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过一宿兮归家堂,岂奈院内无人兮,哈哈哈,好凄凉……”
    董策一听这诗,瞬间额头渗汗,耳朵隐隐作痛,但绝对不是因为诗词被改,而是这声音太塔玛熟了!
    董策目光飞快的一扫曹家众人,顿见,曹家众人都是一脸阴沉,特别是曹老夫人,那脸就跟抹了锅灰似的,难看到了极点!
    而曹庵,这厮竟偷偷给几个家仆使了眼色,顿时,两男一女三位家仆慢慢退后,等出了大厅,立即转身便跑,不一会儿,那方才吟诗大笑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啊?拉我干嘛啊?我要进去,你们别拦着我,小心我咬你们喔!你们不知道我可,呃,可厉害了……了呢,昨昨天就就……诶诶……你们……”
    声音由近而远,不一会儿就完全听不到了,但董策已经全明白了!
    “刚才……”董策正准备开口呢。
    曹庵立即一把抓住董策的手,激动的摇晃道:“哎呀,贤侄啊,来来来,席上坐,厨房已被好酒菜,我们……”
    董策脚步一沉,就如根木桩钉在原地,抵住了曹庵的拉扯。
    “贤侄,你这是为何?”曹庵故作疑惑道。
    “曹伯伯,我想有些事情我是不得不说了!”董策张嘴道。
    “什么事吃了后再说吧。”曹庵说完,曹老夫人和曹夫人也上前纷纷劝道:“是啊,酒菜都备齐了,要再说都凉了。”
    “不不不!”董策却断然拒绝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法开口了!”
    说罢,董策挣脱了曹庵的手,退后一步,朝着曹家众人行了一礼,才道:“实不相瞒,我董家已经完了!”
    “啊?”曹家众人都是一愣,一时间也不明白这是何意?
    董策又道:“我董家所有商船在华亭府被劫一空,如今还有数百船工、随船管事和掌柜都还是下落不明,金陵府数十家商贩向我董家索要赔偿,更有不知多少船工家人向我董家要人。”
    董策说着,长长一叹,摇头道:“如今我董家能赔的全赔了,什么也没有了,故此,家父与我都决定,还是不要拖累曹伯伯你们了,告辞!”
    言罢,董策毅然决然的转身便走。
    曹家众人是面面相聚,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董策的话。
    如日中天的金陵董家怎说完就完了?这究竟是他们董家得知自家女儿情况后,随口编造,还是确有其事?
    “董贤侄!”曹庵没有深处去想,在他看来,董家出没出事已经真不碍事了!当务之急是把他女儿给弄走啊,否则他们曹家可咋整啊?
    这两年里,曹庵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得到贤王赏识,成为贤王六子的教书先生,而另一方面,本是聪慧的女儿,性格突然大变,不仅嗜酒好赌,还常醉倒大街,闹出极多笑话,害的曹庵出门都只能坐在不透风的车厢里,生怕被人瞧见后笑话他。
    曹庵几个箭步就冲到董策面前,不等他开口,董策抢先道:“曹伯伯,事情我都说明白了,您若不信大可差人到金陵一问便知,真不是我想辜负了令千金啊,实乃是我董家家道中落,如今还欠了十几万贯的外债,若此时把您家女儿娶过门,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
    董策是一脸诚恳,毫无假意,由不得曹庵不信,然而也正因如此,给人家曹先生抓住了话柄!
    “这般说来,你也是不想辜负我家女儿了!”
    “我……曹伯伯,您或许没听明白……”董策一听这话,暗道糟糕,但未等反驳完呢,精明的曹庵顿时大喜道:“嚯嚯,安了安了,不就是生意亏了吗,哪家没大起大落过呢,而且我观贤侄遭逢此劫,却仍能坦然面对,毫无愁苦,看来必是早早扫尽阴霾,准备大展拳脚了吧!”
    “人精啊你!”董策暗骂一声,赶紧道:“话虽如此,可曾经侄儿荒废太多时日,一切要重头学起,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有可能重振董家,但更有可能饿死街头啊!您明白吗,曹伯伯!”
    一听董策这番言论,曹庵不忧反喜,拉起董策的手拍着他手背道:“咳,董家沦落到此的确不幸,但你能释然,并有上进之心,还能抛开颜面亲自到访与我曹家说明,而非仗着有婚约在,硬要与我女儿成婚后拖累我曹家,可见你心之仁义,绝对是可托付之人啊!”
    说到这,曹庵神色一正,颇有不满道:“可是你担待却难以得到伯父谅解。”
    “你不谅解就别废话,让我走呗!”董策心中更郁闷了,你们曹家究竟怎么了?巴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曹庵一脸痛心疾首的盯着董策,慎重其事道:“贤侄如果坚持,那无疑是把我曹庵,我曹家推下那见利忘义的火坑中啊?”
    “这丫的绝对会读心术!”董策暗叹,他心里刚想什么,曹庵立即就破解,几句话把他打得体无完肤,高手啊!
    “贤侄啊,不多说了,无论你董家怎样,我曹家定然要和你董家安危与共!”
    “我明白了!”董策突然一笑。
    “你明白就好!”曹庵笑眯眯道。
    董策却是摇了摇头,语气也少了一份尊重,道:“刚才,就在这前院吟诗的,想必便是令千金吧!”
    “啊!不不不,怎可能啊,小女一向知规矩,明事理,这几年出过闺房的次数还不足一巴掌呢,那是对门柳老头的孙女,时常喝多了走错门,来我家闹腾,整一疯婆子,你无需理会。”曹庵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就笑着瞎编道。
    董策眉梢一挑,本想指着自己耳朵血印揭破曹庵,但如此一来未免太不给他曹家面子了,怎么说都是世交,若当面撕破脸皮,自己或许是一时痛快了,可人家曹家,以后如何在这巷子里立足啊?
    毕竟,刚才的动静似乎闹得挺大,此时门外已经是人头涌动了,足可见这围观的习惯是自古就有啊!已然成为我大中华之一大习俗也!
    “那好,侄儿很想与令千金见上一面,更想听听她的意见,如果连她都同意跟侄儿回去吃苦,那侄儿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希望曹伯伯别用世俗的条条框框来逼迫她,我真不希望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更不希望那个男人是我!”
    董策这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让曹庵倍感受用的同时,也是郁闷到家了啊!
    “真是摆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曹庵心中悲痛一语,面上则笑呵呵道:“这点贤侄大可放心,小女仰慕贤侄可非一两日了,若非我阻挠啊,她早跑到金陵去见你了!”
    “也不怕牛皮吹破了。”董策是想开了,只要一见面,看他曹家还如何狡辩!
    当董策再次回到大厅时,却没见到曹老夫人与曹夫人,连曹家小公子都不见人了,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不过也不惧。
    在曹庵的邀请下,董策脱了鞋,跪坐在一块地席上,看着曹家仆人给他身前案几摆放茶点。
    曹府里无桌无椅,全是坐席与尺高案几,看起来类似日本风,可谁都知道,小日本文化多是受唐朝影响,而今宁朝虽赶在唐朝前有了合食风格,也就是围一桌吃饭,但还未普及,目前只有一些茶馆、酒肆与青楼妓坊里见到,他们一是为了节省空间,二是为了方便窑姐与客人相拥而坐,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还被许多文人雅士看不顺眼,更别提那些鼻孔朝天的士族了。
    “贤侄,你家究竟怎么样了,还有你爹呢?快快细细说来。”曹庵慎重其事道。
    董策好整以暇,慢慢将董家为何落魄的原因和曹庵道明。
    此刻,曹家后院,曹老夫人双手重重撑在拐杖上,脸沉得就像块黑炭般,冷冰的盯着躺在地上,正有气无力瞎哼哼的曹洛蓉。
    “打几桶水来,给我把她浇醒了!”曹老夫人冷冷喝道。
    “是!”两男一女三个仆人立即领命转身退去,不一会儿,三人各持一桶回来,当先一人朝着曹洛蓉从头到脚狠狠一浇。
    “哗啦啦”
    “咳咳咳……呸……呸呸。”曹洛蓉被几口水呛得翻身咳嗽不停,看得一旁的曹夫人不由心疼的扭过脸,不忍再看。
    “再浇!”曹老夫人却狠心道。
    另一个仆人不敢怠慢,赶紧又是一桶水照着曹洛蓉脑袋浇下。
    “哎呀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曹洛蓉挥舞双手抱怨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睡,给我浇!”随着曹老夫人一声令下,最后一桶清水“哗哗”的落在曹洛蓉头上,把她全身都淋得哆嗦起来。
    这秋日清晨的井水可是很凉的,被连续三桶从头浇下,由不得她曹洛蓉不醒了。
    “不要啊,不要倒啦,都湿透了,你们干什么啊?好端端的干嘛把人家弄湿啊。”曹洛蓉万份委屈的站了起来,又被晨风一吹,忍不住浑身一阵哆嗦,双手抱臂嘴唇发抖道:“唉吆吆,冷死我了,我要回房。”
    曹洛蓉刚想走,但曹老夫人突然一步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哎呀好婆,您干嘛挡着孙女啊?”曹洛蓉说着,就想绕开,但老人家只是拐杖一横,便再次将她拦下。
    曹洛蓉登时眉头一皱,察觉有异。
    “洛蓉啊,董家人来了!”曹夫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一听这话,曹洛蓉皱紧的眉头立即松开了,一脸平静道:“喔,来了啊,那我准备什么时候过门啊?”
    见曹洛蓉竟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曹老夫人恨得连连跺拐杖,怒道:“人家是来退婚的!”
    “诶!”曹洛蓉呆了呆,诧异道:“那我怎么办啊?”
    “怎么办,赶紧给我洗簌沐浴梳妆打扮,然后去见策儿,无论如何都要挽留住人家,否则你就给我滚出曹家,一辈子不许你称作曹家女!”曹老夫人恶狠狠的说完,抓住曹洛蓉的小手便攥着她往闺中走去。
    曹洛蓉没有半丝的挣扎,任由曹祖母拉扯,晶莹的小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局,看得紧随在后的曹夫人摇头不语。
    她知道女儿对这趟婚事十分不满,这或许是造成她变成这副鬼模样的罪魁祸首,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这场婚事是他们上辈定下的,如今虽然公公去世,但还有婆婆在呢,老人家盼望着一日是盼望了很久了,然而谁也料到等来这种结果,老人家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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