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溃败后,攻城士卒腹背受敌,大败特输,损失不下两千人。
    各部退兵十里屯扎,日夜受守军袭扰,苦不堪言。
    恰逢宁仁功从河东购粮回来,见宁是勤如此狼狈,便提议将李默调来。
    宁是勤道:“宁州名将尽数在此,一败涂地,偏他能胜?”
    宁仁功道:“延州城池高大,我军来的匆忙,十分疲惫。不如让新军先上,消磨敌人的锐气,等到我军各部休整完毕,再一举破城。”
    宁仁功又劝道:“新军自创建以来未曾经历恶战,始终算不得精兵,若不能淬火重生,养之又有何用?”
    宁是勤终于心动,当即调遣后军副将、铁旗营都尉李默为前军指挥使,率卫府新军主力,替代傅有德攻打延州城。
    又下令各部休整,以待时机。
    李默综合分析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后,决定空出南城和西城,在东城佯动,而集中兵力攻打北城。东城有火器营炸开的缺口,一直是主攻方向,而且东城地势平坦,也很适宜攻击。
    所以东城也是守军重点防守的对象。
    李默命郭槐在东城佯动,自己率主力猛攻北城。
    新军结成强大的团围阵,笨拙地向城池移动,缓慢的像一只乌龟。
    一时间弩箭如飞蝗一般射向“乌龟”,箭矢密集的能遮蔽阳光,呼啸之声惊风泣雨,恰似一头怪兽从地狱里被放出来。
    但“乌龟”的壳很厚,在数十轮攻击下,仍然在向前蠕动。
    宁是勤苦笑不得,这就是宁仁功向他力荐的前军指挥使,这就是他李大将军的指挥艺术,什么玩意儿。
    “乌龟”虽然爬行缓慢,姿势更是丑陋之极,却也是一头好斗的狠乌龟,密集的弩箭攻击无效后,内府军的步军和骑兵就扑了上去。
    “乌龟”趴在原地没有动弹,但不表示就不反抗,密集的枪弹如雨滴一般射向冲锋中的步兵和骑兵。新式火枪能射穿生女直的皮甲,对付更硬但防护效果显然要差一等的铠甲更是挥洒自如,而战场上真正能披甲作战的又有几人,绝大部分士卒的防护是很薄弱的。
    所以围着“乌龟”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死亡地带,人、马一旦进入这个地区,就会全身爆裂,口吐鲜血而亡。
    宁是勤的瞳仁紧缩了起来,战场形势已分,守城的内府军败势已定。
    把天宁军主力打的丢盔弃甲的内府军竟然在一个门外汉的面前吃了瘪,这,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嘛,这个李默也太不会做人了。
    溃退开始了,内府军纷纷败退,撤进高墙之内。
    “暴力龟”会喷毒,接近者无不暴死,还是离他远点吧。
    一个人何必跟一只乌龟过不去呢。
    李默逼近了北门,他从火器营手里借了三门重炮,架炮攻城拼命轰,轰塌了北城箭楼,又轰开了城门。
    但此举却没有引起守军的足够重视,直到此时陈怀礼还是坚信,北城的行动只是佯攻,李默真正的目的是要打东城,因为延州北城内有一座石头山,端的是易守难攻,你李默有本事轰塌箭楼,还能轰塌石头山吗?
    这个误判帮了李默一个大忙,直到卫府新军踩着碎砖瓦砾突入北城,陈怀礼的主力仍然还在东城。
    李默对陈怀礼的傲慢愤怒到了极点,但现在他却只能下令暂停攻击,血腥暴力的“乌龟”弹尽粮绝,只能缩回脑袋装鳖。
    一旁观战的宁是勤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你再暴力血腥,没有了弹药供应也就是一只死乌龟,不足为惧。
    鉴于新军的突出表现,宁是勤决定调整计划,结束各部休整,提前攻城。他们现在很不好受,但他相信他的敌人更加难受。
    人活在这个世界注定是要受苦的,就看谁能熬过谁。
    卫府新军的弹药得到了最快速度的补充,动用卫府新军攻城的本意是消磨敌人的有生力量为各部休整争取时间,所以铁旗营一开始并没有交给李默指挥。
    李默训练的新军精华部分都在铁旗营,但自卫府复建后,铁旗营就被划入天宁军,这当然是一种制衡之术,所以卫府的实际当家人李默虽然兼着铁旗营的都尉,却无权指挥他一手创办的铁旗营,这也是一种制衡之术。
    但眼下,攻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宁是勤别无其他选择,只能孤注一掷了。
    他不仅把铁旗营交回给李默指挥,还把火器营的几个重炮大队也交给了李默。
    “暴力乌龟”得到充分补充后,从拂晓时分开始攻城,铁旗营精锐以密集阵形突破小石山守军的重重阻击,一举占领了这个北城制高点。
    陈怀礼肯定没有认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否则他一定会倾尽全力跟李默争夺。
    铁旗营为了攻占这座光秃秃的小山战死不下五百人,损失之重,是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
    李默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爬上山顶,向南眺望,然后吩咐了一声:“把重炮拖上来。”
    “啊。”小七差点没吓晕过去,那么重的铁筒子,怎么拖啊。
    但军令如山,没人敢违背,几百人一通乱忙后,十门重炮被拖上了山顶。
    经过紧张的调试,午后,惊天动地的炮声就成了延州所有守军的噩梦,高墙之后已经不再安全,不管你身处何处,头顶上随时都会飞来杀身灭家的横祸。
    守城的意志在一刹那间彻底垮了。
    二道城的城门在隆隆的炮声中碎成瓦砾,手持巨大盾牌的步兵以密集阵形向前推进。
    强弓硬弩反击无效后,守军的步军开始发动反击,他们是很有节制的,始终置身于对方的弓箭射程之外。
    而且他们的精良手弩也可以确保对手的大盾之后是不可能出现弓箭手的,毕竟射箭需要曲胳膊弯腿,只要对手的动作稍稍大点,他们的手弩就能执行精确射杀。
    这个时候,火枪队的枪响了。
    密集的子弹从大盾后射出来,只需扣动扳机就能开枪,新军士卒们根本连瞄准都省了,他们靠的是密集的火力网杀敌,这样一来他们的动作小的让手弩根本找不到狙杀的机会。
    狂飙的子弹下,什么勇武、意志、手弩、陈家军,统统都是破碎的。
    新军士卒残暴地碾压过去,横扫无敌。
    “新式火枪就是好,射程这么远,而且穿透力极强。就是子弹太少,供应太慢,慢的像乌龟爬,不对是生孩子,妈的,还是难产的。”
    一个新军士卒一面咒骂,一边把手伸进裤裆挠了挠:“真是闲的蛋疼啊。”
    “蛋疼个鸟,没弹(蛋)就不打仗了吗,上刺刀,跟老子冲。”
    更多的火枪手们急不可耐地脱离大盾的庇护端起刺刀冲了上去。
    宁州的火枪原本是没刺刀的,士卒装备短刀护身,在枪上装刺刀是李默的创举,在新军大量采用之后,火器营也改良了他们的火枪,现在宁州新军不论卫府新军、铁旗营还是火器营,火枪上都安装了刺刀。
    与火器营身披重甲不同,卫府新军和铁旗营的火枪手们片甲不着,只贴身穿着一件轻薄的软甲,这软甲对羽箭有一定的防护力,但对刀剑基本就是摆设。
    但也正是这种轻薄的装备,却让火枪手们获得了极大的机动性,在战场上,尤其是激烈的巷战中,机动性往往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一旁观摩的将领们还注意到,李默用持盾的步军逼近敌人的工事,然后毫无防护的火枪手们就以密集阵形开始冲锋,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队形,一边放枪一边向前,丝毫不顾及如暴雨般倾泻的箭雨和滚石檑木。
    这种看似笨拙的战术却往往十分有效,极少有人敢正面与之抗衡。
    突入敌阵的新军会立即收缩战线构筑阵地,四面开火,大杀八方,像个钻入敌人腹中的刺猬,在敌人的腹心里疯狂绞杀,最终使敌人因内出血过多而亡。
    “原来新军还可以这样使用。”
    李默的新奇战术让很多人开了眼界,也在那一刹那,完全颠覆了既往对他的认识。
    以前他们都认为李默的富贵大半源自运气,一小半来自宁是勤的需要。
    但现在他们认识到了错误,李默的成功并非偶然,他的新军已经在一片鄙视中成长为一支可怕的力量。
    “看来我们得改变计划了,命令各部,立即做好进城的准备。”
    号令传递下去,不必宁是勤做动员,各部便已主动行动起来,这是争功的机会,他们怎肯放过呢。
    补充后再战,李默很快就推进至二道墙,守军连夜构筑的工事在巨炮的轰击下碎成齑粉,李默督促大队稳步推进,以一军承受了八成守军的压力,现在他距离延州内城越来越近,阻力越来越大,几乎不堪重负。
    所以当他得知宁是勤已经下令预备队全线压上时,心里松了口气。
    新军的攻势固然是猛,但其势已竭,援军若再不到,他们只能停下前进的脚步,因为他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比乌龟还慢的供应速度只能迫使他们停下来。
    此外伤亡也快接近承受的极限。
    这一段时间打的太猛,粗糙的战术让伤亡快速飙升。
    大地在颤抖,两声巨响之后,火器营在东城炸开了一段城墙,数以千计的天宁军战士从破损的缺口杀了进去。
    城内督战的陈怀礼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独眼里透出一道摄人的寒光,他的判断没有错,敌人的主攻方向的确是在东城。
    “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杀反逆,封妻荫子。”
    以逸待劳的陈家军轰隆隆地出动了,其势如排山倒海。
    “大哥,怎么停下来了,这样会被他们抢先的。”
    “奶奶的,一群废物,这就败了。大哥,为什么不开炮,陈家军已经垮了,他们打破二道城已经逼近内城了。”
    “老大,你怎么下令退兵呢,内城就在前面,弟兄们还有劲。”
    对李默关键时刻下令停止攻城,几个将领都十分不解。不错,他们的弹药的确耗尽了,但他们的刺刀可没有弯,守军意志已垮,说不定一次冲锋后,敌人就束手就擒了。
    李默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是弟兄们太疲惫了,弹药也耗尽了,再打下去,谁能保证还有这势头。不打了,传我命令,原地构筑工事,巩固阵地。”
    军令如山,莫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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