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监牢内,王鸿煦默默的给董策清理箭伤。
    “你不在,学子庙全乱了。”王鸿煦道。
    “嗯。”董策靠在墙上,哼出一声重重的鼻息后,忽而抬眼看着王鸿煦低声道:“劳烦王大夫一件事,关于我的毒伤,你就说救治不及时,命虽无碍,但腿废了。”
    “这是为何?董掌教莫非想博取同情,让大理寺放你离开?”王鸿煦说到这,便是摇摇头,劝说道:“莫说这不可能,就算大理寺真愿意,难道你要装瘸一辈子?”
    “你想多了。”董策摆摆脸,目光落在牢门外的几名狱卒身上,瞧着他们不动神色的靠近,个个竖起耳朵的模样,董策心里一笑,声音更低道:“如果不这样,我就算有命出去,也没命活下去。”
    王鸿煦不明其意,但既然董策都这般说了,这点小事他还是应下了。
    包扎好伤口,王鸿煦起身斜挎药箱与董策告辞,待他走出大理寺大门,正好瞧见门外行来一人,王鸿煦脚步一顿,随即忙上前道:“方娘子你……”
    方淑蔚一袭素色装扮,清丽的容颜上满是憔悴,她见王鸿煦走进后,未等对方说完后便急忙欠身施礼道:“董大哥伤势如何?”
    “这……”王鸿煦一阵犹豫,可见方淑蔚脸上焦急一现,他急忙抢先道:“无性命之忧!”
    方淑蔚听后浑身一松,难得挤出一丝笑容。
    王鸿煦提了提药箱,招呼门外等候的药童将驴牵来,再对方淑蔚拱手道:“医馆还有许多病人,老朽先告辞了。”
    方淑蔚虽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有劳王大夫了!”
    王鸿煦也感觉到方淑蔚心思烦乱,也不再多言骑驴而去。
    方淑蔚目送王鸿煦的背影许久,才缓步进入大理寺中。
    当她来到地牢,终于见到董策时,方淑蔚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
    董策则是一脸平静,一瘸一拐的走到牢门前,隔着木栅看着方淑蔚道:“我都没死,哭什么。”
    “董大哥莫要说这丧气话。”方淑蔚怒容一现,不满的瞪了董策一眼,不过眼泪倒是止住了。
    “事出突然,耽搁了我两喜事,你表兄那边恐怕也不高兴了吧。”董策问道。
    “嗯,今早表兄为了你的事,有进宫面圣了。”方淑蔚点头道。
    董策摇摇头,道:“你告诉他,我的事他帮不了,参合进来反而对他不利,你也无需操心,这里面可比外面安全多了,如果你真放不下心,可以多使些银子,每日三餐为我准备即可。”
    方淑蔚不知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看样子根本不需要,说多了反而是董策来安慰她,她只是默默的看着董策,轻轻点了点头。
    董策被关押的事情,是有人哀愁有人忧,真正欣喜的恐怕真没几个!
    袁起的目的根本没达到,他自然不会高兴。
    何朝修同样如此,对于这场风波的瞬间平静,让他察觉到了一股不祥之感,他向来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在这件事情上却彻底败了,更为致命的是他还无法看出问题出在哪!
    虞珑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董策?她如果不再出手,待董策脱困之后,她还有什么办法再次扳倒这个敌人?
    董策一直没有破绽,唯一这次商队在上京路上的所作所为可以利用,但效果其实并不大,且不说战力逆天的商队令人无法置信,就算真有人信,你要如何调查?
    当地官府的水是何等浑浊,他们会敞开大门给你们进来摸个底朝天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没人希望被大理寺摸底,谁不怕你们查着查着就变了味,最后转道查起他们头上了呢?
    故此他们再不甘,也只能打碎牙齿咽肚里,不是想方设法的撇清关系,就是死不要脸的邀功,这也就照成了大理寺查案的困境,而从百姓口中能得知的消息只有官兵剿匪成功的喜讯,这一来一回,十天半个月后,大理寺是一无所获,根本没有拿到董策命人杀官兵的证据。
    当然,除了董策,作为商队领头的钟孝师等人自然不会被人忽略,可是令人郁闷的时,他们似乎早就离开了京城,要拿人恐怕得跑宁州一趟!
    但这一次,大理寺奇怪的居然没有派人前往江南,只是抓了学子庙一些人来问话而已。
    而学子庙中,除了钟孝六知道怎么回事外,其余人根本不是衍教中人,至于钟孝六,他是宁愿被打死都不肯出卖董策,除了教主对他有恩,还有整个钟家村上百口人的性命!
    案情毫无进展,但明眼人都知道,董策这一次是死不了了!
    “你就算不死,半年内也休想离开这里。”
    深夜的大理寺地牢中,董策靠在墙上闭目修养,忽然闻听这番话,他睁开眼睛却看不到牢门内外多出一个人,很明显,这声音是从牢房外传来。
    “我说老丈人啊,你来京多久了,事情还没办完?”
    外面一阵沉默,不久忽然一卷纸从窗口飞进牢内,正好落在董策大腿上。
    董策拿起打开细细一观,不由眉头一皱道:“这么大的事,怕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连我自己都不信!”墙另一侧的声音再次飘进来,语气不坚定的继续道:“起初,我只是当邪教作怪,但越往里查,发现事情越不对,区区邪教还没这个胆,可要说不是,江南士族谁敢逆这大不为?很明显,背后之人只有他了!”
    “不可能!”董策立即否定了这种看法,他道:“能有实力安排这一切的,的确只有桓王,但是桓王为什么这样做?他要想上位,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这件事情牵扯太大,若不等事情彻底查清楚,冒然上报绝对会让天下震动,若引起战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董策没有吱声,他在想,如果纸上的事情大半是真的,那么极有可能与黄瑾私自下江南有关了!
    否则,这股力量为何要潜藏到今天?偏偏等黄瑾离开江南后才显露出来。
    这也是董策知道黄瑾去过江南,才敢断定事情与桓王关系不大,毕竟他跟桓王接触时日不短,很清楚这个已经步入年迈的老人,早已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如果真是他的安排,那么所图也不过是给后人铺路罢了。
    可在董策的角度来看,桓王明显是早已将路给铺好了!
    “黄弘毅此人真的好色成性,玩世不恭?他与龚庆私交甚密,而龚庆,短短时间建立如此大的家业,要说没靠山显然不可能,逍遥宫的玩法,怎么看都像他那窑子的扩建精装版,两者如果有联系,那么整件事情也就通透许多了,只是他们这样赔了命的随黄瑾玩,事成之后能得到什么?”
    这一点董策实在想不明白,龚庆倒好说,他一个开妓院的,若能混到一官半职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但黄弘毅呢?
    桓王儿子只有六位,如今都被他分往各地成家立业,甚至有两位还不知身在何方,这很可能是一种保护,唯独小王爷黄弘毅留在宁州陪伴他,是因为他太喜爱这个儿子,还是担心此子那颗不安份的心呢?
    没有深入了解一个人,董策也无法判定他的想法,说以他没有吧自己的猜测跟方牧说明。
    “凡成大事者,不谋于众,我劝你什么也不要管了。”
    董策的话方牧明白,他的确是无论怎么查,最终只是查到人家的部署,而无法查到背后的主使,只有猜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更不可能去上报,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不仅连累自己,很可能照成一场大动荡,毕竟惧怕桓王的人在这京里太多太多,有谁不怕有朝一日,他像屠杀江南士族一样杀到京城?
    “这件事我回放下,而你的事,目前看来不会发生变化,不过,有人并不想就此放过你,你多加小心。”
    在这满是猜忌的京城里,任何一点风声都有可能照成动荡,在职责上,方牧虽有不甘,但为了确保自己与家人,很多事情他不能做。
    董策无所谓道:“没关系,我反倒是希望他们来,只怕,呵,他们忙不过来!”
    方牧闻言很是不解,不明白董策所谓的忙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来京日子也不短了,方牧大致了解了董策的情况,明白对付他的除了心眼小的虞侍郎,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太平道!
    要说虞珑从此放过董策,方牧觉得不可能,但她也不过做得太过份,可太平道呢,他们如果掺合进来,随便制造一些伪证便足矣让董策的衍教吃不消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利用,还等什么时候?
    方牧毕竟知道的还太少,而且董策也没有将他自己的计划告诉这位岳父大人,否则让方牧得知董策的打算,他怕是立即变会和董策断绝关系,带着方淑蔚远离京城!
    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大,几乎和他担忧的江南情况有的一拼,而且一个弄不好,甚至很可能发生改朝换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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