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轩看着钟山春雨图,有些郁闷,本来这幅画他也想买的,奈何当初叫价到了六十五两,比当世金陵名家的墨宝还要昂贵,故此他也就放弃了。
    然而如今钟山春雨图体现的价值越来越高,似如董策这人一样,虽是地位与曾经没有改变,但知道的人多了,结识的人多了,而且其中不乏权贵,连太后都对他十分器重,那么他还是昔日那个初出茅庐,靠着一张巧嘴笼络钱财的小子吗?
    当然不是!
    陆可轩感觉,以前能称兄道弟的人,似乎越走越远了,自己也做好别用董兄来称呼人家了,否则外人听去,总感觉他似乎仗着昔日的人情抬高自己。
    “董掌教,那边有些才子对您也是仰慕已久,不知……”骆焯还想把董策介绍出去,奈何董策摆手道:“不了,我今日来,主要是看看刑场情况,看是否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好给新衙门提个建议。”
    董策的话许多人或许不明白,但骆焯却瞬间明悟,作为商人,消息必须要灵通,特别是朝廷的消息!
    “明白,明白,那董掌教这边请!”骆焯说着,便领着董策到了一间书香气浓重的厢房内,然后推开一扇门,外面便是一处丈许宽的小阳台。
    “有劳!”董策称谢后,推着轮椅到了阳台上,随后起身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刑场。
    “董掌教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骆焯说罢,便没有打搅退出厢房。
    “董……掌教。”陆可轩走了过来,正准备问董策到底要看多久时,董策却扭头看着他,笑道:“陆兄见外了,不过也随你。”
    陆可轩不由苦笑一声,道:“我还是不高攀了,不过私下还是叫你董兄吧。”
    他的心思董策自然看出来了,这事他没法阻止,因为这是必须经历的,你发达后,换来的不会是亲朋好友的祝贺,而是敬畏,妒忌,贪念,与冷漠。
    世界只有一个,但世界观却无穷无尽,董策无疑是从商人跃升出来,无论教派,书画,辅政,都与陆可轩心里的世界观不同了。
    午时,烈阳高照,在这明媚的春夏之交上演了一场极不应景的血腥之景!
    一排排身着囚衣的人被推上了刑场,屠刀是一次次落下,就如周大海所描述的,血溅如花,煞是好看!
    这时候的围观百姓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并三五成群的品头论足,指指点点,似乎对杀头很有研究!
    不过说来,如果不喜欢看,谁无聊到跑这地方浪费时间啊,正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对血腥的渴望,才早早站好地等着这一幕的精彩。
    不过让人厌烦的是每一批囚犯上来,行刑官都要大念一通罪名,老百姓哪里管你这些啊,都想催促你赶紧下刀子杀了给我们看。
    “这还算好的了。”周大海也品头论足道:“也是人多,要是人少,不仅要吃断头饭,还要让家人准备收拾,砍他三五个人都要耗费半个时辰,这才多久,就滚了满地的轱辘,看得可真过瘾啊!就是不能近看,唉,贤侄你要找点收到消息,老子也好安排些人给咱们占个位了,可惜,实在可惜……”
    陆可轩已经是捂住嘴巴,不忍再看了,这相隔百丈,他都能感到那浓烈的血腥气,要是近看那还得了!
    董策却没有注意杀头的场景,而是看着围观的人群,虽然这个距离看人如看蚂蚁,根本分辨不出他们的表情,可是他们的动向则全部被董策捕捉到了。
    “好戏要上演了!”董策突然说道。
    “啥?好戏?”陆可轩惊讶的问着:“这难道还不算开始?可好像台下没囚犯了吧!”
    “嗯,台上也就一人了,马上就要被斩了,哪能说没开始啊,贤侄莫不是……”周大海这话还没说完呢,他就看到远方刑场的围观群众中突然骚动起来,紧接着便涌出一批人冲向了待宰的死囚。
    “嗯!劫法场!”周大海惊叫一声,兴奋得半个身子都快要挤出阳台了。
    “看来,甄琬失败了!”董策摇头一叹,摸摸观望这场好戏,身旁六子听后也伸出脑袋,疑惑的乱瞅着。
    何老九最后还是出手了,他绝不能看着何朝修就这样死在他眼前,至于出行前甄琬的告诫,他根本没有理会,就如世界观,甄琬的与他的绝对不同,他相信三公子绝对不会出卖他的,因为他的自己一手带大的,他也是圣母的亲生儿子,于情于理,他都绝不会背叛白莲教,绝不会背叛他的生母!
    弑母者,天地不容啊!
    “少主,老仆来了!”何老九提着柄刀,算先从出人群,在他身后,几十名汉子手持兵刃冲杀而出。
    他们气势汹汹,又是突然奇袭,理应是吓得官兵措手不及,惶恐应对。
    可是反观另一边,一众官兵却似早有预料般,整齐的架起长枪应对何老九等人。
    与此同时,杀声四起,围观百姓中突然出现一批扯下外衣的捕快,将还不知发生什么的围观百姓全部护在身后,在宽阔的刑台之下,更是突然涌出一大批身披甲胄的御林军加入战团之中。
    何老九大惊,惊恐的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台上的那名囚犯身上,惊恐顷刻间化为坚定!
    “拼了!弟兄们……”何老九刀法凌厉的劈掉一人脑袋,又向着杀来卒子踹出一脚,既而踏着此人一跃而起,便飞扑到了刑台上,手中战刀连番挥舞,不仅挡开三把刺来长矛,更是反手将两名御林军斩杀台上。
    “九爷,我来助你!”一名汉子吼着,也劈杀一人后,冲上台帮何老九劈死一名从旁攻来的御林军。
    “有百姓在场,这帮孙子绝不敢使弓弩,大家不要怕!”
    “废话什么,有没有都要跟他们拼了,杀!”
    随着何老九一马当先,连斩数人后,身后白莲教众是士气大振,他们这批人可绝非当日夜袭仓库的乌合之众,而是集结京城所有白莲教的精锐,他们下手决不留情,更不惧身上被刺穿的巨痛,拼死反扑。
    白莲教众这边士气越战越盛,无论是刑场守兵,还是御林军,居然一时间无法招架,连连败退,眼看着一个个白莲教众跃上刑台,高台之后,行刑官冷喝一声:“弓弩准备!”
    与此同时,行刑官四周立即涌出官兵,手持一面面大盾将他们护在后面,而台上御林军也急忙散开,将白莲教众彻底暴露在高台之上。
    “杀!”忽然之间,刑场四面八方涌出一大批御林军,他们个个手持强弩,从捕快给他们开辟的道路冲入,对准台上白莲教众便是万箭齐发!
    “嗖嗖嗖!”
    “啊……”一声声惨叫随之响起,白莲教众是一个个不甘的倒在血泊中,面目如台上一颗颗人头,狰狞而可怕。
    一波箭雨刚停,退下的御林军便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杀啊!”何老九已经战红了眼,虽然他已年迈,但自身功夫却异常了得,并在箭雨袭来之前,他便背起一具御林军尸体抵挡了密集的箭矢。
    此刻面对再次围杀而来的御林军,何老九战刀一丢,拾起长枪依然是奋不顾身的向前杀去。
    区区十几步,何老九却是感觉比他这一身走得还艰难!
    “九爷,小……”随着何老九身边一个个白莲教众倒下,他渐渐被孤立起来,前方,成群的御林军手持长枪阻挡他的去路,后方,数以百计的弓弩手开始将箭头对准了他。
    “嗖!”一箭突然射穿了何老九的肩膀,疼得他再也无力双手握枪,可只凭单手,他仍然杀出了几步。
    “嗖嗖……”又是接连几声,这几箭可谓异常精准,竟全都射中了何老九。
    “噗通”一声,何老九跪倒在地,可下一刻,他又握着长枪支起身子,看着不过几步之遥的何朝修,喃喃道:“少主啊……”
    不知是身上的重伤,还是心灵的巨痛,令他苍老的脸上满是狰狞,目光痛惜的看着跪在他几步外的青年。
    如此近距离,他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可能看错。
    是了,是他何老九看着长大成人的少主,是那个昔日执意要跟自己姓的少年郎,何朝修!
    没有冒名顶替者,何朝修就在此,如他们一样,都身在刚才的箭雨之中,这也就证明,少主没有坑害他们,而是朝廷防范太严,他们不敌。
    何朝修撩起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痛苦的表情,跪挪着推开一位位御林军,他来到何老九倒下的身体旁,抱着奄奄一息的何老九,痛苦的大哭着!
    “三公子,别哭……老仆怕再也不能伺候您了。”何老九伸手抹去何朝修的泪水,苍老的脸色难得的挤出一丝笑容。
    “九爷……”在何朝修的嘶吼中,何老九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失控的场面很快再次被控制,除了多了几十具尸体外,似乎一如之前,血腥而令人兴奋……
    百姓渐渐被捕快劝退了,而在退去的百姓中,有一身着青衣,头戴小帽,家丁打扮的白皙少年,却目光冰冷的盯着台上,抱着何老九尸体的青年。
    不论是百姓,还是御林军,甚至行刑官,似乎都忽略了这个青年!
    但唯独这个家丁,那怕被捕快推着,百姓挤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青年分毫。
    “怎么样?是场好戏吧。”此刻铜骆楼上,董策笑着看着身边三位。
    “呃……”陆可轩演了一口唾沫,刚想开口提感想呢,突然身边周大海一拍护栏,兴奋的大叫道:“好!精彩,实在是太精彩啊!以前老子提刀干架的时候,虽然也狠,可还真没这等场面厉害啊,动则就是肠穿肚烂,脑袋飞天,不知你们刚才瞧见没,喏,就是刑台上右侧的那汉子,胯上还插着一箭呢,妙,实在是太妙了,真不知他临死前感觉到了什么?唉……”
    陆可轩白眼一翻,但下一刻也是忍不住的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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