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卫府,即命孙大牙、林哥儿护卫着裴如卿立即启程去汜水关见宁是勤。
    李默叮嘱裴如卿:“务必说服大总领,万万不可开此例。”
    交代完毕,李默忽然变得心思不宁起来,距离宁是敬说的那件大事不到一天了,若是推算的没错,明天的此时宁州城可就要热闹了。
    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呢,鬼才知道。
    到了后半夜,他正要睡觉,忽听外面有人喊:“让开,让我进去。”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李默想哪个女汉子胆子这样大,深更半夜的敢闯卫府,不要命了。
    看时却是杨怡闯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站在那。
    她跟丈夫宁买昌一个月前被从洛阳接回宁州,宁是勤要打汜水县,担心朝廷会有反弹,预先做了准备。
    李默笑道:“这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胆子都像你这么大吗?”
    杨怡气鼓鼓地问:“你是怎么回事呢,答应人家的事怎么就没下文了呢。那可是关系人家一家子的性命呢。你,怎么可以这样。”
    杨怡本意是要大骂李默一顿,所以进门时故意十分粗暴,好保持自己的战斗激情,但见到李默之后,一肚子激情全被浇灭了,而今是越说心越虚,声音渐渐低至不可闻。
    李默微微一笑,急赤白脸的来,原来是为了白雪霜的事。
    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在公主那讨了书信后,就回卫府来了,打发裴如卿送信,然后忙其他的事,却把白雪霜那头给忘了。
    于是道:“是我疏忽了,你回去告诉她公主已经答应了,我也派了最得力的人去,至于结果如何,只好看天意了。”
    杨怡听了这话,转忧为喜道:“这还差不多,那我走啦。”
    李默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喝道:“你回来!”
    杨怡吓了一跳,转身回来。
    李默盯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下,说:“事关重大,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她,万一走漏了消息,可就不得了。你,今晚不要去见她,今后三天内都不要去见她。”
    杨怡大咧咧道:“她又不是外人,能走漏什么风声,你是大题小做了吧。”
    李默道:“小心无大碍。万一泄露风声,害的不仅是她一家。”
    杨怡道:“我不信,这事关系她一门的兴亡,她敢大意吗?”
    李默道:“你可知天下司和皇城司?”
    杨怡不以为然道:“我当然听说过,也没你们传的那么神吧,就像人人都说左寺坊如何如何,我就一个都没见过嘛。”
    李默暗道:你没见过,那是你傻,宁买昌的身边岂能没左寺坊的耳目。
    但这话不便跟她说,便道:“我刚见公主的时候,她问起你了,说你很久没去看她,我说这丫头最近有些犯浑,说话常颠三倒四的,不来也好,来了气着你可就不好了。”
    话未说完,杨怡就跳了起来:“谎言,谎言,大哥,我哪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诋毁我。我这就见公主去。”
    杨怡深夜觐见,宁崇玉立即猜到李默的用意,将她留在府中三天没让她出门。
    打发走了杨怡,李默躺下来打了个盹儿,一早起来,眼皮子有些干涩,洗了脸,吃了最爱吃的早餐,然后命人将他的战马牵来,又命人给他披挂。
    众人以为他要去那巡视,也没有多问,李默披挂整齐,喝足了茶水,刚刚爬上马背,就听到西北城传来示警的号炮,有人禀报女直人攻城了。
    骑在马上的李默嘿嘿一笑,说道:“随我出城,杀敌去。”
    裴如卿一行日夜兼程赶往汜水关,走的十分急,走后宁州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但快马却赶在他们前头将女直人突袭宁州的消息报知了宁是勤。
    所以当裴如卿献上乐安公主宁崇玉的两封书信和转述的李默的话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凝眉想了想,对裴如卿说:“烦劳先生立即进城,努力说服白莲舟。”
    宁州被女直人乞里蔑部突袭,这简直是……
    宁是勤已经无法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他接到战报时的心情了,实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做,内外勾结,断他的后路,连祖宗家业都不要了。
    生女直乞里蔑部能避过重重警戒,直抵宁州城下,并在内应的配合下一度攻入外城,搞的宁州城鸡飞狗跳。
    究竟是什么人,胆子大成这样?
    平心而论,刚刚接到报警的密件时,他的内心是慌乱的。
    有人在南方的汜水城给他挖了个坑,骗他义无反顾地跳进来,然后就在后方挖他的根。他这个大总领当的好生失败,这么久了,还被人像傻子一样算计啊。
    仅仅几天前,谁要是建议他跟白家媾和,他是要发火的,甚至是要发飙杀人的,但现在,李默转送来的两封书信却让他如饮琼浆,看着怎么那么舒服呢。
    白家已经势穷,破城指日可待,但此刻破城,先机已失,南方那双窥视的眼睛会立即看出他的虚实,然后会恶狠狠的扑过来,咬断他的喉咙,将他的尸体弃在大横山的南麓晒太阳。
    他现在并不十分关心宁州的安危,宁州城墙高大,驻军也有几千,生女直不擅于攻城,加上缺乏攻城器械,突袭不成就基本完蛋了。
    他担心的是眼下,宿敌顾永清就在榆林堡,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对进城谈判的裴如卿充满了期待,他真的希望裴如卿能谈出结果啊。
    强力驱逐了突入城中的女直武士后,李默又出城去跟生女直打了一仗,打死几十人,然后就跑了回来,生女直的皮太厚,枪根本打不透,还是回去守城比较妥当。
    他现在根本不关心南方何时撤兵回来,因为从战况看,女直人是很难破城的,他们只有一些轻武器,若让他们混进城里固然有些麻烦,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被挡在了高高的城墙外,除非他们肋生双翅飞进来,否则只需坚守待援即可。
    他现在关心的是宁是敬会怎么做。
    生女直忽然围墙,满城震惊,别人可以不管,有些人是必须要去回报一声的。
    从这些人的言谈举止上也能略窥一二。
    有人震怒,有人恐惧,有人镇定,有人假装镇定,有人痛心,有人假装痛心,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还有的人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默知道宁家人的心已经不齐了,当然他们可能从来也没有齐过。
    ……
    汜水城,白家大宅。
    白莲舟、白崇舟、白礼舟三兄弟和白莲舟的长子白印芳围坐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
    白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城破只在旦夕。
    裴如卿的到来不啻一场及时雨。
    久旱的大地享受了一场痛快淋漓的甘霖后,心就活了。
    其实白家四巨头现在都想投降,只是谁也不肯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意味着软弱,一个在关键时刻软弱的人,将来是很难立足的,如果白家还有将来的话。
    僵持良久,白印芳先开了口:“我说吧。我觉得这条件也不错,要不就同意了吧。南面现在自身难保,说不得就挺不过去了呢,投降河东还不如回宁州呢。”
    白礼舟咳嗽了两声:“大侄子说的也有道理,但,只凭公主这两封信,我不是信不过她,我是信不过宁是勤那小王八蛋。要不……”
    白崇舟阴着脸,用拳头狠狠一砸:“除非宁是勤亲口承诺,否则汜水城宁死不屈。”
    白印芳见事有转机,就望向自己的父亲。
    白莲舟点点头:“是要跟他单独见一面,得到他的亲口承诺。”
    白印芳大喜,道:“我这就找裴如卿去。”
    宁是勤得知裴如卿的禀报,白家愿意谈判,条件是见他当面谈。他只是淡淡一笑,轻轻吐了一口淤积在心底的恶气——你白家也有今天!
    但他的心旋即被另一件事坠了下去,宁是敬报告说他已经揪出了城中的那个奸细。
    赫然竟是宁是安!
    怎么会是宁是安呢?
    原来的参赞处总管宁是安的确是被他废掉的,被废之后心生怨恨,常发牢骚,乃至干了一些很出格的事。
    但他还没有糊涂到要去勾结外人图谋宁州的地步吧?
    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但宁是敬提供的证据又很充分,不仅有来往的书信,还有证人,诡异的这些证据宁是安本人竟无从辩驳。
    难道是自己错看了他。
    不,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就麻烦了,这说明这件事的水远比想象中的深,深不可测啊。
    按下宁是安是不是奸细先不说,宁是敬这么做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为宁家揪出了一个奸细,这个奸细隐藏的极深,极有可能颠覆整个宁州江山,那这份功劳就很了不起了呀。
    至于你说什么不顾亲情,骨肉相残,跟他有什么干系,宁是安倒台这件事很明显会由他哥哥替他兜着嘛。
    谁都知道他宁是敬现在是个傀儡,手中无权。
    多么完美的算计。
    好处还不止这些,抓着宁是安的毛病,等于把宁是谨也废了,别看兄弟俩不和睦,但实际上还是很有默契的,尤其是一些大是大非上。
    这份默契外人看不透,宁家人是心知肚明的。
    而今宁是安成了宁家的叛徒,毁了前程,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能没事人一样吗?
    废了宁是谨,对谁伤害最大,当然是他自己,其次就是宁是勤啊。
    宁是谨执掌宁州人事大权,是宁是勤的最大支持者,动他就是挖宁是勤的墙角。
    你不是地位很巩固吗,不要紧,我给你松松土,免得绷得太紧出毛病。
    这招够损吧,够损,可人家这一招用的这么隐蔽,这么巧妙,你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己生不出儿子呢。
    想到自己最大的隐痛,宁是勤恨不得找个人咬上两口。
    “听说,宁州那边大总管还要深究下去,把军队也清肃清肃。”
    “是。”
    “卫府的李默什么态度。”
    “李默不同意动军队,但,估计扛不住。”
    “有病就得治嘛,军队有病也得治,不要讳疾忌医。不过眼下女直人尚在攻城,是不是缓一缓呢。”
    “明白了,我这就回复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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