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朱厚照连续咳嗽几声,太监端着药水小跑而至:“皇爷,药来了。”
    朱厚照皱着眉头把药喝完,问道:“朕这次什么时候能好?”
    御医吴杰说:“三五日之内,可药到病除。陛下不应再外出受寒,记得多穿衣服,万万不可饮酒,用膳和就寝也要更加规律才是。”
    朱厚照感觉很不爽,今后几天都不能出去疯了,也不能跟干儿子们一起喝酒。他赏赐御医一匹锦缎,挥手说道:“你且去吧。”
    吴杰是常州人,因医术高超,被特招进太医院。
    他第一次给朱厚照治病,只配了一副药便痊愈,从此成为皇帝最信任的御医。如今已官至太医院使,即皇家医院的院长。
    朱厚照从幼年时代开始,便经常在冬天发病。都是感冒、发烧、咳嗽这种常见病,但感冒一次就折腾两三个月,从冬天硬生生拖到春天才能病愈。
    直至吴杰出现,朱厚照终于不用苦熬,反正每次吃药之后,几天时间便生龙活虎。
    历史上,朱厚照每次偷偷跑出去,都必然把吴杰带在身边。
    唯一没带在身边那次,朱厚照死了。
    当时宁王叛乱,朱厚照非要御驾亲征,吴杰竭力相劝道:“陛下的病还没好,不宜出远门。”
    多劝几句,把朱厚照劝得烦了,便令侍卫将吴杰叉走。出远门也不带吴杰,而是带太医院院判卢志,结果半路上又落水,病上加病,卢志对此束手无策,一命呜呼。
    这真不是杨廷和谋害的,一个深得皇帝信任的首辅,吃饱了撑的去谋害皇帝啊?他又不能谋反自己上位!
    就算要谋害皇帝,也该事先想好下一步计划。但通过各种史料可以发现,杨廷和对朱厚照的死,没有进行任何后事安排,迎立嘉靖也是按照宗室继承顺序挑选的。
    这么说吧,朱厚照死的时候,嘉靖乃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杨廷和只能迎立嘉靖,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干嘛把自己的皇帝学生害死,跑去拥立一个不知底细的王爷?
    ……
    豹房内。
    朱厚照将毛笔扔掉,也没心情做几何题,对钱宁说:“唉,已经在房里枯坐五日,今天怎么也要出门透透风!”
    “吴御医反复叮嘱,皇爷病体出愈,近日不宜出门。”钱宁劝谏道。
    包括钱宁在内,不管文官、武将或太监,只要身居高位,都不愿皇帝出事。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皇帝能长命百岁才最好呢,换个新皇帝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朱厚照却不管这些,坚持说道:“不行,必须出门,再困居内室,我都快要发霉了!”
    皇帝不但想出门,而且还想出城。
    钱宁根本就劝不住,只能陪皇帝爸爸微服离宫,让人带着棉袍随时给朱厚照添衣。
    二人扮做富家公子,骑马直出宣武门,很快来到将军校场。
    北京城内城外有很多校场,都是朱棣在位时设置的。当时的京营将卒并非固定,几年就要进行一次轮换,抽选各地卫所将士进京操练,以此保持对地方军队的控制,同时也能保持京营将士的战斗力。
    到正德年间,北京好多校场都荒废了,甚至一些偏僻的城外校场,竟被勋贵们侵占为己用。
    朱厚照骑马来到将军校场,发现里边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士卒在懒洋洋看守大门。
    “张永惫懒至极,朕让他训练精兵,现在精兵在哪里?都不出操的吗!”朱厚照气得破口大骂。
    钱宁走到校场口,拿出腰牌问:“今日为何不出操?”
    守门士卒一见腰牌,连忙跪地磕头,回答说:“前些日子大雪,天气太冷了,改为三日操练一场。”
    钱宁回去禀报,安抚皇帝的怒火:“皇爷,三日一操,已算极为勤奋,不应苛责太甚。”
    朱厚照一言不发,明显还在生气,骑着马儿继续南行。
    王渊练兵的地方同样在宣武门外,紧挨着草场胡同,这个校场以前是训练骑兵的。跟随朱棣御驾北征的骑兵,大部分都在此操练,可惜现在别说骑兵,连马儿都不见一匹。
    骑马奔至校场口,老远就听到喧哗声,跟张永那边形成鲜明对比。
    朱厚照笑着对钱宁说:“还是王二郎办事牢靠。”
    钱宁答道:“或许今日正逢出操。”
    二人来到大门口,距离十步左右,守门士卒突然喝令:“军营重地,不得乱闯,也不得骑马!”
    朱厚照非但不生气,反而格外高兴,笑着下马问:“你等几日一操?”
    两个看门士卒同时举起武器:“军营重地,不得乱闯!”
    钱宁亮出自己的腰牌:“锦衣卫,南镇抚司办事!”
    两个士卒同样被吓到了,却硬着头皮说:“军营重地,不得乱闯!”
    “混账!”钱宁很没面子,若非皇帝在旁边,他恐怕都要抽刀杀人了。
    朱厚照却觉得很新鲜,在这北京城内外,居然有不怕锦衣卫的地方。他笑问道:“我们如何才能进去?”
    一个士卒回答道:“王相公说了,想进军营,要么有本营腰牌,要么有都督府官员持兵部令。除此之外,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许入营!”
    “哈哈哈,王二郎练的好兵!”
    朱厚照高兴得哈哈大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卒却不回答,再次强调:“军营重地,不得乱闯,也不得随意攀谈。你们快快退后,否则我就要吹警哨了!”
    钱宁更加生气,呵斥道:“那你快快吹哨,我倒想看看王二郎如何收场!”
    朱厚照对钱宁说:“如此尽忠职守之士卒,应该赏赐才对,与他二人每人五两银子。”
    钱宁感知到皇帝的心意,笑着掏银子说:“确该赏赐。”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两个守门士卒忍不住吞咽口水。彼此对视一眼,一人拔出腰刀,一人吹响警哨,大喊道:“有细作!”
    朱厚照和钱宁顿时哭笑不得。
    朱厚照忍不住感慨:“王二郎果然知兵,坐营不足一月,已经练出如此守制之卒。”
    钱宁低声奉承道:“全赖皇爷慧眼如炬,所以才让王二郎来练兵。”
    这话让朱厚照的心情更加愉快,站在那里微笑不语。
    不多时,数百士卒涌来,但个个赤手空拳,居然没有一件武器,这让朱厚照非常诧异。
    王渊一眼就认出朱厚照,勒令身边士卒回营,亲自出来发给二人腰牌。
    朱厚照亮出腰佩给守门士卒查验,这才获准进入。
    钱宁忍不住问:“王相公,便是天子也不得入内吗?”
    王渊回答道:“大明天子乃五军统率,有仪仗的天子自可入营,但微服的天子不得入营。便是我每日出入,都必须验证腰牌,忘记携带就不能入内。”
    “此法甚好,”朱厚照夸奖一句,问道,“你手下的兵居然不贪财,给他们银子都不收。”
    王渊解释说:“不是不收,而是不敢,陛下且看将台之上。”
    朱厚照抬眼望去,距离太远看不真切,询问道:“可是首级?”
    “确是首级。”王渊答道。
    朱厚照边走边说:“练兵已有月余,今日且给朕看看,到底练出了什么效果。”
    王渊解释道:“陛下,臣用了十天时间制定军规,真正练兵只有二十八日。之前二十五日,皆在训练军官,普通士卒只练了三日。”
    “那就看看军官。”朱厚照点头说。
    王渊带领朱厚照、钱宁登上将台,拿起胸前一支竹哨,吹响之后大喊:“全体集合!”
    朱厚照放眼望去,只见分散在校场各处的训练方阵,突然停止刚才的动作。从宽松阵型集结为紧密阵型,从小方阵汇集成大方阵,齐步小跑着朝将台这边而来。
    虽然中间也出现杂乱现象,但整体观之非常有秩序。
    朱厚照问道:“这些士卒真的只训练了三日?”
    王渊抱拳说:“行伍不整,让陛下见笑了。”
    朱厚照摇头:“哪里不整了?我看整得很。”
    钱宁也是暗暗咋舌,笑着说:“王相公练兵有方,不输古之名将。”
    三人说话之前,六个千人队已经汇聚至将台下方。
    “向前看!”
    “向右看齐!”
    “稍息!”
    “报数!”
    “一、二、三、四……”
    每个小队汇报人数给旗总,旗总再汇报人数给把总,一级上报一级,有条不紊。
    六个军官各自转身汇报:
    “一营归队!应到一千,实到一千。”
    “二营归队!应到一千,实到九百九十八,有二人轮值看守营门!”
    “……”
    王渊笑着对朱厚照说:“陛下,出去营门二人,六千士卒皆在此处,请陛下检阅。”
    六个军官离得最近,听得清清楚楚,全都傻看着皇帝。随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只盼着给皇帝留下最好的印象。
    钱宁则傻看着王渊,居然真有六千人,一个空饷也不吃?
    朱厚照非常满意,点头说:“让军官演示一下,看看他们这个月都练了些什么。”
    王渊立即拿起铁皮扩音筒,下令道:“全体都有,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向后转!“
    六千人齐刷刷转身踏步,可惜走得不成样子,有的左右不分,一二一全踩反了,还有的从始至终都在顺拐。
    不过落在皇帝眼里,却已有强军的底子。
    王渊继续下令:“旗总以上军官,全部出列,在我面前整队!”
    将近两百个军官,由王渊和李应亲自训练,瞬间就跟普通士卒显出区别。
    他们列阵又快又整齐,而且个个笔挺如松,毕竟半个多月的军姿不是白站的——冒雪站军姿,站不好就罚跑,再站不好就打屁股,可比大学军训严格百倍。
    “向右转,齐步走!”
    近二百军官提脚挥臂,整齐划一,踏出声响,居然有上千人行军的气势。
    王渊主动让李应露脸,说道:“李教官,你来指挥!”
    李应哪还不知道皇帝来了,立即接过指挥权,让军官们分成三队各自行军。他一人下命令,竟然让三队军官做出不同动作,可以说是如臂使指了。
    朱厚照连连赞叹:“甚好,甚好!“
    钱宁问:“王二郎,你这练兵,都是口令,不用旗令吗?战场上如何指挥?”
    王渊笑着回答:“等口令练好,再配合口令练旗令,等把旗令练好,再练军械和勇力。”
    朱厚照非常满意,拍打王渊的肩膀:“好好练!开春大祀东郊,朕带这些兵一起去,让文武百官们都见识见识。”
    王渊抱拳谢恩,让李应解散军官。
    李应命令道:“各自归队,继续训练!”
    这些军官小跑着回到各自队伍,六千士卒立即散开,有条不紊的化为五百人队、百人队和五十人队,分散到校场各处自行操练。
    朱厚照看了一眼李应的穿着,问道:“这是锦衣卫?”
    王渊笑道:“这位便是臣的同窗李三郎,现为朱指挥(钱宁)属下总旗,被臣借来充作执法队和教官。”
    朱厚照将李三郎唤来,越看越满意:“可为良将,总旗太屈才了,朕便升你为锦衣卫百户。”
    “谢陛下!”李三郎喜不自禁,立即磕头谢恩。
    做完这些正事,朱厚照开始聊闲天,笑着问王渊:“二郎,最近我闷得发慌,你可有什么新鲜耍子?”
    王渊还没作答,李三郎就笑着说:“陛下,军中以蹴鞠为戏,可堪一观。”
    王渊头疼不已,瞪了李应一眼,李三郎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水浒传》早就风行大明,如今唆使皇帝看球,消息如果传出去,李三郎就是人们眼中的高俅啊!
    朱厚照本身也踢过足球,只是没有太大兴趣而已。但闲着也是闲着,在此解解闷也可以,顿时笑道:“那就蹴鞠为戏,谁踢得好,重重有赏!”
    二十多个球技还行的士卒,立即被叫去球场,而且各自还换了不同的衣服。
    朱厚照指着球场两端:“那是球门?”
    王渊回答道:“正是球门。”
    朱厚照嘲笑道:“你这球门也太大了,闭着眼都能踢进去。”
    王渊解释道:“所以双方各自都有守门将,可用身体任何部位阻挡进球。”
    “却也稀罕,快踢给朕看看。”朱厚照就喜欢新鲜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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