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周湛带着谢秀姑到了长陵县,随行给李默带了些土特产,地方穷,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些板栗、花生和干辣椒。
    李默道:“来都来了,还带这些东西。不过送礼归送礼,你拐带妇女这事可不行,我得跟你说道说道。”
    谢秀姑的眼一红,坐在那不吭声了。周湛道:“我哪敢拐带她,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她是我的媳妇儿。”
    小七道:“成亲了?这么快,五天前你们还没成亲,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李默横了小七一眼,做上门女婿当然一切从简,这种事知道就行了,何必非要说出来。
    周湛神情有些尴尬,谢秀姑倒没什么,只是面颊酡红,羞不可当。
    李默对周湛说:“你们既然成亲了,住在兵营就不合适了,也住我这吧。”周湛不大愿意,说要出去租房,谢秀姑显然很乐意住李默这,因为他们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租房的钱了。
    于是就收拾了一间倒山房,安置二人。夫妻俩进城,一人一身衣裳,一人一个包袱,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凄凄惨惨的。
    李默现在有独立调配队里人事的权力,就直接任命周湛做个伙长,周湛旧日在河东军中做过都头,当个伙长自然绰绰有余。
    谢秀姑就留在家里帮衬,姜鸢的几个表哥正在整理铺子准备开生意,她也整天跟着忙,文胜娘眼里只有她儿子,家里的事也不怎么上心,姜鸢里面两头都要兼顾,着实辛苦的很,有谢秀姑搭把手,日子就好过多了。
    在土团营有周湛分忧,家里有谢秀姑帮衬,李默觉得这笔买卖做的真是非常值。为了让周湛积攒功勋,李默就给他压担子,让他主持兵马训练,而让鬼柳棍招募新兵。
    他这一队人马并没有定额限制,兵马是多多益善,但前提是他自己能弄到养兵的钱。
    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没钱,长陵很穷,赚钱的生意无一例外地都被宁家垄断,总不能过界去抢吧,再说就算开生意,也需要一个过程,没个一年半载的也见不到收益,眼下却是一刻等不了一刻了,王雄诞和赵破阵给他压的任务很重,时间逼得很紧,恨不得一晚上就要他招募几千人出来。
    按梁朝军典规定,一队的编制是五十三人,一个队头、两个副手、两名旗牌兵,下辖四个伙,每伙员额十二人,伙长、老火,外加十个兵。
    李默这一队有两百多,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两百多人中他实际能调配的只有二十多个人,其余的都是井台兵,所谓井台兵就是为水井局看守水井的土兵,这些土兵(乡勇)名义上归乡勇管,但实际调配权却在水井局手里,唯有在战时才会并入乡勇接受统一指挥调度。
    长陵水井局共有水井四十八处,实际只有三十一处有水需要看守,按一口水井六个乡勇算,就需要一百八十六个人,加上两名巡检共一百八十八人,这些人李默都无权支配。
    减去这个数之后,李默手里只剩下二十二个人。
    除了支应水井局,北城税卡、南城税卡也需要派人驻守,各要四个人,这八个人也是基本不能动的,因为收税是大事,此外还要调派四个人随税吏随时外出公干。这样一算,李默手里只有十四个机动名额。这十几个人能做什么呢,不仅揽不到像样的私活挣钱,距离上面下达的扩充军力的要求也相去甚远。宁家的伙计一年考核一次,一次不合格要被记过,两次不合格会被记大过并降职,三次不合格就要被降级。
    李默是伙计,不可能再降到学徒那一级去,但会留下污名,影响以后的进步。
    在周湛来之前,李默找不到人商量破解之道,因为小七、二胖还有林哥儿都是战将,不是军师,现在周湛来了,鬼柳棍也来了,这两个人都有谋略。
    周湛给李默出了个主意:“长陵水井局共四十八处水井,每处六人,就是两百八十八人,一人一份军饷,是上面拨下来的,他现在只有一百八十八个人,这就吃了一百份空饷!凭什么他独吞,至少也该分咱们一半吧。”
    小七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鬼柳棍道:“想到也没用,这笔钱直接拨给水井局,肉进了嘴里,还能吐出来吗。”
    周湛道:“他不肯吐,就逼着他吐。”
    小七道:“霸气!可万一惹恼了她怎么办,我可听说这个女人很难对付。”
    三个人就一起看向李默,请他定夺。
    李默微笑道:“她能爽快答应那是最好,不答应我们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宁家人,我们能怎么办呢,但弟兄们肯定会很生气。”
    “弄不好还要哗变。”
    “哗变太夸张了,但以后相处肯定会很尴尬。”
    “是啊,万一弟兄们受此刺激个个都变得公正严明起来,专跟那些倒卖水井局竹签的二道贩子过不去,我想某些人肯定会很难过。”
    四个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就一起奸笑起来。
    但问题是上面要求李默至少募兵一百,光靠这五十份军饷还是远远不够,还得另想办法。鬼柳棍沉吟片刻道:“五十份军饷养兵固然不够,但若买些奴兵……”他见李默没有反对,就继续说下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边奴又多又便宜,五十份军饷至少可以买一百二十个边奴,这些人也能干活,而且能干脏活累活苦活,也能杀敌,而且个个勇猛善战,他们所求不多,给口饭吃就行。”
    宁州是边镇,北部接壤草原,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经常混战,战败一方或遭屠戮,或被罚为奴隶,这些奴隶经常会被拿出来售卖,尤其在年景不好或青黄不接的时候。
    眼下就是青黄不接,草原上的日子很难熬,所以奴隶的货源很丰富。
    周湛却有些担心:“用边奴冒充兵卒,这可是杀头的事,万一被查出来……”
    鬼柳棍道:“没那么多万一,各地都在玩这把戏。上面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料草,我们能怎么办?”他睨着李默:“即便被查到也没什么了不起,还能把你的队头撸掉。”
    鬼柳棍跟李默打过一架,自忖没有输,但舆论上却一边倒的夸赞李默,贬低他。所以他心里很不服气,这次又被王雄诞调给李默做副手,心里就更不服气,说话也比较冲。
    李默没有计较,鬼柳棍脾气不大好,为人也不算正派,但却是个有本事的,量才用人,用他的长处,包容他的短处,这才是大将风度。
    周湛显然被鬼柳棍说服了,说道:“眼下招兵买马是第一要务,我想上面不会在意我们具体怎么做的。请队头决断。”
    李默这才下了决心,他一面让周湛和鬼柳棍去骡马市上物色好的奴隶,一面叫小七去找趟柳纯海,向他要个人。一切准备停当,这才动身去找宁槿讨要那五十份空饷。
    宁槿一听,断然拒绝:“出多少力,拿多少钱,天经地义,凭什么要多吃多占。”
    李默道:“多吃多占的是你们,是你们在白吃空饷。”
    宁槿道:“是,我们是吃了,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们也去吃啊。”
    李默不动声色道:“怪只怪你们嘴不严,露出了风声,弟兄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很气愤,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奈本人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加上刺头太多,所以还是不能平息,这万一要是让上面知道了,真是不知道如何交代才好。”
    宁槿陡然变了脸色,指着李默说:“别拿这个来吓唬我,自宁州建政以来,军队哗变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哪次有好结果了?我可告诉你为政者最忌讳军队哗变,你想拿这个要挟上面,先自己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
    李默见来硬的不行,就缓了口气说:“我的宁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强势,我敢肯定不论男女,谁都不喜欢跟一个强势的女人打交道。”
    宁槿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喜欢,我也没求着你来见我呀。”说着就端起了茶碗。
    端茶送客,这么嚣张。
    李默脸色大变,拂袖而去,走到廊下却又折转身回来了,直接走到宁槿面前,居高临下瞪着她,倒把宁槿吓了一大跳,失声问道:“你想怎样?”
    口气虽硬,却已有了一丝慌乱,她这宅子里只有两个苍头,一个老吴,一个老顾,一个半死,一个半活,李默果然恼羞成怒要动粗,还真是个麻烦。
    李默却咧嘴一笑,表情僵硬地说:“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前天我们抓到一个叫刘川的人,从他家里搜出七捆你们水井局的竹签,我们断定这家伙是个造假签的,可他却口口声声说是奉命办事,还说要见你,你会保他。你看你有没有空,要不要见他一面?”
    宁槿这个时候也镇定了下来,李默是宁家伙计,还敢对她这个宁家人动粗,借他八个胆!
    她拍案而起,强硬回击道:“你既然断定他是个造假签的,那就送交衙门好了,干嘛又来问我,难道我会跟这种人有关联?”
    李默真心不喜欢她这么跟自己说话,却又不得不与之周旋道:“事关宁公子的声誉,我不得不说一声,既然您说要送交衙门,那我就派人送去啦。”
    他又瞅了眼黑着脸、气鼓鼓的宁槿,倒退两步,转身,哈哈大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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