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西门大道车水马龙,商客川流不息,大道两旁商铺如林,多得令人望不到尽头,以前,少有人会去注意哪家关门,哪家易主。
    不过自从宁州的鞭炮出现后,但凡新铺都点燃一串,吸引客源,这种方式早已经从宁州传到杭州,百姓也都已见惯不怪。
    不过今日,没有一点声响的出现一间新铺倒是令人大感意外,当然,路人是不会注意到的,只有隔壁几家铺子察觉异常。
    “万三钱庄?”
    不知多少人,被铺子招牌上的四个大字给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当今人不知钱庄为何物,只是这是一种随称,宁朝钱庄其实就是当铺,百姓得了金银一般都是拿到当铺死当,换的铜钱补贴柴米油盐,故此也有人称当铺为金铺。
    此外,在大宁还有与唐朝柜坊相似的银库,称为钱铺,如后世银行专为人保管钱财,但没有利息反而要收取保钱费。
    而钱庄,则因为地域不同,有人当作当铺,有人当作钱铺,故此这一家万三钱庄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导致这偌大的铺子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在盲目的游荡。
    邝石乙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万三钱庄里晃荡着,作为苏州九流堂主吴盛的二弟子,邝石乙怎么也没想到有机会能侍奉在国师左右。
    他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何不是大哥邝石甲来?
    直到昨夜,听到师父的讲解后邝石乙终于明白了,原来大哥是走不开啊,苏州很多事渐渐转交到大哥手中,他如果来了,师父就不能来了。
    大哥聪慧,精明能干,做事从未出过岔子,而且在学子庙学了一年便会了上千字,这让邝石乙很是羡慕,而今他会的字不过两三百而已,并且做事也时常犯糊涂,如此刻,他便不知要干嘛了。
    桌椅擦了,地也扫了,能抹的都抹了,让万三钱庄里一尘不染。
    “靠,弄这么干净反而让人很不自在。”一声埋怨,惊醒了发呆中的邝石乙。
    “啊,师尊!”邝石乙惊醒后一见来人便赶紧作揖施礼。
    董策走到一张看起来十分古朴厚重的红木椅前,一甩衣摆坐下后便翘起二郎腿,将一直捧着的小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看着清冷整洁的铺子道:“一上午都没人来?”
    邝石乙忙道:“回禀师尊,确实没人。”
    董策扭头看着邝石乙,道:“以后在这里叫我掌柜。”
    “哦!”邝石乙很不明白,为什么国师的称谓老改啊?
    起初,他是按辈分称国师为师祖,但国师说祖可不能乱叫,让他与大家一样叫即可,这可把他吓得不轻,一翻考虑后最终只敢私底下这样叫,有教中人在的话,他就改称国师。
    可如今的衍教已经有了三代弟子,并且规矩也越来越严苛,称呼上已经不能随意,甚至孔梨灿还提议列出字辈,开创衍教学名。
    至于谁是大师兄,不是孔梨灿不想分,而是他也不知道教主究竟收了多少弟子,谁是先后,此番董策回到江南,孔梨灿又写信提过此事,但董策仍旧没有确切的答复。
    衍教,只是董策拿来忽悠人的公司,最初只求自保,一直不想把心思浪费在这些称谓上,可随着衍教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又成为了国教,在辈分上已经不能马虎了。
    最后无奈,董策只能以代师收徒的名义,弄出一大堆师叔师伯,把他们归纳到与自己同辈的地步。
    如涂平,直接被董策归纳到他胡吹的师叔“陆羽”门下,成为了董策的师弟,掌茗堂堂主。
    不过此议一出,立即遭到大半人的反对意见,当事人涂平更是表明辈分太高,求教主代收的是徒孙即可,绝不敢与教主同辈。
    故此,他们就成了一代弟子,还是什么俗姓弟子,暂不讲究字辈,但小花小果姐妹俩和张小贵、朱石头等亲传弟子可不同了,非要让董策取字辈,这可让董策恼了,他这又不是道佛二教,更不是什么武林门派,当即回信给孔梨灿,说明衍教是集百家之长,既是百家,当以百家之姓,无需弄什么字辈,你们想弄的自己收徒自己起,把辈分名列好送往中都交给曹洛蓉即可。
    如此一来,字辈还真出现了,如现在跟随董策左右的邝石乙,便是吴盛弄的石字辈,这还是他询问了教主用什么字响亮,董策直接给了他一个石破天惊,故此他的大弟子学名就叫石甲,二弟子自然便是石乙了!
    让董策没想到的是,如此不经大脑的学名居然让两兄弟欣喜万分,因为他们兄弟自幼无名,无论家人外人都唤他们作大郎与二郎,如今有了学名后,惊喜之下直接当成了姓名。
    “这日子,可真清闲啊。”董策一口茶下肚,望着门外人来人往的西门大道,偏偏没有一个人要进来他的万三钱庄。
    他不急,因为他在等宁州的商人们过来联手呢。
    “吆,还没开张啊。”突然,一个人头从门口伸进来,瞅了万三钱庄里一眼后,正好看到里面一青一少两人都在盯着他,不由老脸一红,尴尬一笑拱手走了进来。
    来人年约四十左右,身材微胖,一袭深蓝锦袍,留着八撇胡,只是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透着精明。
    董策一笑,起身招呼道:“可是隔壁大通马行的冯远台冯员外?”
    “哎吆,小哥认识咱!呵呵,好说好说正是鄙人,不知小哥贵姓?”冯远台略一惊讶后便淡然一笑恢复镇定。
    董策一拱手,道:“在下邢万三,是这钱庄的东家,皆掌柜子。”
    “哎吆,年轻有为啊!”冯远台这下真的惊了,钱庄是什么人都能开的吗?对方还是如此年轻,再说这邢家,到底是哪里的士族大户呢?
    正在冯远台思虑间,董策已经让邝石乙去切茶,然后招呼冯远台坐下,待冯远台边客气,边思索着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后不由双眼一亮,惊讶的看着手中茶杯,既而扭头对董策道:“嘶,这是什么茶?看其泡法与茶具,当是衍教的茗堂茶艺,可是其味又并非金陵雨花或姑苏碧螺啊,这究竟……”
    “此乃茗堂新茶,名为西湖龙井,不过如今还并未上市,只有茗堂的老顾客才得到些许,想要能在市集上买到,恐要明年甚至更久了。”董策笑着解释道。
    龙井是董策早已经告知涂平的,并且孟峰与涂平已经率人来过杭州一趟,买地种树,只是茶树还太少,没有几年的栽培难以供应。
    “西湖龙井!莫非,是我们余杭的茶?”冯远台身为土生土长的余杭人,居然完全没听过龙井,这就不得不让他震惊了。
    董策也不隐瞒,毕竟这事也不难查,他当即便给冯远台解释一翻,待说完这些,董策便有意的把话题引到冯远台身上。
    “听闻,自洛阳邙山马场出现后,名马的交易似乎节节攀高啊,想来,冯员外这些日子没少赚吧。”
    冯远台一听便连连摇头,叹道:“嘿,邢员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们贩马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洛阳马场的出现,的确使得许多人对宝驹眼热,可是,但凡过来我店里的人都要问我的马是不是从洛阳马场购来的!你说说,洛阳马场的确是当今名马交易的鼎盛之地,可是太多的人往里面挤了,如今已是一驹难求啊,说起来,鄙人上个月才从洛阳回来,也亲眼目睹了几天的赛马,那景象,热闹啊,不是鄙人自夸,老哥我这看马的眼力非常人可比,十次下注,中了七次,把这次路费都赚足了!嚯嚯嚯……”
    看着冯远台得意的笑容,董策笑笑,道:“巧,小弟也是前不久从洛阳回来,也赌了几次马,不过可惜,血本无归啊!”
    “哈哈哈!那邢老弟可要多跟老哥学学啊,没事时,记得多往老哥铺子跑跑,虽然老哥真正的宝驹都在郊外庄园里,不过店里一直准备了几匹上号的宝驹,邢老弟若有兴趣尽管挑,老哥绝不赚你分毫。”
    邝石乙在旁看着,听着,心里惊讶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几句话工夫,两个之前还是陌生的人居然便称兄道弟了!
    两人聊得正欢,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紧接着铺内三人都听到一句粗犷的嗓门朗道:“我说掌柜子,你这开门做生意的,怎就不提前通知大伙一声?难道,还不晓得这规矩?”
    董策闻言眉头一皱,看着几名大汉进入他的钱庄。
    冯远台则是苦笑一声,悄声对董策道:“邢老弟,这伙人乃是混迹在这西门十三巷的闲汉,不过你莫要小瞧了他们,他们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主子,传闻,那是黄家的一位公子!”
    “黄家!”董策眉头立即一松,他知道这些人是谁的人了,从九流堂的情报中有记录,越王有子二十二,如今多半离开了余杭府,剩下的几个中有一人可与宁州黄弘毅有的一拼,只不过,黄弘毅表面纨绔,内里黑着呢,而此人,是真正的纨绔脾性,所做过的龌蹉事比黄弘毅的表面工夫不知强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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