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觉得这是谁的错?”她看着陶林颤抖着说道。
    “没有人有错。”陶林冷静地回答。
    “你错了!”黎心远立刻提高了音量。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这句话我在各种乱七八糟的营销号上已经看烂了。”陶林冷冷说道。
    “十二秒......一个抑郁症患者想到自杀的周期是十二秒。但凡是有人能在这十二秒里叫住施慧彤,她都不会纵身一跃。”黎心远明显是激动了起来,她瞪着眼睛,喊得脖子上青筋四起。
    陶林屏住了一口气,他没有阻止黎心远的爆发,而是破天荒地当了一个倾听者。
    “施慧彤摔下楼的时候还活着,她疼得呻吟救助,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打开窗台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些冷漠的人,他们都没有错吗?”黎心远激动地质问道。
    “我不在施慧彤身边,就没人救她,没人在乎她......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连一个好奇的眼光都不愿意施舍。你觉得他们没有错吗?”她大喊着,泪水不停地奔涌而出。
    “所以呢?你就把制造雪崩的雪花全杀了?”陶林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往黎心远的方向走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将身子挨在了桌面的边缘——那不是一个刑警在面对可疑对象审问时该有的正常距离。
    陶林歪着头,凝视着面前瘫坐在椅子上的黎心远。
    他能清楚地看到黎心远眼里逼急的红血丝,黎心远那双瞳孔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悲伤而泛的光、愤怒而迸发的杀气......她那灼烈的目光像是要往陶林身上引一把火。
    “喂喂喂陶林你缺心眼啊?你没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对劲吗?”玻璃窗外,余子江慌忙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真是琢磨不透陶林的各种出乎意料的行为。
    “你有证据吗?你就说我杀人?”黎心远说。
    “请你解释一下抽屉里的pcp。”陶林立刻接过她的话,黎心远既然想要所谓【证据】,那陶林就摆给她看。
    “研究用的药品,有问题吗?”黎心远轻笑了一声,她表现得非常自由淡定,眼神里却是五味杂陈的复杂感情。
    “算了吧?你把这种东西带出实验室,违规了吧?”陶林冷笑一声。
    “我承认,我对心理学痴狂,所以做了些违规的事儿。”黎心远小叹了一口气。
    “但是吧......这些违规事儿和你们刑警扯不上关系。我就是是带药品方便研究,要惩罚也是学校惩罚我。”她说罢不屑地抬了抬眉毛。
    “你们是觉得我拿这个来杀人了吗?”黎心远还没等陶林开口,便问道。
    “不然你也不会坐警局的审问室里了吧!”陶林也不拐弯抹角,回答道。
    “警官,麻烦你用你这个聪明的脑袋多想想。如果我是杀人凶手,我会把pcp留在宿舍里吗?甚至......还给装pcp的瓶子标注这么显眼的标签?我是生怕没人来抓我吗?”黎心远说。
    果然,黎心远用这不合理之处反将了陶林一军。
    不得不承认,陶林被她的话一下噎住了。按照凶手必然会隐藏作案痕迹的规律看,黎心远这样存放药品的行为的确不像杀人凶手。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掌握了一些证据,只是还不够多而已。”陶林不慌不忙地说,他避开了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转而言其他。
    黎心远远比自己想像得有能耐。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动机真的很强。伤、爱、悲......什么都有。最强烈的一种感情,是恨。”他看着黎心远的眼睛说。
    光洒落在陶林冷酷的面容上,一面是强光,一面是阴影。
    黎心远坐在凳子上抬头,仰望着这张看起来冷漠如冰川的脸。
    这些情景全被余子江看着、听着。陶林审问时的样子似乎和从前有些变化。
    “如果有人夺走了你最爱的朋友,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黎心远苦笑了一声道。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陶林忽然说。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人生旅途的列车上,这辆车好长好长,有幸坐在同一节车厢上的旅客成为了亲密的人。大家所见风景一样,感想却未必一样。”陶林说。
    “我看到一朵花,就会有人看到花上的刺。我看到一只花纹绝佳的豹子,就会有人看到被它啃食的羊尸......”陶林放慢了语气,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一场梦游一样的即兴演讲。
    “看到美丽风景的人,他觉得这个世界美妙,好的情绪不断地累积。看到悲伤风景的人,他觉得这个世界无可救药,负面情绪越堆越高。”陶林说着,黎心远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了起来。
    “人是一种奇妙的高等动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思想,没有人能真正操控对方在想什么、在看什么。拯救——有变成了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词语。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你不是什么救世主。”陶林说。
    余子江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愣在玻璃窗前,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跟着陶林那些丧气的话堵得慌。
    拯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
    这样疼痛又绝望的话,怎么会从陶林口中说出来?他那少年模样,怎么看都应该是朝气十足的人才对啊?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把死当成一种解脱。”陶林说。
    “你救不了她,只是在根据自己的意愿,拼命想要留住她,实际上,这会让她更加痛苦。”
    座位上的黎心远捏着拳头,她不吭声,但是怒火已经烧到了极限。
    “遗书里不是也说了吗?她不怪任何人,你也不要怪任何人......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陶林说。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猝不及防地甩到了陶林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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