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历,康庆三年,八月初。
    由大江以北三大疆域的七州十三府,江兴域四州首府,几乎同时向江南域运送赈灾物质与钱粮。
    此时距离大水灾过去整整三月,在这些日子里,江南发生了太多事情,特别是沪州灾民的造反,虽然在前些天有消息来报,沪州在宁州、苏州、扬州和杭州重兵围攻下,一路势如破竹平定沪州。
    但饶是如此,造成的损失和伤亡,足矣影响整个江南经济与沉重的哀痛。
    远的不说,便是董策所在的宁州金陵,许多产业都停工了,有亲人在沪州的人,纷纷前往沪州寻亲,这其中,又以商行会的船工家属队伍最为庞大,如今已经没人去谴责董家了,因为董家已经败了,就算董元昌把西行商队货物全卖了,也只是勉强还上六七成,剩余一二十万贯如何偿还?
    董策知道,董元昌根本不会用那批货物还债,因为如此一来,董家不是败了,而是亡了!
    董元昌和商行会一些东家离开金陵,为的就是阻止货物到江南,或许他们会选择在洛阳,亦或者更西北的城镇变卖货物,然后在当地采购一批货物直接送往西域。
    唯有如此,董家才能爬起来,故此不论商行会的中小东家,还是一些托运的商贩,都只能把希望放在董元昌的人品上,因为他们没有选择,董家如果把这批货还了,未必落到他们头上,或许,你也可以宰了他,而后不是畏罪潜逃就是跟着下黄泉,一了百了。
    当一面面旗幡上绣着“太平”二字的运粮船队抵达江南时,所有江南百姓都震惊了!
    虽早听说会有粮食运来,但谁也没想到,竟是太平道运来的,那么朝廷干什么去了?
    总该不会是朝廷出粮,太平道负责运送吧?
    但不可否认,一时间江南百姓,特别是灾民们,无一不为太平道称赞。
    独楼小院中,当董策听闻涂平的汇报后,双眼一闭,便摆摆手示意涂平退下。
    面对太平道的财大气粗,董策是无可奈何,如果他没有在姑苏府遇到鹿道人,或许他也会鼓掌称赞吧!而今,不论他太平道能救多少人,他董策也不会竖个拇指!
    因为水患三个月,上十万的灾民里真正饿死的能有几个?想想涂平他们,除了医治小果,迫不得已卖掉小花外,还真没饿死的!
    不论是捐钱,还是施粥送馒头的人,一只就没有停过,如果没有朝廷,亦或者士族在背后撑着,有谁能坚持得住?但要说救,其实也算不上,而是吊,吊着你的命,让你半死不活,最后就等着太平道来呢!
    所以董策认为如果没有太平道,局面绝对是另一种发展,或许灾民的家园早开始重建了。
    董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灯笼如星的街道,脸上无喜无悲,喃喃低语一句:“都已经开始为中秋准备了!”
    艺苑修建的速度很快,而董策因为多了一位小帮手,故此绘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董大哥,这样你看行吗?”涂小花陪着小心问道。
    董策看了一眼涂小花上的色,不由皱皱眉,凑过去拿过她手里沾满绿漆的笔刷,沾了点深蓝涂抹均匀,便是几笔画在一座山脚上,这才道:“阳过此山,山下应属暗处,所以颜色不能与山上同样,还有这整片山脉都要加几笔暗绿,突显阴影部位,但要注意光线。”
    涂小花见董策几笔过后,那小山竟真的宛如活物般,立即喜道:“谢谢董大哥指点,但是这光线怎么注意?”
    “不论阳光还是灯光,还有比如一些水流,铜镜等折射的光芒都不可忽视,因为光线会正会斜,所以照射出的阴影都不同,这些在生活中都能看到,时刻留意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了。”董策指点完,便继续忙着自己的画。
    如今董策已经画到茶了,对于这幅画他很用心,毕竟这也算艺苑的主业之一,只要等金陵郊外的小窑场建好,便由有师傅先教出几个徒弟,便可以烧制新茶具运到这里贩卖,故此他画中自然少不了这些东西。
    说起来,自上次刘宛答应董策后,隔天便离开了御瓷坊,而御瓷坊因为近来生意十分惨淡,故此也没挽留,之后刘宛便听了董策的话,与孟峰去了一趟阳羡县,并且还找到了紫砂,这可把刘宛兴奋坏了,就地便取了十几斤泥直接混回来慢慢专研。
    孟峰也在附近看好了地方,与刘宛沟通之后,便决定建两个小窑场,先建一个在金陵郊外,专烧董策的新茶具,再建一个在阳羡县,给刘宛练习烧制紫砂壶。
    董策听了他们的提议后也没有反对,毕竟这一来二去十分不便,而且烧好的新茶具自己也不能及时见到,故此便答应下来,好在这年头弄个小窑场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工艺与工钱,目前董策还是付得起的。
    又一连忙碌了四天,董策总算是把十八幅壁画搞定了,至于需要添笔的细节方面,也可以交给涂小花,这个妮子的确很有艺术细胞,不仅学画学得快,听孟峰说她学琴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可惜啊,她十分婉转的表示过不敢上台,所以希望董策能安排她做些别的,于是董策便教她绘画。
    把这些完成了,最令人头疼的才刚刚开始呢!
    巨幅招牌已经搭建好了,如今就等着董策画呢!而且这画,还绝对不是一幅,而是艺苑的剧场要出演什么,便要贴上什么,故此,这四幅画不能直接画上去,只能用画布来代替!
    但是这年头的漆料用在布上十分容易脱落,无奈,董策只能剪碎布,然后让涂平和张大贵他们的婆娘来缝上去。
    这说起来简单,而且董策也有很多帮手,但做起来可比直接画更难啊!只要他所谓不注意,那代表眼耳口鼻的碎布便全歪了,更有甚者,直接把头发和衣服搞混的,也好在这东西修改起来不难,三天工夫几个人便完成了一整幅。
    这幅布画是黑底,碎布则是七彩斑斓,应有尽有,整幅画被分为九个框,第一排三个框中,是一对男女成婚,随后是妻子照顾夜半苦读的丈夫,最后是丈夫遇到一位达官贵人。从第二排开始,情况居转,夫妻两人分别了,丈夫遇到许多显贵之人,由于另一个女子勾搭在一起,最后一排,则是妻子千里迢迢来寻,但丈夫却不相认,并且和那女人一同谋害了妻子,最后一张这是一个衙门里的场景。
    这块画布细看似乎很粗糙,但是稍微离得远些,便觉得惟妙惟肖,新奇美观。
    与那些壁画一样,这幅画挂上去后,立即降下招牌的深红幕帘,将其阻挡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也让许多有心人看得真切!
    因为有些来过艺苑的才子佳人们,对艺苑的壁画十分感兴趣,故此有些人这几天就时常来访,而得知作画的乃是董策与一位十五左右小娘子时,惊愕的下巴差点掉了,并且对董策的敬仰更重一分。
    当然也有想学画的,不过董策却没时间教,只是让他们在边上看看即可,等艺苑开业后,大家再讨论也不迟。
    董策这里动静如此大,岂能瞒得住董子权。
    不过说来很奇怪,这小子居然没有再找董策麻烦,似乎凭空消失般,连那些昔日的友人都不知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而董策心里则跟明镜似的!
    当初董策来到这个世界时,感觉这个身体似乎没多大毛病,只是虚弱,但是虚弱得莫名其妙,不疼不痒,加之越喝药身体越虚弱,这就有些怪了,于是他便把之后几天的药都给偷偷倒掉,如此一来,反而是越来越有精神!
    遇到这种情况,如果董策还不知道是有人要加害他这副臭皮囊,那就是真蠢了。
    此后,董策便开始慢慢调查,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弄死自己!
    而今,他已知董家的一些仇人,但除去那些上不得台面,早已被董家老爷子整趴下的小商贩外,真正的对头也就是这个亲戚了!
    至于为什么一家人非要手足相残,其实并非张大贵所猜测那般,是什么商场无父子!
    而是董岩涛是嫡子,董元昌则是庶子,说难听些也可以叫他野种,如此老爷子居然把家业交给董元昌打理,这是搁在董策身上,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弟弟吧!
    这年头很讲究嫡庶,如吕家,吕箫箫的老爹就是因为不是嫡子,而被安排去经商,但说到底,他是想当官还是当商人,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今世道,可并非有钱就是大爷,在士族面前,你即便富可敌国,也要任他们拿捏,况且吕进庸还是身在士族,人人崇尚当官,不论大小,只要是官就成,反正靠着家里关系可以轻松扶摇而上,混到京里也不成问题。
    正因如此,如果把关系反过来,吕进庸这个庶子当官了,嫡子去经商了,那么这个吕家还能和睦吗?恐怕早就分裂了吧!
    董子权不来找董策麻烦,董策自然懒得与他较劲,但不是说他就喜欢处于被动,反而,他是一个很主动的人,只不过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没那实力去与人家抗衡,故此只能龟缩。
    但是,董子权如果真与魏铮联手,那董策可就真欢乐了!
    八月初九,艺苑修建虽然还没完,但资金已经用到了极限,只能停止了,不过那些地方都是不引人注意的,故此纵观整个艺苑,已经很完美了。
    董策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连王福延都从姑苏赶回来,与孟峰和周琮一样,立即给一些朋友送上名帖,召集人来参加他们的开业典礼。
    一切准备就绪,董策、孟峰、周琮、王福延,以及涂平这些曾经只为一口饭而跟随董策的灾民,在这一刻,对艺苑都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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