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阳光明媚,秋风爽朗,位于姑苏府郊外阳澄湖畔处,落座了一片锦绣庄园。
    此时庄园之中,有一座建在湖水上的巨大木亭,木亭高三丈,长宽五丈,呈现圆形。
    亭中,在那被磨得光洁明亮的棕黄木地板上,十六张过尺高的几案围成一圈,坐在几案后的男女多有丰神俊朗,闭月羞花之貌,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普通的,也都是气质出尘之辈。
    这一亭男女把酒言欢,畅谈天地,时不时透纱而出的爽朗之声,嫣然巧笑,均让湖畔游庄赏景的路人羡慕与憧憬。
    汇贤庄总管事黄中钦便坐于亭中,目扫亭内众人,端起一杯酒道:“诸位,五日后赏花会便将召开,届时贤王也将到场,本来一切都将准备就绪,奈何这几日贤王忙于安抚灾民,无暇过问庄中事,故此,一项由贤王亲笔书写的上联,今日恐怕要劳烦诸位了!”
    众人一听,大多都是眸中金光狂闪,这绝对是扬名立万的良机啊,而且每次汇贤庄召开大会,必有士族到场,倘若他们还没进庄前,便看到自己的独联孤立门侧,怎不能夺人眼球?
    一位俊朗非凡的青年起身冲南面抱拳道:“贤王亲国亲民,日理万机,为江南赈灾一事奔波过月不入家门,唉,说来实在惭愧,我等为江南灾民所做的还不足贤王万分之一啊!”
    “说得好!”另一名长眉入鬓,同样俊朗的蓝衫青年也起身道:“我等自然不能与贤王相比,但也愿为灾民出分力,实不相瞒,我早已与陆兄、钱兄、王兄为此事商讨许久,决定将家中珍藏卖出,把所得钱财尽数捐给灾民!”
    “哦!那不知叶兄家中那幅细雨缤纷图可……”
    未等提话之人说完,叶姓男子爽朗一笑,道:“岂能少了它!”
    众人闻言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需知此图乃前朝冤死名相公孙甫所做的最后一幅画,而且据传闻画此画时,公孙甫已经被昏君打入地牢,也就是说此画是他在牢中所作,更有人传言,他作画用的墨都是以泪来磨的啊!
    “想不到叶兄居然为了灾民做到此等地步,好,我贾利也愿拿出家中珍品售卖,希望为我江南灾民献出微薄之力!”
    “小女子柳素也愿献出微薄之力,还望各位哥哥莫要取笑!”
    “岂敢啊!”众才子齐齐一礼道。
    这上联之事还没说完呢,亭中才子佳人们已经开始把话题越扯越远了。最后黄中钦不得不将他们给拉回来,苦笑道:“诸位公子,娘子,大家的心意我代表王叔谢过了,但此时还是敲定上联吧!”
    “没错!”叶姓男子点点头,笑道:“可是在座如此多高才,究竟谁能代替贤王呢?”
    “不妨这样吧!”名为贾利男子淡淡一笑,道:“一人先出上联,其余人对之,谁先对上谁再出上联让其余人对,倘若人人对不上,便由此联出任如何?”
    “好!就用贾兄此法。”黄中钦说着,又沉眉道:“不过也不能拖延太久,这样吧,三炷香为限,如何?”
    “我看,一炷足矣!”叶姓男子傲然道。
    “我便算了,你们谁先来?”黄中钦看向在座的十几名男女,他不是不想参与,只是他自问才学不及他人,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这个……”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也没一个人站出来,倒不是惧怕,只是短时间无法想出在此刻能拿出手的上联来。
    “我看,就让曹姐姐先来如何?”那名叫柳素的貌美女子笑眯眯的说道,此女语气温婉,人更是恬静优雅,是亭中五位佳丽中,论相貌气质当属最优秀之女。
    闻听此言,众人头上无不是渗汗啊!集体将目光扫向一角,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简直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子,以蒲团做枕,地板做榻,四仰八叉的大趴着,嘴里还咬着酒壶,不过人似乎却睡死了,但光瞧其侧面,其容绝对不弱柳素分毫啊!
    “呃……那就由曹娘子先来吧,曹娘子……曹娘子……你听到了没?曹娘子……”
    黄中钦唤了好半响,那名趴在地板上的女子似乎才听到,人还在半睡半醒间,便就地一滚,慢吞吞了拉回蒲团往上一坐,随意的整理松散的衣衫,牵动着衣襟里那一抹鼓鼓雪白微微晃荡,看得其余女子皱眉的同时,也让不少男子暗地里大咽口水,心叹只差一点啊!
    曹洛蓉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问道:“什么事啊?”说完,还拿起手里一直抓着的酒壶朝着嘴巴倒了倒,可惜半滴酒水也没流出,她恼怒的将酒壶随手一扔,便顺手就把隔壁柳素的酒壶揽了去,看得柳素暗暗摇头,笑而不语。
    “呃……”
    黄中钦大汗,擦擦额头,笑道:“诸位都想听听曹娘子有什么决妙上联。”
    “对对子啊呃……。”曹洛蓉打了一个酒嗝,无优雅可言的擦拭着嘴巴,强睁起半眯的凤目问道:“又准备干什么啊?”
    “这个……”黄中钦心中不由暗骂,到不是曹洛蓉把他的话当屁崩了,因为她压根就听不到啊,这丫的来此纯为贤王的好酒啊!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此女的确才学惊人,让五叔都大为赞赏,更有叔母撑腰,否则黄中钦早把她赶出去了。
    “准备召开赏花会,不过这只是次要,主要是召集苏州各府名门望族与富商们前来商议赈灾之事!”黄中钦忍住把曹洛蓉扔出去的冲动,勉强解释道。
    曹洛蓉甩甩披散的秀发,伸手抓挠着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上次不是提过什么赈灾的嘛,怎么也没见有半点动静啊?”
    黄中钦眉梢一挑,狠狠握了握拳头,道:“正是因为上次大家都怠慢了,所以造成了沪州惨景,所以才再次召集大家商讨对策。”
    “还有完没完啊。”曹洛蓉精致的小脸一皱,很不耐烦道:“那就用花做吧,呃,一赏诸君子,花花非花花。”
    曹洛蓉一个酒嗝吐出上联,众人一听,初时还暗喜,认为肯定不难,但细细一琢磨,不由个个是大皱眉头啊。
    “叶兄可有下联?”一名青年询问叶姓男子。
    “君子之花,不外乎梅兰竹菊也,但正因如此,相对之词万不可马虎啊,说实话,在下现在也没对策。”叶姓男子苦笑道。
    “是极,无论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亦或诗词歌赋,均不可用在此下联,曹娘子,这上联真绝了!”黄中钦朝着曹洛蓉一礼道,曹洛蓉却浑然不在意,小嘴一咬壶口,便是连灌好几口。
    “不仅如此!”叶姓男子摇摇头,道:“曹娘子出联向来都是有深意的,应该不是只具其型这般简单!”
    “哦!莫非叶兄想到其中深意了?”贾利笑道。
    “不不不,如今叶某是越来越难看透曹娘子的心思了!”叶姓男子意味深长的说完,便苦笑着坐回原位,期间还不忘深深的看了一眼曹洛蓉,其眸中复杂之情溢于言表,令不远处的柳素不由偷偷一乐,暗想这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妮子,虽性情大变,可旧情依然不灭啊,真不知是让人羡慕呢,还是嫉妒好啊?
    虽然叶姓男子说过一炷足矣,然而黄中钦还是让人准备了三炷香,但即便如此,这段时间里仍旧没人答得上来,黄中钦不由无奈一叹,请叶姓男子书写曹洛蓉的上联,再由他命人贴到庄外,便放出话来,对上者可拥有进入醉仙亭的资格。
    此联一出,再听此言,外面游玩的才子佳人们瞬间奔向庄门而去。
    “董兄,前面便是阳澄湖畔的汇贤庄,此庄建于大宁建国之初,建庄之人乃是宁太祖五子贤王黄诩,因他喜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此特地建此庄园结交文人墨客,天下雅士。”
    一辆马旁,两名青年同步而行,一位相貌平平,衣衫古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另一位,面孔棱角分明,眼若狐眸,修长的身姿宛如青竹坚韧不拔,赫然便是赶了两天条路的董策。
    “汇贤庄!”董策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大庄园,收回目光笑道:“此名勾起我许多的回忆啊。”
    “哦,原来董兄早已来过啊!”陪同在董策身边的青年笑道。
    “非也,只是在记忆之中,有过这个名字罢了,欧阳兄才是,你对此庄似乎有别样的情愫啊!”董策笑看青年道。
    这个青年名叫欧阳植,是董策刚入苏州地界时相遇的,当时欧阳植晕倒在路上,董策一看发现竟是饿昏了,不由哭笑不得的收留了他。
    欧阳植闻言苦笑,道:“唉,以前我做梦都想进去,但凡事时间久了都会变味,此地本来只是人文雅士的交流场所,却因贤王的身份,以及一些求贤若渴的士族介入,此地已然成为选士场所了!”
    “选士!”董策闻言一惊,他自然知道这是何意,说白了就是选秀,只不过选定后,那人便入士了,也就是有机会当官了!
    “正是,可这并没有降低汇贤庄的档次,反而一高再高,导致许多肚中只有半滴墨的人望而生退,而那些自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士都争相往里面钻,但最终能坐进醉仙亭的人又有几人!”欧阳植说到最后,冷笑一声又道:“况且,最要命的还是殷太后一段轻描淡写的话,把本来就是提升名望的圣地,变得不仅能提升名望,还可以结识江南一流才女,弄不好再来一段香艳之旅,这简直,呵呵……”
    看着欧阳植脸上一抹不屑的冷笑,董策不由好奇道:“莫非是殷太后那句天下女子皆可任男儿之职?”
    “咳,此话还在后面,之前有一句曰,我大宁朝的女子,也该破闺而出,看遍大好山河,习才习德,如此方能养育更杰出的后辈!”说到这,欧阳植十分不满的又道:“虽说如此并非不好,但最先出来的都是那些妓子清倌人,名望也让她们夺去了,导致许多有真才学的女子羞于共舞,你说说这……咳!”
    董策是笑而不语,以他后世的观念来看,这其实根本没什么,但在这年头,特别像是对欧阳植这类古代传统男子来说,真的难以接受!
    两人一番话后,正好行到汇贤庄外,更巧合的是,见到一大群人从里面一涌而出,瞬间把庄外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不由都是好奇心起,稍一打听,得知竟然是汇贤庄求下联,这让欧阳植感兴趣的同时又有些郁闷,其心情之复杂,看得董策都跟着郁闷了。
    “欧阳兄可否陪我去看看?”董策故作提议道。
    “好,好吧!”欧阳植顿了顿,这才应下。
    当两人穿过人群,来到庄门前时,这一看,欧阳植顿时惊咦一声,暗道绝了,可董策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大骂:“这尼玛的在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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