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谢过,乃令将所有奴隶集中起来,清点数目竟有两百人,李默令将多余刀枪拿出来分配给这些奴隶,不足的令持木棍为器械。他将这两百奴隶分成四队,持械拱卫中央大帐。又向李文喜讨来兵符统一指挥两队人马,李文喜建议道:“挑拣十人下山去,骑马上来。”鬼柳棍道:“十余骑也管不了什么用。”李文喜道:“虚张声势,做一支奇兵还是可以的。”李默以为有理,当即挑出十人,令立即下山取马。
    却将余下三十士卒埋伏于四周帐篷内,中央大帐仍由贵妇人侍从警卫。
    诸般安排完毕,持金册的妇人厉声责道:“我等被他一路追赶,死伤何其惨重,全赖公主神机妙算,布下空城计才得保全,你一来倒好,这叫虚张声势,摆明了是自暴其短。敌人万一冲上来怎么办?你说。”
    李默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担保他们不敢进攻。”
    那妇人还要争执,贵妇人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莫要跟他争执,我相信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就让一个头发雪白的武士为李文喜治疗刀伤。
    李默暗向鬼柳棍道:“你留守在此。”
    鬼柳棍却追了两步,低声问:“若沙陀人真的杀进了……”
    李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沙陀人要抓宁崇玉来要挟宁州,这绝对不允许,若一旦沙陀人真敢冲上来,那就只能杀了宁崇玉。
    他朝鬼柳棍点点头,说:“你只管动手,有何责任我来承担。”
    一阵风吹散乌云,露出皎洁的月光。月色下,牯牛岭对面的山头上,一群沙陀骑兵正整装待发,他们自草原起就开始追逐宁崇玉,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绑架宁崇玉,讨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他们蹑踪追击,如蛆附骨,追的很执着。然而突厥虽然衰落,武士的刀锋依然锋利,历经十几场血战,他们还是未能得手。
    越过大横山,前面就是婆娑川,过了婆娑川就是宁州的腹心地带了,再向前就难了。
    所以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今天下午他们本来是有机会抓到宁崇玉的,宁崇玉身边那支骁勇善战、忠心不二的突厥卫队,中了他们的埋伏,全军覆没。
    他们眼看着就要抓住宁崇玉,可在最后时刻,她身边的那位老护卫突然虎威大振,一连射杀了十八个沙陀骑士,杀的他们肝胆俱裂。
    但他们也非一无所得,他们把宁崇玉逼上了牯牛岭,这座山易守难攻,却也孤立无援。包围它,有点耐心,早晚宁崇玉是他们的。
    宁崇玉一上牯牛岭就扎下了梅花营,这让沙陀首领百思不得其解,论说她的护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哪还有这么多兵力?
    这个女人不简单,所以沙陀人未敢轻举妄动。
    入夜之后,他们派人前去刺探,却见她的营盘扎的十分严整,树桩上的奴隶也一个不少,这让沙陀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们天性多疑,怀疑这座营盘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下午射杀他们十八精骑的那位虎将此刻正带着他的人马埋伏在附近,就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呢。
    不过后半夜李默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一支不明来路的小股梁军夜袭营盘,不论成败都会给他们很好的启示。
    成了,说明宁崇玉只剩一副空架子,那他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歼灭这股梁军,拿下宁崇玉。若是败了,那也不要紧,石子投进池塘,总能看到一丝涟漪吧。
    只要能让他们一窥虚实那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石子投进了池塘,非但没有半点浪花,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难道自己看到的是一颗假石子,怎么会这样?
    正当沙陀首领疑惑不解时,一支骑兵进了营寨,他心中一阵兴奋,自己的眼睛没有花,那的确是一颗石子,但这颗投进池塘的石子跟池塘合流了,他们是一伙的。
    等着吧,这支骑兵很快就会出来的,他们会护着宁崇玉下山去,那么他们就像豹子一样扑过去,咬住他们的喉咙,吸干他们的血,然后吃肉。
    沙陀首领的判断丝毫没有错,这支骑兵很快就出了大营。
    他将手举起来,麾下弯刀尽出,座下的马儿也兴奋的难以自抑。
    这是最后的决战,胜利不再遥远,就在眼前。
    他们赢了!
    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支骑兵出营之后没有循着那唯一的通道下山去,而是,顺着山梁开始绕圈!
    他们像是在巡逻,但巡逻也没有这么个巡法,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沙陀首领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自入汉地以来,怎么尽遇到这种古怪的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会输个精光。
    他们要放手一搏,无论成败,不负今生。
    五十骑从正面下山,另有两路四十骑左右迂回,目标就是他们垂涎已久的乐安公主。
    ……
    李默现在心如油煎,却还必须保持镇定,李文喜受伤失去指挥能力,他现在是三军的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关系着这两三百人的生死存亡。
    沙陀人有一百多骑兵,这些彪悍骁勇的骑兵绝对不是他们这几十号能抵挡的,给人塞牙缝都不够。一旦沙陀人下定决心准备进攻,他们的末日就到了。
    沙陀人是杂食,跟他们一样,夜战能力很强。
    但白天对李默有利,一旦到了天亮他们还没有回营,赵破阵的援军就会赶来接应。
    时间在慢慢流逝,但走的太慢,东方的天空眼看着就要变白,却就是白不了,天若能亮,这两百奴隶还能抵挡一阵,在黑夜里,这些人近乎是瞎子,根本打不了仗。
    “沙陀人上来了!”
    负责警戒的周湛跑过来说道,不必他说李默也能看到。这晚月色不错,远处沙陀人骑兵卷起的沙尘很高。
    “准备战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明知不敌也要血拼到底,这是军人的气魄。
    这话说过,李默就觉得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放松了起来,悬着的千斤巨石也一朝落地。不就是个死吗,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世上没有不败的将军,败并不可怕,也不可耻,可耻的是失去抗争的勇气。
    应该说宁崇玉身边有高人,扎营的这个地方地势险要,步兵进攻没有障碍,骑兵要想一下子冲上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默查看了地形,借着十骑绕着山包巡逻时卷起了尘土,重新做了布防,重点防御步兵冲击。没有人对他说三道四,贵妇人和李文喜已授予他全权。
    权力越大,责任越重。
    李默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对不对,后果是什么,他努力阻止自己去细想。战火一促即发,死活就它了。
    沙陀骑兵冲到山腰,绕着营寨奔驰,他们都是极优秀的骑射手,马上放箭十中七八。
    刚刚组建的那股骑兵就这么覆灭了,梦幻的很。
    不过沙陀骑兵也遇到了大难题,正面上山的唯一通道上设置了拒马,上半夜侦察时还没有。有拒马遮挡,正面仰共困难太大,不过沙陀人却很高兴,这至少证明他们的敌人很虚弱,他们不敢跟自己正面对敌,只能凭借这些工事苟延残喘。
    沙陀人呼啸着下了马,一手持皮盾,一手挥舞弯刀,跳荡着发起冲锋。
    李默引弓射去,目标是一大群冲锋的步兵,随便射中哪个都行,结果却是一个都没射中。周湛引弓射向没有下马的沙陀骑兵,这些人正用箭雨压制守军,掩护同伴上山。
    箭插在了一个沙陀骑士的肩膀上,但那家伙竟然毫发无损,依旧盘马弯弓,反将周湛身边的一个乡勇射杀。
    又一个乡勇中箭倒地,大声嚎叫。
    李默抄起唯一的弩瞄准那名骑射手射击,距离太近,骑射手无处藏身,惨死在弩箭下。但李默的身边却一连倒下了三个人。
    眼见对射不是对手,李默赶紧命令大伙俯下,沙陀人平射不中,便将箭朝天射去,下坠的羽箭杀伤力依然惊人。针对这种战法,乡勇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结成盾牌阵便可破解,只因操练不熟,又未经历实战考验,仍然有人受伤。
    几个沙陀人终于冲到了木栅栏前,挥刀劈砍栅栏,沙陀人的弯刀都是用上等精钢锻造,锋利异常。那栅栏本也不粗,几刀下去栅栏就被劈开一个缺口。
    沙陀人一涌而入。
    哞地一声闷吼,埋伏在栅栏后沙土里的鬼柳棍率部突然跃起,手中长枪狠狠地扎入沙陀人的肋骨中。沙陀人猝不及防,攻击的角度又太过刁钻、阴狠,先锋六名沙陀武士全军覆没。那些尾随而至的沙陀武士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遭致一阵猛烈的弓弩激射,死是死,逃的逃。
    沙陀人第一次冲锋以惨烈的失败而告终。
    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随之而来,精锐的沙陀骑射手射速之快,箭法之准,都达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胜利者未及狂欢便已经死伤累累。
    成功压制了对手后,更多的沙陀人下马步战,一些人上前试图搬开拒马。李默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拒马既是工事也是陷阱。
    他悄悄地朝几个弩手打了个手势,弩张开了,喂了箭,就等着吃肉。
    “放!”
    四张弩同时激发,一口气射杀了四个人。
    周湛又乘机补了一箭,将五个试图搬开拒马的沙陀骑士尽数结果了。
    沙陀人的队伍里出现了一阵混乱,箭雨铺天盖地袭来,但杀伤效果为零。
    停顿了一阵,又有几个沙陀人举着皮盾开始往上冲,但立即遭到弩箭的交叉绞杀。弩平射时威力巨大,且操作方便,站着可以射击,蹲着、坐着、趴着都行。
    使用交叉火力封锁通道,是对弩的一种高级运用,讲究阵型和配合,这个本事是赵破阵传给李默的。
    李默注意到弓箭若非直中要害是无法射杀沙陀人的,他们身上的皮毛战甲坚逾钢铁,但弩却可以轻松洞穿沙陀人的皮甲,甚至是皮盾,从正面将其射杀。
    这种弩与天宁军的制式弩一样,都是出自一家军械所,威力十分强大。
    局面陷入了僵持,因为无论沙陀人怎么努力,都难以突破这个玄关。
    李默却觉得那地方有些不对劲,沙陀人有一百多人,但眼前被压制在山坡下不过五六十人,其余的人去了哪?
    他把弩交给周湛,命其死守隘口,而与鬼柳棍往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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