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圣先贤说:“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古圣先贤还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简铭不知道老天爷究竟作何想法,他更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 能够窥得天道。
    此刻, 他只知道, 他会不惜一切, 护住他在意的人, 不让他们收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不错, 他在意的人——
    季凝,还有歆儿,还有大郎他们……或许还有, 他的亲人们。
    简铭最终还是竭力克制住了,想要拥季凝入怀的冲.动。
    这样的夜晚,他们原可以做些更美好的事, 而不是将光阴荒废在这些琐事的纠缠之上。
    简铭长叹了一口气, 不由自主的。
    他依旧攥着季凝的手腕, 没有松开, 但是却让两个人之间隔出了一个不算暧昧的距离。
    简铭将目光从季凝的脸上移开。
    长久注视着那双有着纯黑瞳仁的眼睛,简铭觉得自己的心神,都会被吸进去。
    被吸进去之后呢?
    他恐怕再也无法理智地面对他与季凝的关系了。
    纵是移走了目光, 简铭说出口的话, 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我会护着你,任谁也伤不到你们……”
    季凝怔怔地看着他。
    哪怕此刻简铭不曾与她对视, 简铭话语之中的拳拳之意, 也烫到了季凝的心。
    季凝的脸上, 染上了一层薄绯, 呼吸不由得紧促了些。
    懵懂地明白一些自己这是怎么了, 季凝面上的红意更甚。
    她也请撇开脸,不让自己继续沉迷了简铭的俊颜,和简铭的气息。
    轻轻舒了一口气,季凝听到自己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镇定。
    “之前,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事?”季凝问。
    之前是不是发生过,简家的人被太后算计的事?
    若非如此,简铭从何知晓那只红玉镯子的异样?
    简铭闻言,心中轻叹。
    他已经有所预料,将来终有一日,他曾经想要对季凝暂作隐瞒的那些事,都会被季凝知晓。
    一则因为季凝的确聪慧过人,洞彻世事的眼力更是令人惊叹,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从小被拘在深闺中的少女,竟然对人与事看得这般透彻?
    二则简铭深觉自己面对着季凝的时候,恐怕越来越抗拒力缺缺。
    他会对季凝心软,会在意季凝的一颦一笑,甚至,他会想和季凝分享,分担……
    分担吗?
    简铭不由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季凝: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这个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倾心的女子,纤细的肩膀,真的能够与自己分担吗?
    手背上忽然一阵柔.软,简铭眉心急跳。
    “无论是怎样的事,我都愿与侯爷分担。”季凝的手覆着简铭的手背,柔声道。
    简铭霍然抬眸,为季凝能瞬间懂得他心中所想,而惊诧。
    如此,关于那件事,他还有什么,能对季凝隐瞒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简铭缓缓开口。
    的确是说来话长,当简铭将那桩事向季凝叙说完毕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窗外,月亮已经又爬高了许多。
    嫩柳的枝头已经挂不住它,它朝着中天之上挪去。
    是想要攀上那天境的至高处,将这人间的光景瞧遍吗?
    季凝无法获知那残月的心思,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冰凉一片。
    她猜想过简家发生过的事,猜想过简铭此前必定经历过什么,才会在看到自己腕上的来自太后的赏赐的那只红玉镯子的时候,才会生出这样的怀疑。
    季凝没想到的事,那桩过往,真真是一桩惨事——
    搭上了一条人命的惨事。
    而简铭的上一位夫人,那位郑家的女儿,平国公的侄女,郑淑,便是因那桩惨事而逝。
    当年,因为二太太的关系,她竭力撮合同是自己侄女的郑淑嫁于简铭为妻,也算得上的是亲上做亲。
    也不知怎么着,这桩婚事竟真的成了,郑淑成了常胜侯夫人。
    这一个月来,季凝偶尔听过这位郑夫人的一些掌故,底下伺候的人出于各自的心思,曾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过这位郑夫人。
    季凝体会得出,这位郑夫人在简家虽然算不上十足十地得人心,言行也算过得去,可谓不功不过。
    若没有后来的事,或许她会简铭这般地过一辈子吧?
    想及此,季凝的唇齿之间,突然泛上了一股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酸涩滋味。
    这股子滋味,在她回想起简铭对于郑淑的评价的时候,更发酵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她对孩子们还算不错。”简铭是这样评价郑淑其人的。
    他也只评价了孩子们,而没有提及他与郑淑之间如何。
    季凝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与郑淑之间实在乏善可陈,还是真的有些什么,却不好对自己说起。
    两个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配,若论真感情,恐怕也没有几分吧?
    或许郑淑还想通过对简铭的孩子们好,以获得简铭的在意,也未可知。
    季凝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而且,若是简铭当真对郑淑有情意,此刻便不能如此平静地对自己说那些过往了。
    季凝觉得自己想的应该不差。
    可是这凡事啊,怕的就是“放在自己身上”。
    人非圣贤,纵是圣贤,也挣脱不开贪、嗔、痴种种。
    季凝便没法不陷在这连圣人都逃不开的樊笼里。
    所谓樊笼,准确地讲,应该叫做“当局者迷”。
    只要一想到,简铭曾经和另一个女子,是那般亲密的关系,且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她的好、她的坏便永远定格在了那里,更改不了,季凝的心里便觉得不舒服。
    嫉妒一个过世的人,实在不智。
    季凝这会儿也挺鄙薄自己的。
    难道她是刚刚简铭有过一位亡妻的?
    当然不是。
    在她嫁入简家之前,她便从父亲的口中获知了一些关于简家、关于简铭的过往。
    对于简铭,她父亲何止说了他是什么人?
    她父亲还隐晦地告诉她,简铭其实算上是个命硬之人呢!
    何为命硬?
    上克父母,中克兄长、妻子,下克……是否克子女,这个季海没说。
    或许是现下没有证据吧?
    季凝心想。
    总之,在世人眼中,那位郑夫人,是被简铭克死的。
    因为他“命太硬”。
    这放在过去,季凝没准还信上几分,甚至当初她听父亲竟任由自己嫁给这样的人做填房而不做任何阻拦的时候,她是觉得灰心难过的。
    至于现在,季凝根本就不信所谓简铭命太硬的说法。
    郑淑的死,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鬼魅之说,而是死于人为。
    因为是平国公的侄女,与当时刚入宫不久的郑妃,也就是现在的郑贵妃是堂姐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郑淑经常入宫。
    每次入宫,她都会得到许多的赏赐,或是首饰、头面,或是珍馐、嘉果等属,不一而足。
    日子久了,简家和郑淑自己也都当寻常事了。
    这些赏赐之中,便包括一只凤衔珠的金簪。
    那支簪子做工极是精致考究,加之又是郑妃所赠,很得郑淑喜欢。
    因为极为喜欢这支簪子,郑淑经常在家中佩戴。
    她平素里乐于哄着歆儿玩耍,歆儿与她也还算是亲近。
    如此过去了不到半载,不知怎的,郑淑的身体每况愈下,简铭当时每日里忙于公务,根本无暇顾及府中。郑淑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根本没有对简铭提起过。
    这种情况还是郝嬷嬷最先发现的,告知了简铭。
    郑淑倒下得极快,从卧床到辞世不过半月的光景。
    简铭当时也请过郎中,但是没有人能治得了,连着几位圣京城中的名医被请到侯府中,又不得不摇头叹息地离开。
    郑淑故去之后一段时光,简铭还当郑淑是染了急病,或是如那几位名医中的一位所说,是胎中带毒一朝爆发,治不得了。
    直到简铭眼见着歆儿的一张小脸儿,越发缺少了神彩,日渐憔悴下去,简铭方察觉到,郑淑之死或许并不简单。
    当时,赶巧林芷,也就是林娘子来到了圣京,在安和堂中行医。
    简铭之前在边境作战的时候,曾得她救助,为了报当初的救命之恩,对她格外照顾。
    林芷不愿一直承简铭的好,主动要求闲暇时为简府的孩子们日常诊平安脉。
    郑淑之死的隐情本不适宜被林娘子这样的外人所知,便是简家,除了简铭和老太太,连二太太都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
    不过,林芷的医道极高。
    准确地说,是她察毒辨毒的手段十分了得。第一次见到歆儿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歆儿的异样;为歆儿诊脉之中,她更笃定歆儿是中了某种霸道的毒。
    “就是那支凤衔珠的金钗吗?”季凝听到这里,问简铭。
    “不错。”简铭叹气,其中夹杂着很是复杂的情绪。
    季凝听得蹙眉。
    “郑淑便是被那金钗上的毒害死的?那歆儿呢?”季凝沉吟道。
    金钗上有剧毒,时常佩戴,怎么可能不透肤入.体?
    季凝没有等待简铭的回答,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她常陪歆儿一同玩耍,所以歆儿才……”
    简铭艰难地点了点头:“林娘子曾说,那毒十分地霸道。郑淑戴上那支簪子之后,便绝无活路。歆儿没有直接接触毒质,只是常与郑淑接触,有所沾染,才不至于被害了性命。”
    简铭说到此处,犹心有余悸。
    季凝听着,脸上的神情却古怪起来——
    做妻子的,是和自己的夫君更亲近,还是和夫君收养的孩子更亲近?
    季凝抿了抿唇,想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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