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门响, 季凝循声望过去。
    因为简铭之前的威慑,阖府上下从主子到仆人,没有任何人敢再擅闯季凝的卧房。
    能这样直接推门而入的, 除了贴身服侍的玉篆和喜欢季凝喜欢得不得了的歆儿, 也就只有简铭……
    简铭!
    季凝霍地站起身——
    是简铭来瞧她了吗?
    屋门半开, 一幅眼熟的翠绿色裙裾映入季凝的眼帘。
    季凝趋步向前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心底划过无限的失落。
    来人是玉篆。
    不是简铭。
    昨夜发生了那种事, 简铭又怎么可能于此时此境出现呢?
    季凝心内苦笑。
    “姑娘你可算醒了!”玉篆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早就转身掩紧了房门,快步朝季凝走了过来。
    季凝轻“嗯”了一声。
    虽然眼前的人不是简铭, 但看到玉篆安然地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季凝也是觉得心里踏实的。
    简铭的人果然没有把玉篆如何。
    玉篆眼疾手快地拉住季凝的衣袖:“让我瞧瞧!”
    季凝古怪地看着她。
    “这黑眼圈……”玉篆啧声道。
    季凝:“……”
    敢情你巴巴儿地跑来, 就是为了瞧我的黑眼圈吗?
    季凝很快就发现了什么——
    玉篆的眼下也隐隐有两抹青痕。
    “你也有黑眼圈了。”季凝淡淡道。
    玉篆嗐了一声:“可不嘛!我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姑娘你也一夜没合眼?”
    季凝被戳中了心事,抿唇,没言语。
    玉篆圆睁了眼:“侯爷难为你了?”
    她昨夜被强行掳走, 后来就想到了简铭定然是要同季凝说些不能被下人听到的话。
    玉篆自认是季凝最亲近的人,简铭有话背着她,十有八.九是呵斥季凝吧?
    当着下人的面呵斥主子,季凝的面子上如何都过不去, 所以才强行将她撵走?
    玉篆越想越觉得这事就是这么回事。
    “侯爷责骂你了?”玉篆为季凝担足了心。
    昨夜她可是亲眼瞧见她家姑娘屡屡忤逆侯爷……侯爷那种性子,会如何对待她家姑娘?
    “侯爷没打你吧?”玉篆越想越离谱了。
    “说什么呢!”季凝甩开玉篆的手。
    再不制止这丫头的胡思乱想, 她保不定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没人难为你吧?”季凝抢先问道。
    玉篆被问得一愣, 接着就打了个寒噤:“没有……吧?”
    “就是被抓到外面吹了一阵冷风而已……”玉篆嗫嚅道。
    季凝挑眉:“当真没人难为你?”
    “没吧……她就是点了我的穴……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是侯爷的护卫吗?”玉篆心有余悸地左右寻摸着, 生怕那个“冷冰冰的女人”突然跳出来。
    原来韩乙怕玉篆跑来瞧自己, 点了她的穴位。
    夜半三更的, 一动不能动地被晾在外面, 还受了一番惊吓, 真是难为她了。
    “吓坏了吧?”季凝怜惜地看着玉篆。
    玉篆摇了摇头:“还好吧。那个女人也没如何难为我,就是不许我动……后来侯爷还赏了我五十两银子。”
    “哈?”简铭赏了你五十两银子?
    季凝听不懂了。
    玉篆倒也本分,自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向了季凝:“侯爷说我还算忠心护主。”
    季凝垂眸看看眼前的银票,没接:“侯爷只说了这些?”
    “只说了这些,”玉篆又把银票往前递了递,“姑娘你收着吧。”
    季凝把银票推了回去:“侯爷既是赏你的,你收着便是。”
    简铭的行径,让季凝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有些拿捏不准简铭的心思。
    玉篆不明所以,还有些慌:“姑娘,这银票还是你收着吧。万一……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她捏着那张银票,犹豫着。
    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季凝心口一痛——
    若她与简铭做不成夫妻,她迟早得离了常胜侯府吧?
    没有了这侯府中锦衣玉食的供奉,一文钱说不定都是活命钱!
    季凝强压下心中的不适。
    “让你收着便收着!”季凝皱眉道。
    玉篆听出了她心绪不佳,只得“哦”了一声:“那我替姑娘攒着。”
    季凝眉头难展。
    玉篆收好了那张银票,又服侍着季凝在镜前坐下。
    每日里为季凝梳妆,玉篆是熟练的。
    她一边为季凝梳着头发,一边小心地探问:“侯爷昨夜,和姑娘你说了什么?”
    季凝心里有事,无意回复她,而是对着镜中道:“今日的发髻该梳得正式些。”
    玉篆也不是傻的,察言观色便知道季凝不想提及昨夜与简铭的事。
    她心里虽然好奇得紧,也关切得紧,却也不好再问,便依着季凝的吩咐,为季凝挽了发髻。
    菱花镜中的寝衣女子,头挽高髻,渐渐现出了端庄的模样。
    季凝微微偏头,暗自赞赏:玉篆的手艺,向来是好的。
    “把那脂粉打厚些,别让人瞧出来。”季凝吩咐道。
    玉篆会意,季凝这是让她用脂粉遮了眼下青痕的意思。
    “姑娘今日要随侯爷去赵王府上给赵王妃贺寿吧?”玉篆问道。
    这般问着,她的双手并未闲着,在掌心上打散了脂粉,轻轻地涂抹在季凝的面颊上。
    季凝听到“侯爷”两个字,心口便是一滞。
    她只轻“嗯”了一声。
    玉篆手上的动作忽的顿住。
    “怎么了?”季凝睁开眼。
    “姑娘别动!”玉篆忙道。
    季凝眼珠儿朝下转,看到眼皮的位置上隐隐有两抹黑影。
    那是未曾涂抹开的脂粉颗粒。
    玉篆歪着头,有些犯愁地打量着季凝眼下被脂粉遮住的青痕。
    怎么瞧着,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呢?
    玉篆不满意极了。
    她家姑娘的脸就是她的作品,让她家姑娘顶着这样的遮痕效果出门,可不是她这个伶俐贴身侍女的作派。
    玉篆灵机一动:“姑娘稍等!”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
    季凝不知道玉篆要做什么,只好耐着性子,顶着那张还没拾掇完的脸坐在那里。
    好在玉篆没让她等太久,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玉篆便飞也似的奔了回来,手里还多了样什么物事。
    她欢喜地站回季凝的身前,打开手里的小盒子,小心地用指尖挑了些什么,极细致地涂抹在季凝的眼下。
    季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子淡雅的香气,飘散开来。
    季凝轻耸了耸鼻子,知道这股香气就来自玉篆刚刚挑出来,涂抹在自己眼下的膏体。
    “你给我抹了什么?”季凝疑惑道。
    玉篆含笑:“姑娘待会儿就知道了!”
    她的手法极利落,很快就完成了。
    “这下成了!姑娘你瞧瞧!”玉篆撤开身,又捧了镜子递到季凝的眼前。
    季凝盯着那镜中人,微微诧异。
    她向左侧了侧脸,又向右侧了侧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底的青痕竟都看不见了。
    玉篆刚为她涂抹的东西,刚好遮住了那青痕,而且瞧着与脸上的脂粉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的突兀之感。
    “这是什么好东西?竟这般有效!”季凝感慨道。
    玉篆抿着嘴唇笑:“这好东西,还是姑娘你送我的呢!”
    我送你的?
    季凝的目光瞄向那只小盒子,果然是那日她转送给玉篆的,如意阁的水粉。
    季凝的脸色很有一瞬的僵硬。
    当日,如意阁的人被阁主沈知意打发来,巴巴儿地送了自己一整套的“如意阁新出的花样儿”。
    季凝不喜欢沈知意,只要想到沈知意可能与简铭的纠葛,心里就堵得慌,遂于后来转手把它们都赠给了玉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东西到底还是被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季凝顿时觉得眼底下那两片青痕处烫得慌。
    “姑娘觉得怎样?遮痕的效果很好吧?”玉篆并没注意到季凝情绪的变化。
    身为一个自诩出色的贴身侍女,玉篆深觉如意阁的东西真是好东西,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触。
    季凝的嘴角微微抽搐,挤出来一个“好”字。
    “姑娘觉得好,那就是极好的!”玉篆欢快道。
    季凝无语。
    她又对着镜子好一通瞅: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吧?
    应该是看不出来,她用了如意阁的水粉吧?
    季凝没什么胃口,早膳也只囫囵对付过。
    直到早膳毕,都没有人来打扰她。
    这让季凝的心中添了几分忐忑。
    纵是简铭与她别扭着,歆儿呢?往常不是早早跑来缠着她了?
    季凝心不在焉地漱了口,又指挥着玉篆将那条蓝色襦裙找出来。
    之前这条襦裙被歆儿笑闹之下弄褶皱了,洗干净烫熨后季凝便让玉篆收了起来。
    今日去赵王府贺寿,季凝忖着赵王妃才是主角,她这个做客人的客人不需要出风头,只要穿着端庄简当地出席便好。
    换上了蓝色襦裙,季凝又配了一件水色披帛,如此,应该是可以了。
    季凝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看看时辰,季凝添了几分心焦。
    “你去瞧瞧,侯爷那里准备得如何了。”季凝只得吩咐玉篆道。
    玉篆也有些忐忑,大眼睛怯怯地看季凝:“那我这就去了?”
    那模样,显然是昨夜被韩乙吓着了。
    主仆两个正纠结着,门外忽传来简铭的声音:“夫人起身了吗?”
    季凝耳中听得清楚,登时紧张了起来。
    她终究是要面对简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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