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白霜问。
    崔宝灵红着脸笑了笑,才说:“我昨天傍晚遇见一个人。那个人站在人群里,所有人都变得像乞丐一样难看。你刚刚说的王家四郎站在他身边,给他提鞋都不配!”
    白霜和红映都有些意外崔宝灵会这样评价一个人,又不由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眼高于顶的崔宝灵这样高的评价。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反正……反正那人矜贵、俊逸,就像站在云端上的神一样高不可攀,让人忍不住想要仰望的存在!”崔宝灵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惊鸿一瞥见到的仙姿郎君,她急得跺了跺脚,“你们能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吗?”
    白霜和红映没说话,可是听着崔宝灵的形容,两个人竟是同时在眼前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那个人虽高不可攀,却是高高在上踩在云端上的……玉面恶鬼。
    两个人沉默着,绝对不敢提那个一面之缘的人的名字。好像提一提那个人的名字,都要畏惧打颤。
    红映更是因为想起那天宴席上的经历,脸色开始微微泛白。
    崔宝灵还在一脸憧憬地继续说着:“我已经派小厮去盯着了,知道了那个郎君的住处。可惜了,居然娶了妻。但是他的妻子好丑的,小孩子只要看一眼就要被吓哭的那种丑!所以也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他那个丑八怪妻子处理了,再让父亲给我安排这门亲事……”
    ·
    沈茴闷头吃着晚饭,偷偷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裴徊光,又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吃饭。
    松桃已经离开了。沈茴也用无耻的手段,将裴徊光拦了下来,没让他去隔壁找万顺镖局的镖头的儿子还是侄子什么的算账。
    “咱们什么时候启程离开?”沈茴找一个话题。
    “后天早上。”裴徊光只吃了一点东西,就把筷子放下了。
    裴徊光脸色不太好看。
    他都已经把沈茴故意扮丑了,脸上贴了那么大的一块疤,居然还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啧。
    沈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能猜到裴徊光的想法。她在桌子下的小脚,轻轻蹭了蹭裴徊光的小腿。一边给自己夹花生豆,一边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本宫毁了容也有人觉得本宫好,这证明掌印选择本宫选对啦,更是证明掌印的眼光很好呀。”
    嗤。
    裴徊光瞥着她,语气不咸不淡:“娘娘又说玩笑话。从一开始就是娘娘来招惹咱家,之后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着咱家不放手。啧,是娘娘赖着咱家,可不是咱家选中了娘娘。”
    沈茴握着的筷子夹着花生豆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瞪了裴徊光一眼,说:“住口吧您,还让不让人吃顿顺心饭了!”
    她闷闷将花生豆塞进嘴里,使劲儿地咬。
    裴徊光以手支颌,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沈茴气呼呼的样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茴越来越频繁地顶嘴忤逆他,甚至是斥责他。而他,竟越来越觉得这个样子的沈茴,该死地好看。
    好看到,想咬。
    天色很快黑下来。沈茴梳洗过后,重新换过干净的月事带,揉着小肚子往寝屋去。她担心昨天晚上那样丢脸的事情再发生,多穿了一条寝裤,还是不太放心。
    沈茴拘谨地坐在床边,望着裴徊光走进来。她试探着说:“掌印,今天晚上分开睡吧?我肚子痛呢,怕影响你也跟着睡不好呀。”
    裴徊光在沈茴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瞥着她,问:“娘娘傍晚的时候说肚子疼得厉害,要咱家怎么样才能好来着?”
    沈茴不吭声了。
    她坐着,裴徊光站着。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裴徊光的手上——空无一物的手。
    沈茴愣了一下,才问:“戒指呢?”
    她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望着裴徊光,再问:“戒指呢?”
    她指着隔壁的方向,将一双明眸瞪圆:“是不是被她偷走了?”
    裴徊光默默听她问了三遍,他望着沈茴的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我问你戒指呢?”沈茴轻轻去推裴徊光,第四次问他。
    裴徊光慢慢俯下身来,双手撑在沈茴身侧的床榻上。随着他俯身的动作,纤细红绳坠着的黑玉戒从他服帖紧身的殷红衣襟里滑落出来。
    忽然出现的黑玉戒,在沈茴的眼前,轻轻地晃荡着。
    “娘娘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旁人拿走?”裴徊光噙着温柔的眸子凝视着沈茴,他抬手,修长莹白的手指捏着黑玉戒,重新藏进衣襟里。
    “日后,别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他说。
    沈茴怔怔望着裴徊光的胸口,目光凝在他殷红衣襟下,藏着黑玉戒的轮廓。好半晌,她才将目光不自然地移开。她将规矩放在腿上的双手拿开,放在身侧撑着床榻,不小心碰到了裴徊光的手指,她急急忙忙将手缩回来一点。她撑着床榻,身子慢慢往后挪,从裴徊光的笼罩下,向后逃开,一点点挪到床里侧,躺了下来。
    沈茴心里乱糟糟的,听见裴徊光转身去熄了屋内的灯。瞬间黑下来的环境,反倒让沈茴稍微松了口气。黑暗里忽然又传来裴徊光的声音。
    他在床外侧躺下,声音贴着沈茴的耳朵。
    “啧啧,娘娘这紧张的模样,也太像少女春心漾动了,还真把咱家当夫君了。”
    沈茴硬着头皮说:“接下来两个月,大到性命安危小到吃饱穿暖,全要倚靠掌印。本宫自然要好好守着掌印。”
    裴徊光用指背慢条斯理地磨蹭着沈茴的脸颊,没有说什么。
    他对沈茴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切好似,本该如此。
    沈茴心里乱得一塌糊涂。仿佛降了一场雨,又被动物的小爪子踩了个泥泞不堪。她将自己的心衣向上掀开一点。摸索着拉到裴徊光的手腕,摇了摇,嗡声说:“小肚子疼。”
    “好。咱家给蔻蔻亲亲就不疼了。”裴徊光摸摸她的头。他果真凑过去亲亲她的小肚子,他颈上的黑玉戒滑落出来,落在沈茴的身上,带来一丝他身上的凉意。
    ·
    沈茴担心自己做的月事带不够好,会半夜酣眠时再弄脏床褥。这一晚,她睡得不是很踏实。也不像往常那样于深眠时会软着身子小幅度地挪动磨蹭,反而是规规矩矩地,一整夜几乎没怎么动过。
    身边睡的人规矩起来,像个“死人”了,按理说,裴徊光该睡得更安心些。
    可,他反倒没怎么睡好。
    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鼻息间总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总是对血腥味儿,极其敏感的。
    一片漆黑里,裴徊光睁着清明的眼眸。半晌,他探手进棉被,摸索了一下,轻轻一拉,将沈茴腰间系的月事带解开了。
    ·
    沈茴这一夜没怎么睡好,她在睡前告诉自己要早点醒来,免得再将床褥弄脏。她也的确醒得比以往早一些,天还没大亮就醒了过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时间还早,不要吵醒身边的裴徊光。她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坐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的,争取不发出一点动静来吵到裴徊光。
    她揉了一会儿眼睛,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床榻外侧是空的,裴徊光并不在她身边。
    “这么早就醒了呀……”沈茴呢喃自语了句,动作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想着要去隔壁盥室换月事带。她习惯性地去检查床褥,却在见到床褥上的血迹时,瞬间清醒过来,困倦全无。
    “怎么又弄脏了!”沈茴前一刻还睡眼朦胧的迷茫眸子,慢慢睁大、瞪圆,满满不敢置信。
    她慌忙去检查,才发现系在腰上的带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
    “怎么会这样……”沈茴快哭出来了。她再看一眼身边空了的床榻,心里好委屈。难道是因为她又把床褥弄脏了,所以裴徊光才嫌弃地早早起来?
    沈茴眼前甚至浮现裴徊光黑着脸摔门出去的模样。
    沈茴沮丧地低着头,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下了床。她不能再呆坐着,得把床榻收拾干净才行。
    她低着头,先走出寝屋,去隔壁的盥室,打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回来收拾床榻。她闷闷走进盥室,发现盥室里亮着灯。
    裴徊光背对着门口,坐在长凳上,在他面前摆着木盆,他正在洗着什么,弄出的水声在天光未大亮的清晨,异常显耳。
    沈茴心里一惊,难道自己昨晚又把裴徊光身上的衣服弄脏了?
    虽然她连帕子也没洗过的,可是既然是她弄脏的,就该她来洗呀!
    沈茴红着眼圈小步挪过去,小声说:“你、你洗什么呀?还是我来洗吧……”
    她甚至回忆着婢女样子,挽了挽袖子。
    ……直到沈茴看见盆中淡红污水里的,月事带。
    沈茴整个人懵怔在那里。
    第78章
    裴徊光也没想到沈茴会这么早醒来。
    他昨夜解了她腰间的系带, 所为的,不过是早上醒来,看她又发现自己弄脏了床褥, 红着眼睛懊恼的模样。
    为此,他提前起身, 来到了盥室,洗……
    洗这脏玩意儿。
    没办法,他知她从小病弱又娇养, 别说这东西,恐怕她连自己洗脸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就这样被沈茴撞见, 裴徊光亦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似乎不太符合他奸诈阴戾只手遮天阴恻恻大齐第一奸宦的身份啊。
    不过既然被她看见了,那就……
    “娘娘要是能多做几个, 咱家也就能少洗几个了。”裴徊光神色十分淡然。他将水中的月事带捞起来,放在旁边的空盆里,起身舀水。清水倒进盆中,溅起些水珠来。
    沈茴向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 望着裴徊光修长的手握着月事带,仔细将上面滴滴答答的水拧干。她几次想开口自己来,可是双唇好似黏在了一起, 让她开不了口。
    她默默站在一边,望着裴徊光将洗净的月事带拧干, 悬挂在窗下的横绳上。窗户开着, 凉风吹进来,悬挂在横绳上的两条月事带轻轻地晃着。
    沈茴迅速收回目光, 小声说:“那、那我去做早饭……”
    说完, 她落荒而逃般跑出盥室, 往厨房去。
    沈茴自然不会做饭。可是她想着, 裴徊光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人?他的吃穿用度何尝不是身边内侍仔细准备妥帖?他都能一早起来给她洗、洗……洗那个东西,那她也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到了厨房,沈茴惊讶地发现灶台下燃着火。锅里已经在煮着东西了,热气腾腾的热气从锅盖的边缘缝隙往外跑。
    沈茴想看看锅里是什么东西,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找到灶台上的抹布。她将抹布折了折,即使只是用来防止烫手,沈茴也将这一方抹布折得方方正正,才隔得老远,将抹布扔到锅盖上。
    如此,她才试探着伸手,隔着抹布,去掀锅盖。她动作小心翼翼地,站得离灶台很远,伸长了胳膊,生怕从锅盖四周缝隙流出来的热气烫了手。
    锅里是寻常的白粥。
    “娘娘要做什么?”裴徊光站在厨房门口。
    沈茴吓了一跳,偏锅盖也重,手一抖,锅盖从手里落下来,她急急向后退,后肩撞到了架子。架子上悬挂的腊肉,被她撞得晃个不停。沈茴回头看见了,赶忙伸手扶了扶。然后,沈茴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想着……我也得做点什么。”
    她急急又补充一句:“真正做点有用的,不跳什么艳舞……”
    裴徊光迈进厨房,经过沈茴身边,拿了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白粥,说:“糖。”
    这是让她帮忙?
    有事情可以做,让沈茴更安心些。她急忙应了一声“好”,快步走过去,在灶台贴墙那一侧的调料架子上翻找,将一个个松木调料盒的盖子翻开查看里面的调料。
    沈茴端起一个装着白色细碎调料的广口罐,刚要递给裴徊光。忽想到什么,她用指腹沾了一点调料,放进口中尝了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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