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到后,连日阴沉,预示着新的一年梅雨季节的到来。
    昏暗的街道上,一群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汉子将几车货物运到了姑苏艺苑大门外。
    “钟护头来了。”艺苑护院看到来人,立即上前笑道。
    “嗯。”为首汉子摘下斗笠,展露的面孔真是钟孝师。
    “东家可在?”钟孝师问道。
    “在呢,阁楼里。”护院说道。
    钟孝师点点头,转身让钟孝义带人卸货,自己则快步前往阁楼。
    “教主!”来到阁楼中,钟孝师冲正在练习古筝的董策躬身抱拳。
    悦耳的古筝旋律闻声一止,董策抽手转身,看着钟孝师道:“来了,金陵情况如何?”
    钟孝师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信件递给董策。
    接过信件,董策先让钟孝师下去吃饭,之后才打开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孟峰所写,里面不仅说了艺苑近况,还有商会,以及金陵大事态的发展。
    艺苑生意一如往常,不过他留下的三国剧本只到七十回,如今全演完了,孟峰没办法,只能再次停了夜剧,同时催促他快把剧本写好,让钟孝师送回来。
    除此之外,商会也面临了不少麻烦,因为商会九成的会员,在涨价之风中,几乎都是在倒卖,很少敢运货回宁州的,这也就导致他们现在快没货了,但出去进货时却吃了闭门羹,外地很多商人都在排斥宁商。
    对此,董策没有太担心,毕竟还是有一些商人存了不少货,只要联合相互用行价买卖,平摊开来足够再坚持一两个月。
    倒是度支使任耿基在月初被朝廷派人押回去一事,让董策很是郁闷!
    因为这代表了太平道的决心和实力,就算你是太后的小男人,只要敢给他们抹黑,照样弄死你丫的!
    在押走任耿基的同时,朝廷也发布诏书,把百姓捐的钱拿出一半还与百姓,另一半,则由府令秦麒用已救助灾民与修桥铺路。
    而之所以不让太平道来做这些,董策猜想,应该是他们要和任耿基撇清关系,不过太平道也不蠢,用了他的方法开始筹集善款,撰写善人册,并承诺要在所有庙宇中立碑,让善者之命永传于世。
    这一步跟风棋下得好,百姓果然不再说太平道的坏话,毕竟一个任耿基,最后还是被罢官免职押送回京的家伙,哪能比得上如今太平道为江南所做的一切啊!
    董策突然担心秦麒,虽然他一直扮演一名受害者,但瞒不住有心人的窥视,特别是最后的结局,好处几乎都让他占尽了,几十万两的善款由他一人掌管,而这笔钱他必然不会全部用在金陵,而要分出些给别的府城或县里,届时,想要救济自己管辖地界灾民的官吏,还不得把他门槛给踏平了。
    最后的赢家啊,难免就会让某些人看不舒服了,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将他踩下去。
    不过他京里有人,对他不利之人未必能阻碍他的官路,最重要是当今江南十六个府令中,唯有他的名头最响亮,他不升官难以服众啊!
    秦麒升官对董策自然是好事,不过也有点不好,那便是下一任的府令会是谁?
    看完信件,董策便直接从袖里取出炭笔,写完一封回信,看了看天色,发现根本看不出来,扭头想要询问乐霞什么时辰,但见她正快速拨弄算盘,便苦笑一声,起身舒展了身骨,走出了阁楼。
    将信交给了钟孝师,董策便在艺苑转了一圈,特别留意了一下广告布画的设计,发现都是按照自己图纸缝制,也就放心了。
    一连几日,都是朦朦的天,断续的雨,这就是南方的梅雨季。
    又一日的清晨,穿着白裾,披了黑色大氅的董策,这一身亘古不变的色调,依然成为了艺苑中的一道风景线。
    很多人不知道董策为何这样穿,起初感觉很奇怪,但看久了,却别有一番风味,为此还惹来一些男子的效仿。
    在这一点上,姑苏的公子哥们比金陵明显更追求时尚。
    “师父,咋样啊?”吕箫箫这厮穿着和董策一模一样的服饰,简直就像是暴露狂一般,扯开大氅便在董策面前转了一圈。
    “真是一棵树上吊死的猴子。”董策讽刺一句,便走向戏堂。
    他倒不是说吕箫箫学他这样穿,而是这丫的那天还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但最近因为柳素经常来艺苑,他有了很多机会与柳娘子接触,那心情自然恢复往昔了。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刻苦练习,董策已经能把凤求凰弹好了,而今,他开始把重点放到排戏上。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卢清伏案垂泪,提笔帛书,声泣而唱,令其余戏子与后台员工们好生心揪难受,暗暗抹泪。
    “停停停!”坐在戏台一角的董策指点掌心,连叫三声后,卢清泣声一滞,与所有人都不解的看向董策。
    “东家,这样排有什么问题吗?”卢清微微蹙眉道。
    “问题大了。”董策起身,走进卢清,又道:“你为何在唱到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时,把歌调唱得那么清晰,那么的高啊?”
    “这难道不应该吗?”卢清虽然眼眶还有些红,但神色却很严肃,认真道:“我觉得如此才能表现她当时盼愿,并且将此两句升至顶点,最后四句便可徐徐而下,照成突出的氛围,这不也是东家一直强调的吗?”
    “得了吧。”董策连连摇头,道:“什么一上一下的,你这样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嘛,观众哀伤的情绪全被你这升调给毁了,这又不是鼓舞士气,搞怎么激昂作甚?”
    一番话,把卢清说得俏脸绯红,更是让台下看戏的柳素忍不住抿嘴偷笑,她这还是头一次来看排练,没想到如此有意思,特别董策那一改温文尔雅的态度,张口不是骂人就是数落人,令人她到万分有趣。
    “那东家你说怎么办?”卢清虽然觉得那样演没问题,但她更清楚,董策的看法往往能更深入。
    “别飙高音,就直直的唱,但是,前四句时,需面无表情,之后开始哽咽,并且每唱一句情绪都要提升一层,当唱出愿得一心人时,则开始泣泪不止,无法再写下去,这时候你要伏案数息,垂泪片刻,再缓缓撑起身子,慢慢抬头,重复唱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两句完,就是表现你伤痛到了顶点,连握笔的力气也没了,此时,当用左手抓住右腕,逼着自己慢慢写完这首诗!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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