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御书房架空政事堂,权力全面收归内宫,这样一来六部的地位就被凸显了出来,皇帝的御书房能干政事堂的活,却不能把六部的活也干了。
    六部尚书个个位高权重,比个宰相还吃香。这让宁是勤很是不爽,于是在这半年里他陆续打发尚书们回家养老。革除六部尚书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因为除了吏部尚书,其余五部尚书用的都是前朝旧臣,素来被新朝权贵所嫉妒、提防,叫他们回家养老,朝中新贵是乐见其成的,有的人甚至还欢心激动过,以为机会来了,但宁是勤却没有给他们递补上位的机会,六部尚书是被革除了,革除了就革除了,皇帝似乎忘了,压根儿不提递补的事,硕果仅存的吏部尚书宁是谨可能是被吓坏了,也可能是有私心,竟然也忘了自己的职责,任由那五部尚书空着。
    但六部毕竟是干活机构,带头干活的老大没了,终究有些不妥,因此宁是勤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普遍的做法是以本部副官代理尚书,也有以他官判尚书事的。
    至此,朝中新贵们才恍然大悟,皇帝废尚书是为了集权,而不是给他们腾位置的,以卑官判部事,目的还是为了方便他抓权,跟用参知政事架空宰相玩的是一套把戏。
    众人愤怒无比,牢骚满腹,却已经无可奈何,木已成舟,想改,谈何容易?!
    驯服了禁军系统,驯服了内侍系统,驯服了政务系统,皇帝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在李默避居山村当黄鼠狼的这段时间里,皇帝连连下诏,将一切不领军的高级将领统统打入五军都督府去上班,每日需按时点卯,不得随便请假、旷工。
    用五军都督府来监控高级将领,据说这是宁是勤的大舅子太常少卿芮朝礼给出的主意。这主意虽说损的很,但也名正言顺,高级将领不领兵不进五军都督府,你想干啥,整日价怒马鲜衣招摇过市,那成何体统?去五军都督府多好啊,高官得做,又没什么事,这可这是朝廷对功勋将领们的优待啊,既有了位置又有了福利,起码上班喝茶有地方了吧,问你工作单位,你也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回答了吧,总胜过顶着个散官的头衔在京城闲逛来的强吧。
    李默回家休养了一个月,就被皇帝钦点去了五军都督府,任中军副大都督,官阶从一品。原来的卫府大将军则还给了皇帝。
    李默没有发牢骚,叩谢皇恩后就高高兴兴上任去了。
    五军都督府位于皇城内,占地三亩,原来是太仆寺的养马场,因为噪声和空气双重污染而屡遭投诉,最后惨遭强拆。
    经过一番改造之后这里就成了高级将领收容所,被高级武官们戏称为“天字第一号马厩”。李默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一个时辰,被负责迎接他的前军副大都督傅西山严厉地批评了一通。
    李默撇撇嘴,问傅西山:“你不是被贬去丰州了吗,几时又回来了。”
    傅西山道:“你以为我想回来,是国舅爷体恤咱的不易,所以就请咱回来混吃等死啦。”
    李默道:“不要口出怨言,我看这里很不错嘛,山清水秀的,饭食如何,有酒吗?”
    傅西山道:“有酒,有酒,还是好酒呢。”
    李默问:“这院里的花草树木为何长的如此茂盛?”
    傅西山道:“敢不茂盛吗,这里可是天字第一号马厩,别的没有,马粪多的是。”
    两个人就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忽有一人咳嗽了两声,却见中军大都督兼掌院李德安走了过来,见了李默和傅西山就说:“正事不干,你俩跑这里闲扯什么淡呢。”
    李默道:“英国公,你怎么也空闲下来了。”
    李德安道:“什么空闲,管你们这帮骄兵悍将,我能空闲的了。休要废话,过来学习。”
    五军都督府不是枢密院这样的参谋、军令机关,也不是武备学堂,而是最高的军事首脑机关,括弧名义上的。
    这里的大都督、副大都督、都督们都是战功赫赫的高级军官,所谓骄兵悍将最是难治,军官们集中在一起要想不出事,就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这事情是皇帝给他们找的,名曰“沙盘推演”,新朝创立不久,尚未一统天下,外敌还很多,要打的仗不少,怎么打仗,由枢密院去谋划。
    但他们这些军官也不能闲着,皇帝经常给他们出些题目,叫他们在沙盘上进行推演,每个人都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经过辩论,形成最后意见,当做作业交上去。
    这样既可以有效开发利用这些战功赫赫、经验丰富的将领们的才智,又给他们找了事做,可谓一举两得,据说这也是国舅爷芮朝礼的主意。
    今天的沙盘推演是怎么解决河东萧健。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很热烈。这些高级将领大多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战役谋划能力非同一般。
    李德安引导众人各抒己见,很快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方案,正想点评一二,忽然就听到院中有人大叫:“管事的人在哪,速来接旨。”
    却见一个身着绿袍的文官,趾高气扬地站在院中,高擎着一卷圣旨。
    大将徐彬道:“哟,国舅爷来了,李大都督,速速接旨啊。”
    来人正是后宫正得宠的丽妃芮雨晴的胞弟芮朝安,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官职是政事堂的正六品书办。
    李德安眉头一皱,走出去,低头接旨。
    芮朝安瞥了他一眼,拉着高腔道:“英国公,你也是老臣了,怎么能不懂规矩呢,接旨得跪着接呀,这还要我教你?”
    李德安脸色一黑,撩开裙甲准备跪下。傅西山和徐彬双双抢出,将李德安拉住。徐彬笑道:“国舅爷是吧,你身为传旨使者岂能不知接旨的礼仪,文官和在家武将接旨需跪接,行军中的将领接旨行军礼即可,刚刚英国公可是行过军礼了。”
    芮朝安见有人跟他顶嘴,顿时大怒,道:“嘿,我还不知道,长安城里几时有人行军了,干什么,是打算造反吗?”
    众人闻言大怒。
    李默道:“‘在府犹如行军’。这是陛下御笔题给五军都督府的,就刻在大门外的墙外,使者是眼睛瞎,还是不识字?你若不懂什么意思,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这五军都督府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是各位将军临时休憩之所。‘在府犹如行军’,是陛下要咱们不能懈怠,时刻得保持着警醒,行军中接旨,你说应该用什么礼仪?”
    傅西山道:“你别问他,他在老家整日价混在田里捉泥鳅,哪懂得这些?”
    众人哈哈大笑。
    芮朝安憋的脸通红,却是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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