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过十日这样的生活。
    不过比起他,其他人就惨多了,这间大牢里住的都是死刑犯,但要等的问斩时间,却都比他长。
    就如对面那个大汉,他被定的是秋后问斩,还有整整半年,也就是说,如果曾被他害过的苦主继续买他的刑,那他至少还要过半年,早上一刑,下午做工,晚上再一刑的日子。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能活得过半年的基础上。
    饭,柳陌以终究只吃了一半,上面的干的还能咽几口,下面的汤水他真的喝不下去。
    放碗在地下,收回手时,他感觉到对面一道阴鸷的目光袭来。
    抬起头看,果然,对面的大汉正盯着他,还有他剩下一半汤水的碗。
    见没有狱卒过来,柳陌以伸手,将那碗往对面推了推,刚好推到对门大汉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那大汉立刻疯了一样卡着栏杆,去抓那碗。
    抓过来后,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并不好喝的汤水全喝了。
    柳陌以每日只是下午做工罢了,对面的大汉却还要承受那早晚之刑,相比起来,这大汉体力的消耗,比他要快上许多。
    柳陌以看对方吃完了,还不停地舔碗,不禁道:“希望我走后,你的新邻居,也会每餐给你留一半。”
    大汉没回他,把碗舔的干干净净后,又拖着残废的双腿,往后退,退到自己的草堆里,躺了下去。
    柳陌以仰头,看着顶上实在高的天窗,那虚弱的光线之处,能给他带来外头的新鲜空气。
    低下头,他又看向自己的手。
    因着连续数日的农活,曾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在手上已经布上了薄茧,很难看,很粗糙。
    十日后,他真的就要被斩首了吗?
    柳陌以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茫。
    他没有杀人,但也知道,有人要他死,所以他有没有杀人,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会死。
    在无法联系任何人时,他或许,真的要被悄悄杀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只是他还是不知,到底要杀他的人,是谁。
    他又得罪了谁?
    他在这儿,几乎一个人都不认得,付子辰差人将他送来后,为他留了一笔银子,还有前往江南的船票。
    他是第二日去码头时被捕的。
    离开京都,是因着柳家的纠缠。
    但他虽走了,心里却不是没有疑问,他想回丰州,问问老管家,他知道母亲不会告诉他,所以也不打算去找母亲。
    可他刚看到船来,四面就涌来衙役,七手八脚将他绑起来,带到衙门,接着,他就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指控通奸杀人。
    他甚至见都没见过那个女子,但,他们就这么将他定罪了。
    他的辩解,无一人听。
    新鲜空气透进来的太少,终究抵不过通室的馊臭,柳陌以哪怕尽力的靠近天窗,嗅到的,也依旧是让他难忍的臭气。
    他垂下眉,坐回稻草堆里,背靠着墙壁,再次闭上眼睛。
    或许,在下午做工前,他还可以再睡一觉。
    这次,应该没人会吵醒他。
    可天不从人愿,半个时辰后,他又一次被吵醒了。
    他透过天窗确定一番,现在还不是下午,但已经有衙役过来,拿着手铐脚镣,打开牢门,为他戴上。
    柳陌以麻木的伸出双手,眼底还有些未睡醒的迷茫。
    同时他听到旁边有个凶狠的声音道:“操他娘的,怎么这么早!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狗杂种,就他妈不拿老子当人吗!”
    那人话音未落,伴随而来的就是衙役的鞭打声。
    没错,死刑犯,不是人。
    为柳陌以戴镣铐的衙役看他不声不响,倒是笑了一下,说:“你倒是个聪明的。”
    柳陌以看这衙役一眼,问:“今日时辰提前,可是有其他活要做。”
    衙役并不愿与他闲聊,哼了一声,道:“跟着走就是了,哪这么多屁话。”
    那衙役给柳陌以戴好镣铐,又关了牢门。
    到下一个牢房,给另一个人戴。
    衙役走得远了,柳陌以又不知究竟,也只好安静下来,坐回草堆里。
    这时,他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又投过来。
    他看去,对上的还是那位对门大汉阴狠的视线。
    “你不用去。”柳陌以说的是肯定句,因为他发现,衙役是择了一些人上了镣铐,并非往日做工那样,每个人都戴上,所以,也就是说,有些人,是不会被带走的。
    对门的大汉看了他一会儿。
    虽然这数日来,他没与柳陌以说一句话,但却吃了对方数日的半粮,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大汉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锈迹斑斑的拉锯:“左走十里,第三块大石后,有个馊水池。”
    “嗯?”乍然听到此人说话,柳陌以还愣了一下。
    但等他要再问时,对门大汉就又窝回了草堆中去,面朝墙内,看都不看他一眼。
    柳陌以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人的话,左走十里?从哪里走?农田?不,农田开扩足有五六百亩,又因着是衙门的自产田,四周都有防哨,要想在农田打主意,无异比登天还难。
    柳陌以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衙役又回来,牵着他的镣铐,将他带出去,陆陆续续与其他犯人集合。
    柳陌以发现,这次被带出去的,都是较为年轻的,最老的,也就是三十几岁,而那些残疾,或者老迈的,都继续留在牢里。
    怎么,这额外的活,还是个尊老爱幼的?
    他想了一下,就被人从头顶,罩了个黑袋子。
    立刻,他就听到有人叫唤:“操,这他娘的是干什么!你们这群狗杂种到底要带老子去哪儿!”
    还是刚才那凶狠的声音,不过换来的,依旧是衙役的暴打。
    柳陌以到此时也发现了,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头上戴了罩子,柳陌以看不到路,他走得很慢,但其他人走得同样慢,不过毕竟是走了数日的路,哪怕看不到,许多人也知道,他们不是在往农田走。
    他们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斩首?
    刑场?
    他们的受刑之日明明还未到……
    很多人心里都存了疑,但又不敢问,那凶狠的男子又骂了几句,似乎也因为畏惧,而不再吭声。
    这一走,就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等到那黑罩子被拿下来时,他们已是身处在一片密林里。
    四面的树木,斑驳的道路,竟然真的是个树林。
    “去他娘的,狩猎场!”
    有人大骂一句!
    但更多的人,却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被带到了狩猎场?
    衙役把黑罩子都收回,无视刑犯们各式各样的眼神,冷笑着道:“今日付家宴客,付家七少爷凑了个趣儿,宴请诸友,于猎场一游,你们,一会儿可劲儿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记住,要跑的比那些虎鹿都快,否则,被射杀于箭下的,便不是它们,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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