当时脸都气黑了。
    买来的水晶石多贵啊,用来做原材料加工法器,说不定能炼出更高阶的法器。
    结果这帮小兔崽子们,一刀挫一下,将两百斤的水晶石凿得只剩下八十斤,做出一口像棺材一样不可名状的东西。
    一怒之下,郁秋罚他们辟谷三月,不准他们再乱花一分钱了!
    他以为郁秋气急败坏,一定会砸了这缸,拿了原材料继续闷头搞她的研究。
    没想到她倒是把这缸留了下来,旁边还标注了日期,倒有几分珍重的意思。
    不仅如此,过去他们师门用过的东西,就连司珩青过去穿过的衣服,都被她一一留了下来。
    她嘴上劝着司珩青,不能只沉湎于过去,但真要比起来,她才是始终活在过去的那个人。
    除了他十一二岁时穿过的衣服,还有几件成人的男子衣裳被整齐地折好放在一旁。
    旁边留着一沓信,上面写着:“阿青,见字如面。”
    司珩青愣了许久,盯着那上面熟悉的字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像是追逐夕阳的孩子,日夜奔波在大雨中,期盼着终有一日能重新见到夕阳的光辉。
    可没有人告诉他,他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或许只要他回过头,绚烂的风景和灿烂的星河就在身后等着他。
    他始终不肯回头。
    他拆开信,里面写着:
    “你生辰将至,给你制了新衣,不知你后来有没有再长高。”
    司珩青摸了下橱柜上那一件湖绿色的柔软衣裳,想着郁秋去买布料,比划尺寸,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样子。
    生辰的时候,师尊都会给他拿出新衣。
    离开青秋渊的时候他已经快十八岁了,他最后穿过的郁秋做的衣裳,也被她一件捅穿。
    那时候他好心疼。
    才穿了一次的衣裳,师尊怎么舍得弄坏它?
    他央求着,双手抱着剑刃说:“阿青会好好听师尊的话,求求师尊,不要杀阿青……”
    剑刺穿了他心口,他以为他会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再次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他仍然在青秋渊,身上穿着那件新衣,师尊却不在身边。
    她根本不愿意见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杀他。
    司珩青等了一些日子,每天仍是收拾院子,照顾花草,看陆渊练剑。
    等伤渐渐好了,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青秋渊。
    这一走,一两百年的时间里,他和郁秋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
    有几次偶然重逢,郁秋也避着他,不愿交代过去的事情。
    原来她曾给自己写过信啊?
    司珩青想着,快速地拆开另一封:
    “院内梅花开了,你几时回来?”
    司珩青肩膀轻轻地耸了下,做了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她果然还是想见他的。
    若那个时候他收到了师尊的信,或者只要有人传话与他,或是用玉简问一句,他都会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二话不说来见他最喜欢的师尊。
    “冬至快到了,想吃你包的饺子。”
    刚开始拜在郁秋门下时,两人过得极其粗糙,根本不会去在意节气、生辰之类的日子。
    每日除了修炼,研究炼器,郁秋根本不会关心任何事物。
    后来陆渊来了,三个人的生活开始慢慢地变得有些仪式感了。
    陆渊冬至想吃饺子,又不知怎么去包,央着郁秋给他做饺子。
    最后他两人谁都没包出像样的饺子,任务落在了司珩青身上。
    三人从清晨折腾到了夜里,才终于吃上了热乎乎的饺子。那时候陆渊说了,以后每年都要让司师兄包饺子,郁秋也说好,懒洋洋地说:“以后每年,都要一起吃上一顿饺子。”
    空口许诺轻松,可除了那一次,他们哪里还一起吃过饺子?
    “院中菊花无人打理,已枯死大片,你还不回来看我吗?”
    “宛都桃花开了,我搬回去住了,埋了两坛酒,一坛留给你的。”
    桃花酒?司珩青唇角轻轻勾起来,眼角湿润,低声说:“好。”
    在神识里,郁秋也说要回宛都看看,等离开无极渊,他就去找郁秋以前埋下的那坛酒。
    “院子里的几盆花总养不活,若你在就好了。”
    “先前你说想临摹我的字,我便重新抄了《洗梅录》和《百草集》,留着下次带给你。”
    “炼了件法器,可配你的佩剑,但我听闻,你如今用的那柄剑,不是我给你的那柄。”
    原来那个时候,郁秋一直在等他。
    就像他一直在等着郁秋开口,让他回去一样。
    司珩青将信一封一封收起来,立刻起身去找郁秋。
    她说的喜欢是真的,就像他过去痴恋于她一样。
    他想要她,现在就想。
    想抱着她,好好疼她,放下一切去爱她,珍重她,想生生世世与她缠绵,与她欢爱,将她护在手心,即便现在让他跪下来,让他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郁秋身体绷得很紧,神识中司珩青不时地喊她。
    她从十七层跳下来的时候,司珩青主动去牵她,神识中与她说:“师尊,阿青想和你双修,现在就想。”
    她听着乌绮云说话的时候,司珩青轻轻碰了下她袖子,桃花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眼眸里带着雾气,神识里却和她说:“不光是神修,阿青现在就想和师尊欢好。”
    众人在齐心协力对付十八层的叛军,帮助宓夺回王位的时候,司珩青还在想着这事,在神识里不时地干扰她。
    郁秋快被逼疯了。
    魅妖就是魅妖,仿佛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件事情,即便是刀尖砍到了眼前,他心里仍惦记着双修。
    一路上乌绮云到哪,郁秋便跟到哪,而司珩青就在他们不远处尾随着。
    很快乌绮云也不耐烦了,直接将郁秋甩给司珩青,跑战场上浑水摸鱼去了。
    “秋儿。”司珩青在身后跟臭皮糖一样黏着她。
    “你够了,”郁秋手里提着刀,转过身看他,涨红了脸,忍无可忍,“司珩青,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东西?”
    “阿青喜欢你。”司珩青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郁秋:“……”
    她没想到司珩青还能这么疯下去,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魔幻。
    旁人全身心地投入战场,而他一代宗师,却在黏着她,跟在她旁边发/情。
    司珩青认真地看着她,眸光坚定。
    郁秋当真担心,他下一句就要说出“我想□□”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郁秋说,“我都知道了,所以你能不能暂时先别说了。”
    司珩青点了点头,依然认真地看着她。
    “阿青,”郁秋想了想,“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我一下子实在做不了决定……”
    即便他不飞升,那她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啊?
    她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完成任务之后死掉,回到现实的世界。
    如果她真的死了,司珩青又会怎么样发疯?
    她根本不敢去想。
    等到司珩青终于消停了一会,她才提着刀,将宓的叛徒部落杀得片甲不留。
    早在一百多年前,宓的部下背叛了宓,联合妖皇邪利,差点将宓置之死地。
    仙魔一战之后,战败的妖魔二族被逼退到了深渊十八层,和宓的部下联合起来,占据这得天独厚的深渊十八层。
    与无极渊其他地方相比,十八层的资源和条件要好很多,这里有蓬勃的灵气,也有沉淀下来的魔气,供妖魔们恢复元气,不断地壮大力量。
    但魔尊和乌绮云的出现,立刻改变了这种平衡。
    仙魔一战残余的妖魔一看到二人,便直接倒戈,而十四层的惨败更是让敌方失去了核心战斗力。
    宓带着部下一鼓作气,在长达百年的蛰伏之后,终于重返深渊,夺回深渊之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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