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师傅早就到了,听到廉河铭在骂人就没敢敲门。
    “瞧瞧这是谁,老李!你还有脸来见我?”廉河铭这只刺猬见谁扎谁。
    李师傅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道:“廉先生,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廉河铭发出几声怪笑:“哈哈哈——好啊,我倒想听听看,你要怎么赔罪?”
    说罢,他转身回到屋子里,把李师傅放进来。
    李师傅托着一大箱行李进了屋子,关上门,把行李往旁边一放,膝盖一曲就跪倒在廉河铭跟前,声泪俱下地检讨起来。
    廉河铭则低着眼皮,冷漠地俯视着脚边求饶的人。
    我们请李师傅回来,是因为他最可靠,并不想让他受到侮辱。但我们对廉河铭秉性的预估,还是太过乐观了。
    李师傅跪了十来分钟,也求了十来分钟,廉河铭却始终不说一个字。
    我看不下去,走过去想把李师傅扶起来,廉河铭却一声喝令:“不许帮他!该死的老东西,给我好好反省!”
    我没理他,蹲下身去扶人。
    他立刻对我呵斥:“没长耳朵吗!”
    我强压住胸中的不快,劝解道:“李师傅年纪大了,他已经认错了,你又何必不依不饶?再说罪魁祸首都找到了,李师傅也是迫不得已,你跟他计较什么?”
    我的口气已经十分克制,但廉河铭这根火柴一点就着,见我不听话,居然一脚将我踹开:“你算什么东西!反了不成!”
    李师傅见廉河铭对我动手了,倒顶上去替我求情:“廉先生,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冷先生。”
    “滚!都给我滚!”廉河铭又狠狠踹了李师傅一脚,不偏不倚踹在他脸上,嘴边立刻渗出一道血印!
    我忍无可忍,起身将廉河铭双手扣在背后,控制住他。
    廉河铭惊住,大骂道:“冷海冰你敢动我?我要你好看!”
    我不理他,转而对李师傅说:“厨房的炉灶下面有个装修用的工具箱,里面有绳子,麻烦你去拿过来。”
    “你想干什么?绑我?”廉河铭咬牙切齿,拼命挣扎。
    李师傅犹豫着不敢照做,我便又对他说:“他精神不正常,正发疯呢,只能先控制住。等他情绪稳定了,他不会怪你的。”
    但李师傅遵从命令多年,已经习惯了身为人仆,完全不敢反抗。他始终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更不敢照我说的做。
    这时,坐在沙发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雅林站了起来,轻声说了句:“我去。”
    ***
    廉河铭被我们绑住了手脚,封住了口,彻底不能动弹了。
    绑他时,我负责控制住他,而用绳子绕紧他手腕的人,是雅林。
    整个过程,雅林始终沉默,面无表情,脸色苍白。
    廉河铭被放到沙发上,无法反抗,却用一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雅林转过头,不看他,声音飘飘忽忽地对我说:“我们……回去吧……”。
    她的嗓音透着虚弱,我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低下头,没回答,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冷先生,快带罗小姐回去休息吧。”李师傅说,“这里有我呢,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廉先生的。”
    我点点头:“委屈你了,李师傅。”
    ***
    我是该带雅林走了,她看起来已经十分疲惫,站在那里身子都发飘。怕她会犯病,一上车,我就让她吃了些药,看她脸色好些了,才把车开走。
    廉河铭的病态反应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不仅要对付宋琪,还要操心他的精神状态,忽然间手忙脚乱。
    从离开那小套房,到回到家,雅林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我说什么,她就只是轻轻点头摇头,神情漠然。
    很久没看到她这样低落了,她是真在意了廉河铭的话。
    坐在假阳台的木桌旁,雅林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饭菜,手握着筷子迟迟不动。
    看她实在没胃口,我把我的菜推到她面前,微笑着说:“要不,吃点这个,换换口味。”
    她抬头看了看我,很想回我一个微笑,脸却僵得没能笑出来。她动了动筷子,夹了些我的菜到碗里,又把菜盘子推回到我这边。
    我一直看着她,她就夹起菜,送到了嘴里。看她终于吃了,我才放心了些。
    雅林始终没说话,沉默地吃。但没吃一会儿,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我抬头去看,见她微闭着眼,锁着眉头,神情似有些痛苦,脸色更加苍白。
    “雅林……”轻呼了她一声。
    她没回应,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呼吸不自然地起伏。然后,她突然向一侧低头,一口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我急忙离坐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她捂着肋骨下方,艰难地说:“胃……疼……”
    我知道她这是犯病了,急忙用纸巾替她擦了擦嘴,便想去拿药。但我还没能走开,她就紧抓着我的衣服,埋头咳嗽起来,我的衣服上迅速粘上点点血沫!
    自从搬来这里,雅林还没有咳血过!我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抱到床上半躺着,给她吃应急药,又给她戴上氧气面罩。
    但这些平常都有用的措施,这次却不见效果,一段时间过去了,她还是止不住咳血,氧气罩上粘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的手一直紧抓着胸口,难受得浑身冒冷汗!
    我脚底发软,马不停蹄地跑到楼下叫来了姜医生。
    家里一直备着各种药品和器械,这次发病来势汹汹,近乎全都派上了用场。
    雅林输了好一阵的液,才渐渐停止咳嗽。但她一直无法脱离供氧,意识也模糊,对我们的问话几乎没有反应。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直到她在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不是最近都很稳定吗?”雅林睡着后,姜医生把我叫到客厅问。
    我早已心乱如麻,哽咽着说:“她今天……受了点刺激……”
    姜医生叹了口气:“罗小姐的病情,怕是又恶化了。这里不能做精细的检查,但看上去,她的心肺功能进一步衰竭,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喉咙肿得说不出话。
    “先输着液,看看状况吧。”姜医生说,“要是明天还不好转,就得送医院了。”
    ***
    姜医生走后,我继续守在雅林床边,盯着输液袋里的药量。
    雅林的身体根本无力应对这些世间纷杂,宋琪的背叛,廉河铭的失常,对她来说,都太沉了。我真希望能变出一面壁障,把她从纷扰中隔开,平平静静地享受还能拥有的时光。
    夜深,一阵门铃声将我拉回残酷的现实。
    “一直打不通廉先生的电话,都快后半夜了,只好来这里找找看。”站在门口的周师傅一脸恭敬。
    我不得不小心应对:“哦,廉总照顾了雅林一整天,累了,已经离开了。”
    “可他没有回去呀?”周师傅诧异。
    “哦,是这样,雅林病得太厉害,廉总放不下,说那住处太远,在雅林好转之前,暂时就不回去了。抱歉,一直担心着雅林这边,都没顾上跟你说一声。”
    “啊?”周师傅惊道,“那……那廉先生上哪儿住去了?”
    “我有个熟人住得近,家里有人照料,就把他送去了那里。”
    “你的熟人?住在哪儿啊?我去看看廉先生。”
    “抱歉啊周师傅,我现在得看着雅林,实在走不开。你放心吧,廉总现在记挂着雅林的病,没功夫疑神疑鬼,不会出问题的。现在最让人担心的不是廉总,是雅林,她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我故意在脸上夸大着担忧,周师傅本来还想追问,看到我无暇他顾,又把话憋了回去。他琢磨了一会儿,问:“罗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说雅林犯病本是谎言,这下倒一语成谶了。他是来一探虚实的吧,我索性把他带到卧室,让他看到了雅林昏睡在床,罩着氧气罩,输着液的样子。
    周师傅见后,叹了口气:“哎呀,这么严重呀!”
    我一脸愁容,没有回话,周师傅便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让罗小姐好好休息。”
    ***
    周师傅走后不久,李师傅也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廉河铭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恢复了理智,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了,现在已经安然睡去。我怕廉河铭情绪再失控,没敢说出雅林的病况。
    天色微亮,雅林才稍稍醒转过来。她十分虚弱,却哭红着双眼,喃喃念叨:“我不该来平城……不该来找他,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早就知道……却还是……”
    握着她指尖发灰的手,我的眼里生出了倒刺,扎得眼睛生疼。
    “我不该来平城,我不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宋琪也不会……这么对他……”
    我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任泪水从她手背上滑过:“不是的,雅林,不是这样。要是没有你,宋琪就不会露出真面目,你爸就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被这样一个人抢走了所有,你母亲在天上看着,又怎么会安心呢?”
    她便泪如雨下,轻轻地呜咽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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