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之地,地大物博,民族各类,多如繁星。
    这本《野人册》只是本闲志,上头不算细致的将一些大州人并不熟悉的边野民族,记载于中。
    蝎人,狡人,鲜卑人,蛮人,胡人,苗人,巫人,都有记存。
    手里拿到的这本书,是本新书,但有几页边角却磨损得很严重,看得出,拿到书后,老爷子怕是不停翻看,就为了能多了解巫人一分。
    整册不过十来页,准确无误的翻到记载巫人的那页,老爷子将书移过来,搁到柳蔚面前。
    柳蔚看了眼,宣白的页纸上,板正的字体,用不算多的言辞,将巫族人的特性,外形,居住环境,民族由来,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在看到“善蛊食命”四个字时,她停了停,眉头轻蹙起来。
    付老爷子道:“再翻一页。”
    柳蔚如是又翻了一页,就看到后面一页,书者对“善蛊食命”这一行为,进行了抨击。
    以蛊养人,以蛊治命,这是苗人的信奉之道,巫人作为苗人的分支,极大的继承了苗人对蛊虫的钻研,但与苗人深居简出,以蛊行疗的行为不同,巫人将蛊,作为凶器,烧杀虐夺,谋财害命时,用的都是巫蛊。
    后面书者还用自身经历,叙说了两族的区别,为了研透各族,书者曾远赴寒山,却在途中遇至凶蛇,蛇口脱生,生死一线时,恰被一苗汉所救。
    苗人以蝎蛊为他辟除蛇毒。
    救他性命不说,还收留了他十日,在那苗人村庄修养的十日,书者也了解了苗人的生活习性,大略知晓了他们蛊虫救人的治本之意。
    还据说,苗人信奉娲神,蜗神捏泥塑人,乃是天地之母,苗人自成族以来,自诩女娲嫡族,继承族神遗志,虽做不到起死回生,却是尽最大努力,用蛊法,通医法,以兹救行之事。
    但反之,被苗族分裂而出的巫族,却向来瞧不上苗人所谓的救死扶伤,他们认为,凡事有利有弊,蛊乃是天道,以蛊救人,实在是大大浪费,若将蛊法用至出神,却是能改天换地,移形换影,将天下收于囊中。
    巫人精算蛊害,苗人精算蛊治,两族势成水火,偏又一脉同宗。
    提到巫人,苗人必收起风度,大加指责,直说巫人狼子野心,豺狼之性。
    而面对苗人,巫人也是极为鄙夷,称苗人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中原医术,从来不以蛊医为尊,苗族成行上千年,却从未真正崛起过,世人求医,何曾想过蛊虫一说?
    一本只有十多页的闲志,包含了十六个民族,苗族巫族二族,用了两页述说,已算是非常之多
    书到这里,已经记载完毕,后面的便是其他民族,柳蔚没有再看,合起书,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道:“这书原本之版乃是六十年前所著,虽已过了一个甲子,但世上这种偏族人世的闲志实在太少,因此加文多次后,此书现今仍在一些小的书坊有售,但毕竟是六十年前的书,我老头儿也不敢确定巫人其后是否还是如此不堪,也曾派人去辽州亲自探查,但探查之人,到现在还未归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柳蔚点点头,将书递还给老爷子:“书中并未详言‘善蛊食命’的具体方式,老爷子对这方面,可有了解?”
    付老爷子摇摇头:“我这里能查到的东西,并不算多,这本《野人册》,已是最全的。”
    善蛊食命,柳蔚想到的是那个“食”字,老爷子显然也是想到这个,因此说到蜈蚣食肉时,立刻就提了巫族。
    可这含含糊糊的,也不能作为确凿证据,当然,往这个方向调查是肯定的。
    说完巫族之事,又谈了些许闲话,柳蔚便打算告辞了。
    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交还尸体。
    付老爷子却显然对自家这位四子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情况,并无多少情绪,口头上将尸体接过来了,转头就冷淡的让人将其送到四房去。
    付鸿望倒是有些顾虑,遣人在送尸体过去前,先将付子茹带出来,旨在莫要让小孩看到自己父亲成了这个模样。
    柳蔚倒是有些讶异他的贴心,脑中又想到了付子辰,讥讽的笑了声。
    对别的孩子尚存人道之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不闻不问,一丝关切都吝于给,这种男人,也不知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离开后,柳蔚忍不住问容棱:“小黎与小矜,你更喜欢谁?”
    容棱不知她缘何问这个,看了她一眼,还是回:“小黎。”
    柳蔚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容棱却好奇:“怎么?”
    柳蔚摇头,轻叹口气:“只是觉得,父爱子,是天经地义的,哪怕偶尔会在外人面前嫌弃自己子女不才,但在真正大是大非面前,必还是会站在子女这边,可怎么会有一种人,对外人可以慈祥宽容,对自己的子女,却如此严苛刻薄?”
    容棱显然知晓她说的什么,犹豫一下,替付鸿望辩解一句:“爱的过深,难免有责。”
    “不。”柳蔚道:“怕是另一种。”
    “嗯?”
    “这种人,有时会表现的对外人好,让自己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面子上就会很好看,但对自己儿女好,有什么好处?自己儿女嘛,当然可以随便对待,因为他们就是仰仗自己而活的,既生为人子,就活该任父母左右,稍有不从,便是一个不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容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气愤,伸手将她肩膀搂住,轻声说道:“我不会如此。”
    柳蔚正火着,听他突然这么来一句,又笑了出来,将他搭过来的手挥开,嗔怪的说:“你敢。”
    容棱眉眼柔和,凑在她耳边:“本王的确,不敢。”
    柳蔚将他推开一些,示意他别在人家家里拉拉扯扯的。
    可容棱却显然不顾忌这些,被推开了又走过去,再被推开,又走过去,耍起乐此不疲的小游戏,边玩还边不着痕迹的轻笑起来。
    离他们十步之远,一直目睹着这副辣眼睛画面的司马西:“……”
    总觉得三王爷与柳大人呆在一起时,气氛都会变得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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